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茉就这么坐到了靳行简和祁靳中间。
上次在医院时她就察觉到靳行简和祁靳之间莫名的火药味,此时一坐下便侧眼去看右侧的靳行简,完全没注意左侧投来的目光。
靳行简年纪轻轻名声在外,是被追崇奉承的对象,一坐下便有人将话题转到了他身上,他不紧不慢地替她倒着水,让她点餐加菜,边与那人谈笑,看起来并没有把祁靳在这这件事放在心上。
姜茉放下心。
顶着靳太太的名头,又有靳行简事无巨细的时刻关照,投注在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目光一直不少,姜茉低头默默吃饭,总有喜欢的食物转到她面前时才注意到左侧不时停下转盘的手。
姜茉借着去拿酒杯悄悄侧目。
祁靳正执筷夹起眼前菜碟里的菜,慢慢入口,并没有看她,所做的事也好似和她无关,姜茉收回目光,正要去夹眼前的冷菜,靳行简已经执筷帮她夹了过来。
他刚与人说完话,左臂搭上她椅背,侧身贴过来时几乎是将她搂在怀里,低哑的嗓音响在她耳侧,“乖一点儿。”
她哪里不乖了。
姜茉默默看向手中的酒杯。
泛着果香的黑皮诺色泽明亮鲜艳,灯光下一晃,如流动的宝石般优美诱人,她轻啧了下嘴放回去,没注意到正上汤的服务生,叮的一声脆响时酒杯被刮倒,服务生手上的汤也不稳,有侧倾趋势。
靳行简忙将她揽进自己怀里避开躺倒流出的酒水,同时,服务生手腕被人向后一拉,汤水跌落在桌面上,四溅开来,姜茉手腕上落下的几滴有些烫,大部分落在了祁靳身上。
桌上因这边的意外变动暂时歇声,目光朝这边聚拢,服务生不停道着歉,脸色胀得绯红。
祁靳抬了下手表示无碍,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他起身用餐桌上的纸巾沾了几下,看向姜茉:“我去处理一下。”
这是两人今天第一次对话,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姜茉僵直着脊背被靳行简护在怀里,轻轻点头。
祁靳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朝外走,一颗糖从他口袋里漏出,落在地上蹦了两下,停在靳行简脚边。
第47章 哄我 口红亲花了
糖是她最爱吃的那种, 糖纸同她收到的一样,浅黄色,两端扭起。
姜茉忽地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将话和靳行简讲清楚。
这边的状况并没有占用桌上人太多视线, 交谈声很快继续,服务员过来小心收拾好桌面,一切恢复井然。
就在姜茉以为那颗糖并没有引起靳行简注意时,他将她放回位置,俯下身,修长的手指一拢,将糖扣进掌心, 之后似是他掉落的一般,极其自然地放进自己口袋。
姜茉瞠目看他, 靳行简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很快又被人拉着聊起上月的高峰论坛。
她却看出他不大高兴。
祁靳的衣服大概很难处理,很久没回来, 姜茉心里压着事情, 吃了一点东西后渐渐坐不住, 等靳行简结束话题,她手指沉下去碰了碰他腿,小声叫他:“靳行简,陪我去趟洗手间。”
靳行简微扬眉梢,撤开座椅陪她出去。
这家餐厅上下两层, 洗手间在远离用餐区的角落,临近楼梯的拐角处。客人上下楼使用电梯居多, 这里反而被空置下来。
姜茉拉着靳行简在拐角处停下,开门见山老实交代:“上午的糖是祁靳哥拿给我的,我没和你说是怕你不高兴。”
用餐区的人语声遥遥传来, 靳行简站在姜茉面前,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垂眸看向她,手揣在兜里,捏着那块糖,嘴上问的随意:“我为什么不高兴。”
姜茉微蹙眉,不解地抬着头,“上次在医院你和他相处不是不愉快嘛,你也不想我和姜家人过多接触。”
“是么,”靳行简脸上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幽幽的目光盯得姜茉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不适地眨了眨眼,这才问她,“认识我的字吗?”
