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书禾感受到被水流冲洗过后,沾着微凉水珠的那只手覆上了她的侧腰,轻轻出声问他:“还要戴吗?”
他动作一顿,惊喜于她今晚的主动,笑着:“……嗯?”
“拜托,你还不累吗!”她瞪他一眼,拒绝得很彻底。
宁书禾摊开手掌,那枚戒指依旧躺在她的掌心,强调一遍:“我是说戒指,问你还要不要戴上了。”
闻言,傅修辞笑意微敛,看着她安静片刻。
屋外荒凉萧瑟,经雪地澄净,月光透过薄纱,傅修辞能看清,她眼里沉着月亮,幽静而明亮,那一瞬间猜想,她或许是在期待着自己能向她解释一些什么。
但他能说什么呢?
过去和未来,本就应该分得清楚。
傅修辞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她手里拿过,重新戴回食指,再低头吻一下她的额头:“睡吧。”
宁书禾愣了一下,眼里的光亮倏然暗了下去:“嗯……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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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第二天一早就叫车出发去了捷里别尔卡,先找了个条件还算不错的住宿,又向当地人询问了观赏极光的最佳位置,吃完中饭,宁书禾抱着消食的目的拽着他先去当地人所说的地址看了一眼,虽然刚过正午,但也已经有不少摄影爱好者搭起帐篷架起了相机,只等夜幕降临。
外头太冷,两个人沿着村庄外徘徊了好久,最后的行程还真像傅修辞说的,在酒店里消磨了白天的时间。
倒不是之前预料的那样,他们找了两部电影,靠在床边,一边吃东西一边探讨剧情,为了晚上能有精神些,宁书禾最后还是抱着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到了凌晨,傅修辞才叫醒她,她迷迷糊糊地摸起手机一看时间,直接变成一只炸了毛的猫,随意披了两件厚实的衣服就要出门,却被傅修辞拦下,他坚持要宁书禾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才许她出门,不然就干脆别出门,也干脆别穿了。
宁书禾急得很,频频看时间,推搡他给她围羊毛围巾的手,忍不住提醒:“再晚就要迟到啦!”
傅修辞表情淡定得很,完全不吃她这一套,依旧坚持:“极光又不上班,哪儿有迟到这一说?乖乖把保暖做好。”
宁书禾瞥他一眼:“不是上班但是时间很短,很容易错过,而且万一提前了呢。”
傅修辞幽幽抬头,半点不通情理:“那只能怪极光运气不好,没等到你。”
宁书禾:“……”
一时间被他这插科打诨又并非全无逻辑的话弄得哑口无言。
等等,这话明明就是完全没有逻辑,好不讲道理。
听她这么说,傅修辞却是笑了,抬手拊她脑袋,警告她:乖乖配合穿上厚衣服,别动来动去的,效率反而能高些,不然真要错过了。
宁书禾乖乖不再挣扎后效率确实高,没过多久两人就匆匆赶到了白天定位的地方,问了其他人得知似乎还没开始,至少他们从七点以后就呆在这儿,还没有看到极光的痕迹。
宁书禾这才放下心来,总算高兴点,挎着傅修辞的胳膊去早早找人搭好的帐篷里,向导替他们在离帐篷大约五米的距离生起一小堆篝火,两个人坐在火堆旁的一根横放的枯木上静静等待。
可惜的是,即使他们没有迟到,但他们同那些摄影爱好者等到了大半夜,也还是没有看到极光。
许是天气不好,云层太厚的缘故,连星星都没几颗。
时间太晚,早已过了寻常极光出现的时间,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两个人却没离开。
寂静的夜里,凛冽寒风裹挟着微雪吹过。
白天睡得太多,眼下即使已经到了后半夜也全无困意,宁书禾抱着腿,靠在帐篷旁,挑起一根小臂长短的树枝动了动已经烧到泛白的炭,火星冒得更旺,她有些失落,盯着那炭盆发呆,一句话都不说。
傅修辞垂眸,伸手将她搂紧,十足温和的语气,安慰道:“明天再过来吧。”
闻言,宁书禾并没放松,反而扯起嘴角笑得苦兮兮的,开始懊恼是不是前阵子花了太多运气,导致幸运值透支,现在该付出代价了。
傅总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怪我,脑袋一热就说要跑过来,这是没提前做计划的后果,还白白让我们书禾的期待落空。
宁书禾无奈地说:“做了计划也预料不到天气。”
“至少能看看天气预报,放宽一点时间?”傅修辞想了想,又补充,“说不定至少能看到星星。”
宁书禾这才笑不出来,耷拉着嘴角,伸手圈紧他的腰,委屈得很。
傅修辞隐约听见有人在吸鼻涕,忍不住笑着拍拍她的背:“不哭。”
耳边传来谁潮湿又粘稠的音色,好似被水浸湿后的油墨,尾调湿湿嗒嗒地往下落:“都怪你……”
傅修辞被她这么叫得心痒,笑着道歉:“都怪我,对不起。”
沉默下去。
傅修辞安静思考片刻,语调沉沉:“那我哄哄你,好不好?”
