那她是什么, 是他复仇的工具吗?
办公室内两人的对峙还在继续,靳行简的声音清晰传来:“是靳君景让你来的。”
他言语笃定,却并没有反驳。
视线迅速模糊, 巨大的悲戚感将姜茉淹没,她张着唇无声吸气,喉咙和气管却似被堵住,氧气团在口腔里,缺氧的心脏像被扎了千万根针,针被拔出,鲜血顺着针眼汩汩淌出,她整个人抽痛得无以复加,弯下腰想要缓解,心脏却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她怎么都没想过,靳行简和她结婚的真相会是这样。
她怎么都没想过,疼爱她的靳阿姨会让她成为一道筹码。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她得到的爱永远带有目的?
为什么她得到的爱永远都有附加条件?
房间里响起沉闷的打斗声,似乎有拳头击打在脸颊上,有人闷哼出声,桌子似乎被撞开了,哗啦啦的笔纸散落声从门缝里传出来,祁靳愤怒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我不是谁派来的!我他妈只问你想过她吗?想过后果吗?!”
靳行简闷哼一声,冷戾的声音盖过他的,“我怎么没想过?!我就是太知道后果才不敢告诉她!”
他拎着祁靳衣领,压低声音警告,“你最好也是这样!靳君景故意将这些信息透露给你,就是让你让我让姜茉都不好过!她一会儿就要过来……”
姜茉抹掉眼泪,拖着疼痛的身体快步向外走,将两人的话音甩到耳后。
大脑中嗡嗡作响,身体机械地运转着,似乎有人同她笑着打招呼,又问了什么,她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回答,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出的门,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的学校,手机振动到她虎口发麻时,时间已经转至午后。
湖上的风轻拂脸颊,依依垂柳点向湖面。
手机电量即将告磬,未读消息未接来电已经积攒至几十条,全部来自一人。
眼睛久哭过的涩胀感还在,鼻子也还堵着,姜茉麻木地任凭电话振动着,在即将自动挂断时缓慢地贴至耳边。
一段静默后,靳行简疲惫沙哑的嗓音响起,“怎么这么久没接电话?李老师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吗?”
姜茉沉默几秒,才恍然想起似乎是她出他公司时,和前台交代老师有急事找自己。
“还没好。”
她带着鼻音出声,两边同时沉默过后,靳行简开口:“吃午饭了吗?”
“没有。”
“一会儿忙完记得去吃,”靳行简稍顿,又风声吹进听筒,“你现在在哪里,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不用,”姜茉低下头拒绝,“我会记得吃,一会儿处理好后我回学校,明天要面试,今晚要回去准备。”
又是很久的沉默过后,靳行简“嗯”了一声,问她:“明天几点结束?我来接你回家。”
“还不知道,或许会很晚。”姜茉的哭腔快要压抑不住,胡乱地说了一句“我要去忙了”挂断电话。
湖畔的风继续吹着,有鸭子在湖面上游过,带起一层层波纹,姜茉坐在湖边,脑子还懵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一切恍惚得像是一场噩梦。她捶了捶脑袋,俯下身,像是怕冷一样,额头贴近膝盖抱住自己。
手机在接完那通电话后不久便没电关机,姜茉拿到宿舍充上电没再看。
她强压下情绪,和同要保研的夏楠乔七一起准备,一直到晚上睡前才拿过手机。
靳行简在十分钟前发过来Jan和Mocha的照片,这是以往她睡宿舍他睡家里时的惯性日常,姜茉握着手机坐在床上呆呆看着,一直到宿舍熄灯也没能回复。
手机忽地振动,是靳行简发来的消息。
【靳:睡了?】
手腕一颤,有大滴的泪落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姜茉将眼泪抹掉,屏幕上多了一条新消息。
【靳:晚安】
又握着手机坐了一会儿,姜茉才如释重负地放下。
就当做今晚她已经睡下了吧。
她现在真的无法心平气和地回复他的消息。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湿润的睫毛颤动,白天的记忆再度复苏,难过像海底的暗潮,一阵阵向上翻涌,在想到靳行简那句“我就是太知道后果才不敢告诉她”时心脏又酸又痛。
爱着她的人也是伤着她的人,这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姜茉睁开眼睛,摸索着打开枕头旁的触摸灯,触摸灯灯光灰暗,只能照亮极小的一块地方。
她又想起靳行简的心跳。
现在有他在时,她可以安心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入睡。
没有他在时,她还是要开一盏小灯。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姜茉睁着眼睛几乎到天明时才强迫自己浅眠了一小会儿,又跟着舍友们起床。
眼睛有些哭过的浮肿,她化了淡妆遮住,轻呼一口气打起精神。
大概是情场失意,她今天的面试十分顺利,再加上以往的成绩单漂亮,论文发表、实习等其他方面也优秀,保研十拿九稳,整个人却像一只坏掉的气球,在出考场后忽地瘪掉。
手机里躺着几条新消息,她照例回复过去其他人的,把靳行简问她几点结束的单独留下,手指蜷在按键上,迟迟点不下去。
她现在不想见到他。
肩膀被人忽地一拍,乔七从身后揽上她肩膀,目光在她眼睛上稍停,笑看向她,“要回家吗茉茉?”
姜茉慢慢收起手机,“不回。”
“那要不要一起出去?今天夏楠张静都有空。”
“你呢?不用去陪周寻吗?”
乔七笑着推着她向前,“今天我们女孩子聚会,不带男生!”