“嗯?认识。”她不止一次看过他签字。
靳行简唇角很轻地勾了下,姜茉轻呼一口气,正以为解释清楚了,就见靳行简敛下眉眼,朝她趋近一步,平铺直叙的语调告诉她:“我现在确实不高兴,需要宝宝哄我。”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姜茉后背抵着墙面,冰凉感透过一层单薄的布料蔓延到她身上,靳行简慵懒散漫的目光锁住她,他的呼吸扑簌簌地落到她唇角,带着葡萄酒的香甜,潮热的手心握住她腰,垂着颈,要吻不吻的架势。
姜茉疑心他在耍赖,可喉咙仍旧不自觉地咽,她踮起脚,正要吻上去,被经过的脚步声惊醒,忙侧额吻在他下巴上,退回到后背贴近墙面,生硬地哄:“好了靳行简你不要生气了。”
“这么敷衍啊宝宝,”脚步声渐远,靳行简躬腰抵上她额,唇贴得更近,以十分亲密的姿势低声蛊惑:“想一想该叫我什么,该亲在哪里。”
习惯了叫他名字,最亲密时也不过被他哄着叫过哥哥,眼下的状况姜茉实在叫不出口,垂着的眼睫轻颤,眼下是他薄而韧的唇瓣,丝丝缕缕的呼吸缠绕着她,将她往那处拉拽,姜茉闭上眼睛,任凭自己跟着感觉踮脚吻上去,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轻轻一动,准备撤回时被他掐住下颌,唇瓣被他捕捉住,辗转吮吸。
唇上忽地一痛,靳行简声音很沉,“下次乖一点。”
姜茉吃痛得蹙眉后仰,想要抗议,被他追着更深地吻住,他力道大,舌尖紧紧纠缠,姜茉很快舌根发麻,氧气渐渐不够用,晕晕乎乎得快要站不住,指尖探向他衬衣,紧紧攥住。
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将这个吻打破,靳行简扣住她后脑让她额头抵住他肩膀,低头在她头顶亲了一下。
姜茉的听觉在此时变得异常敏锐,靳行简心脏处传来的咚咚声,自己强行压抑住的短促的呼吸声,楼梯间慢悠悠靠近的交谈戛然而止,换成匆匆而过的脚步声,这一切在她大脑内演绎出具体画面——倚墙而站明显发生过什么的一男一女,匆匆经过目光不时飘向男女的路人。
或许角落里的摄像也在记录这一切。
她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靳行简放开她时,姜茉揉上自己耳尖,扯了扯,男人懒散地插兜站在一旁低头看她,拿出那颗糖剥掉糖纸后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脸上浮现出笑意,像是终于不再生气。
等姜茉面色恢复正常两人回去时,菜已经上齐,祁靳也已经回来,他身上的衬衫经过处理已经看不出污渍,手正从外套口袋里出来,见他们进来,目光在她脸上稍钝,将外套搭回椅背。
想到祁靳的糖此刻已经在靳行简肚子里,姜茉默默瞪了他一眼,回到座位上时她稍侧身,向祁靳道谢,为那袋糖,也为刚刚的事。
“没什么,”祁靳态度一如往常的温润,“听说这家糖厂经营不下去,昨天看到这糖就全部买给你了。”
姜茉莞尔,手臂被忽地一握,靳行简递了张纸过来,她不明所以地接过,靳行简懒散地靠着椅背,搭叠着腿侧身看她,遥指她唇角,“口红亲花了。”
又问她,“我嘴上有吗?”
桌上人其余人仍在交谈,靳行简声音也不大,姜茉仍旧僵硬着脊背腾地脸红。
她抬头看靳行简,他的唇只是比往常更红些,像是刚刚用力使用过,看不出她的口红痕迹。
可是太尴尬了!
靳行简怎么没有早点告诉她!
这下看到的人都知道他俩饭吃到一半出去干嘛了!
祁靳肯定也听到了,原本就停留在酒杯上的视线偏向另一侧,掩饰性地端起酒杯抵到唇边。
姜茉攥紧纸巾,低头想把脸捂住。
都怪靳行简刚刚勾引她!
一顿饭吃得把脸都丢这儿了。
两人又在南城住了几日,等靳行简处理完工作一起飞回北城,程虞苏迈暑假开始,也从美国飞了回来。
姜茉七月份开始要去博物院报道,和程虞苏迈聚过一次便匆匆开始实习,靳行简整个七月都在北城,几乎占去了她全部休息时间,某一日程虞抗议她严重重色轻友,她才被放了出去。
程虞倒不是只叫她去她家里玩儿。
靳老爷子寿辰在八月,宴会是杨茹一起操办,邀请名单也在她手中。
程虞叫姜茉过来就是为这事。
夏日暑热,两人像上学时那样,冰了整个西瓜从中间切开,一人抱着一半坐在泳池边吃。
“付家也在邀请名单内。”程虞说。
姜茉对此倒不意外,付太太和杨茹交好,两个年龄加在一起能是她四倍的人,还在背后一起编排她呢,什么罪名都往她身上贴。
让她意外的是另外一件事。
“付馨瑶昨天回来了,”程虞挖了一勺西瓜一脸神秘,“她这次肯定会去宴会,知道为什么吗?”
姜茉有片刻恍惚,她已经有半年没听过付馨瑶名字,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年前在南城酒吧,之后付馨瑶被靳行简送出国再没了消息。
她回过神,示意程虞有话直讲。
“靳君景不是还有俩儿子吗,杨茹着急让靳麟宇联姻增加筹码,就找到了付家,付馨瑶的堂姐,两家婚期都定了,没想到堂姐谈了一个死活也不愿意分,被逼急了直接跑了。付馨瑶这次回来就是救急的。”
程虞手肘杵姜茉,“你俩没准儿成妯娌呢。”
“……”姜茉将勺子插在西瓜上,没了继续吃的心情,“他俩在一起真是两只癞蛤蟆逛夜店。”
“什么意思?”
“一个比一个能蹦跶。”
“……”
*~*
靳老爷子的寿宴安排在恒臣旗下度假庄园,要送的礼物靳行简早已准备好,姜茉在此基础上添了一副字,自己写的,算是对老爷子的一片孝心和祝福。
宴会还没开始,厅内衣衫鬓影间香气浮动,男人们着正装,游刃有余地攀谈,巩固关系,寻找利益伙伴。女人们个个贵气非凡,身上随便一件首饰拿出来能换普通人一套房子。
在姜家时如要出席宴会,祁静云总是带上姜檬,姜茉从没参加过这种场合,和太太们并不大相熟,靳行简也无需她交际应酬,她本想躲起来偷闲,却因是这场宴会的半个主人,再加上靳行简风头正劲,在集团里已经明显将舅舅靳君景压了下去,被太太小姐们推崇备至。
从某种意义上讲,男人的地位就是女人的地位,不用姜茉自己费心,周围人已经揣摹着她的心思说话办事,等她应付完几波人,准备跑去找程虞,付馨瑶挽着靳麟宇亲密无间地走进宴会大厅。
两人变化不大,一个娇俏造作,一个温润笑面,还都是姜茉讨厌的假惺惺模样,姜茉悄悄翻了个白眼,端着酒杯飒飒然从旁边经过,听到付馨瑶正腻着嗓音和靳麟宇抱怨前天拍下的那串宝石项链颜色太重配今天的裙子不好看,靳麟宇柔着嗓音哄她下次拍卖会再去看看,两人在外人眼里活脱脱一对恩爱小情侣。
程虞自然也注意到了,将姜茉拉到二楼向下俯瞰。
靳麟宇挽着付馨瑶向里走,中间路过靳行简时目光未曾偏离一寸,最终,两人与靳君景夫妻、付馨瑶父母站在一处,靳行简与沈怀京纪二等人时在大厅另一侧。两拨人均被与之利益捆绑的宾客围拢谈笑着,中间数米宽的空旷地带偶有人穿行。
在姜茉上学读书不问世事的这段日子里,靳家较之前更为泾渭分明。
程虞站在姜茉身边叹了一声,“付家这半年过得并不好,付馨瑶也是真的要嫁给靳麟宇了,爱情在权势、地位、利益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付馨瑶亲密地挽着靳麟宇,笑容明媚地与旁人说笑,她顺了一下头发,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惹眼,姜茉沉默下来,年前为了靳行简多次构陷她的人,不过半年时间,就要和靳行简的对家喜结连理,或许不是爱情不值一提,是爱情背后带来的扭曲恨意有着难以估量的附加值。
手臂被挽住,程虞笑着看她,“你不一样呀,茉宝你是真的嫁给了爱情,像你和靳行简这样相爱的真的不多。”
宴会准时准点开始,姜茉虽然不是主角,等到快结束时也已经浑身疲乏。
宾客被一波波送走,靳行简被靳老爷子叫到后面不知说什么,姜茉揉了揉发酸的脚踝,起身去洗手间,进去时付馨瑶正在洗手台边补妆,价值不菲的钻戒被她摘下放在台面上,戒圈上缠绕几圈丝线,像是原本的尺寸并不合适用来调整的。
付馨瑶目光稍侧过来,在镜子中与抬起眸光的姜茉对视上,脸上明媚的笑容早已不在,盯向姜茉的目光饱含怨恨。
姜茉并不想在这里和她多生是非,面无表情收回目光,与她擦肩而过。
等出来时,付馨瑶仍站在那,戒指被她重新戴回无名指,妆容精致如初。
姜茉在距离付馨瑶最远一处的洗手台前站定,按了一泵洗手液,慢慢冲洗着手,她今天仍戴着样式简洁的对戒,价格在天价钻戒面前不值一提,在付馨瑶眼中却格外刺目。
白色细腻的泡沫慢慢冲过戒圈时付馨瑶开口:“姜茉,你少在心里笑话我。”
姜茉关上水阀,侧头与付馨瑶对视上,抽了张纸巾缓慢地擦起手,想到她戒圈上的丝线,出口时话音平定,“我没笑你。”
或许是有一点同情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