一个暑期没见,开学后又各忙各的,宿舍人一起出去还是上学期的事,回去简单收拾下,四人直奔第一站——调香室。
这是姜茉没经历过的体验。
经常修复文物的关系,不化妆不喷香水不做指甲已经成为习惯,她对这方面关注也少。
调香室新开不久,顾客并不多,店里提供有多种香水配方,也鼓励客人勇于尝试。
四人各占据一方位置,乔七早已决定做哪一款,很快选好材料开始制作,张静和夏楠凑头到一起研究,又来问姜茉想做什么,乔七挑了一张卡片递给姜茉,“你要做这一款吗?应该很适合你。”
张静夏楠也挤过来看。
那是一款中调包含茉莉的香水,清新温柔,姜茉在注意到后调配方时眼睛像是被烫了下,艰涩的痛,她连忙放下,唇边挽上笑容,“我想尝试自己搭配。”
事实证明,在书画上造诣极高的她,在气味面前是一个笨手笨脚的普通学生,拼尽全力集中精神,最后也只拿到一张分数刚刚及格的答卷。
姜茉珍惜地将它装瓶,认真在便签上写上名字,贴在瓶身上,又将小小的瓶子装进背包。
从调香室出来,秋日傍晚的风吹拂在身上,临街的店里播放着一首温柔歌曲,不远处小吃街传来袅袅人声。
姜茉忽地有了落地在烟火气中的实感,心中积压的酸涩情绪减淡许多。
身边的夏楠猛吸一下鼻子,话音质疑,“我怀疑我的嗅觉短暂失灵了,怎么闻不到一点食物香气啊?”
乔七笑着让她看枝上的叶子,“因为你现在站在上风口啊!”
几个女孩儿哈哈大笑起来,去临街店铺各点了一杯奶茶,慢悠悠走向小吃街。
市井生活的烟火气驱走一身寒意,姜茉也反应过来舍友们拉她出来的原因,她的情绪低沉得太过明显,和靳行简分开十多天也没有回家,她不说,几人不便问,只能拉她出来散心。
将男人关进角落,接纳朋友们的好意,吃着或许并不那么健康但十分美味的街边小吃,喝着糖分充足的奶茶,慢步在快节奏生活城市的街边,身体里的多巴胺迅速上线工作,撑起名为愉悦的感官。
从美甲店出来,又进了一家清吧,点上一杯小酒浅酌。
大四课程不多,姜茉仍保留了在博物院的实习,只选了一副方便穿脱的穿戴甲。她拿出手机拍摄照片,靳行简发来的未读消息还挂在通知栏。
【靳:[图片]】
【靳:[图片]】
【靳:[图片]】
今天不知是有工作在忙,还是其他原因,他没打电话来催,也没来追问,只安静地发消息等她回复。
姜茉依旧没点开,也没回复,将手机熄屏后塞回口袋,迅速喝了一口酒,让情绪沉浸到当下。
从清吧出来时,街边霓虹绚烂,有雨从天空跌落,交织出一片迷蒙光影,行人就在这片光影中穿梭。
那是一副很美丽的画面。
雨丝轻微,姜茉没有撑伞,和乔七挽着手臂率先踏进去,夏楠和张静见状后也将伞塞进包,跟在后面。
这里距离学校并不算远,街边种着绿树,树冠依旧茂盛,雨丝从中穿过,落面清凉。
几人步行回去,继续聊着之前在清吧里的话题,小时候天马行空的梦想。
“我爸是做工程的,我妈教历史,别的女孩抱着洋娃娃过家家的时候,我爸天天跟我讲装载机挖掘机吊车塔吊,我妈拿古代君王故事给我当睡前读物,我小时候报过舞蹈班,那时候梦想就是站在舞台中心成为人群焦点,现在好了,结合了他俩的,跑来挖文物。”
夏楠讲到这些直乐,拍拍姜茉肩膀,“将来你们看茉茉可以去我在某某修文物里找,看我得去郊区土坑。”
被点到名字的姜茉笑,她今天比她们多喝了些,笑容恍惚得有些憨气,乔七就近捏她脸,“那除了张静外我们三个都学过舞?”
“我们要不要拍个视频啊?闺蜜舞你们刷到过没?跳起来不难,张静可以学会。”她问。
“那我没问题。”张静马上表态。
“刷到过,在哪儿拍?不会是大马路上吧,这也太傻帽了!”夏楠看着四周小声喊。
“那进学校拍,把脸丢进学校?”姜茉迷糊着建议。
“傻什么?丢什么脸?!小时候不是还想过站在舞台中心吗?”乔七笑拍两人脑袋,将视频链接丢进宿舍群,“管它丢脸还是傻气,快乐疯一次好吗?今年大四了,请抓住你们的青春尾巴吧!”
这话说得几人跃跃欲试。
贴着腿肉的手机振动,姜茉迟钝地眨了下眼,碰也没碰,凑近乔七手机跟她一起看。
四人停停走走,商量着动作,商量着节奏,两辆黑色轿车缓慢地开着,跟在几人身后不远处。
进校门时雨还没停,稀稀微微下着,她们选了一条人流稀少的小路,临到开始时才想到一件事,“我们四个都跳,那谁来给拍啊?”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姜茉是真的有点喝多了,脑筋拼命转动着,遥遥指向不远处的监控,“它?还是广角镜头呢。”
三人齐齐看向姜茉,不知道是谁带头,相继大笑起来。
“那就交给它吧。”乔七捏捏姜茉脸,投了赞同票,她调出手机里的音乐,“来吗?”
轻风斜雨,女孩们肩膀和头发上挂上细小雨珠,她们站成一排,不管有没有观众,不管有没有摄像记录下这对她们来说无比珍贵的一幕,踏着音乐节奏,舞动身体,笑容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