宁书禾早该想到,他哄人的办法只能这一种,刚刚就不该听了他的鬼话跟着他回酒店。
傅修辞起身揿亮床头那盏台灯,浅黄色灯光落下来,看清她眼尾尚未完全褪去的情/欲,低下头,温柔而缠绵地吻她,宁书禾推了推他的肩膀,要去洗澡,傅修辞这才放开她。
等她从浴室里出来,傅修辞再进去洗漱。
再回到房间时,他便看见宁书禾正趴在阳台的玻璃围栏上出神,手里拿着支烟,点燃了却没抽,痴痴地看着窗外,雕像般一动不动,好像随时都要掉下去。
他一瞬间怔然,感觉到有什么正悄然从他身边溜走,傅修辞不由得出声叫住她:“书禾?”
好似被手里燃尽的烟烫到,宁书禾回过神来,揿灭了手里的烟,才转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傅修辞朝她走过去,自背后抱紧她,下巴抵在她颈窝里。
窗外是空茫茫的一整片雪原。
偶有几棵枯木。
一个人都没有。
今天明明是新年。
国内想必很热闹,但在国内,他们两个就不能这么独处了。
傅修辞语调沉沉地问:“看什么呢?”
宁书禾的嗓音空灵:“你觉不觉得……”
傅修辞没听清后半句话,问道:“嗯?”
宁书禾哑然失笑,再重复一遍:“我说,你觉不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就好像马上要世界末日了?”
“哪种世界末日?”傅修辞问,“天启四骑士?还是玛雅预言?”
“都不是,或许就只是最普通的全球突发极寒天气?像现在这样的天气,反正对我这种三天两头感冒的人来说,光是天气冷这一点就足够杀死我了。”
宁书禾笑着这么说,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幼稚。
但傅修辞沉默着,好像在认真听她说。
“人类销声匿迹,植物凋零,动物哀嚎,到处都是尸体,天空是灰色的、紫色的,月亮却鲜亮如血?”宁书禾发着呆,继续同他描述,“就好像……世界已经毁灭,只有这间房子是安全的。”
“嗯,说不准真是这样。”傅修辞煞有介事,“若真有那么一天,不管你去哪儿,可都要带着我一起活下去。”
沉默许久。
宁书禾问:“那三叔有自己的想法吗?”
“嗯?”
“如果真的世界末日了,你会去哪里?”
“既然我们书禾说了这间房子是安全的,那就呆在这里吧。”
“三叔不像是会追求安逸的人。”
“但这儿有你,不是么?”
宁书禾愣了一下,然后开玩笑似地问他:“那我要是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躲起来呢?”
傅修辞一挑眉:“不想管我?”
“我没这么说。”
“你说的那意思也差不多。”
宁书禾笑了一声。
没再说话,傅修辞微微低头,嘴唇轻碰她颈侧的皮肤。
她太傻。
若有朝一日这世界真的灰飞烟灭,根本不会有这么温暖的安全屋,也根本无处供她躲藏。
哪怕是颠沛流离,哪怕走向死亡。
她也只能和他困在一处,日复一日的,只能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段评应该是开了,没有人玩咩(戳手指)
第42章 Chapter 42 偏向
春节后, 两人回到圣彼得堡,宁书禾暂还时间自由,借着画展和采风的由头, 或许还能再拖延一周,但傅修辞不能,自春节那天开始, 他被迫留在酒店进行视频会议和长时间工作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
但他也没表现出什么, 还是宁书禾主动向他提:“三叔, 要不你还是赶紧回北城吧。”
无它, 只是因为最近她真有种这世界没他就转不起来了的感觉。
春节期间家里家外有多少人情要走,傅修辞实在推拒不开,宁书禾也知道, 像他这样赚钱都要按分钟算的人, 能陪着她在俄罗斯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浪掷光阴实属不易。
更何况,从圣诞节到春节,将近二十天的时间,除了在她巡展期间, 除了傅修辞偶尔会待在她的休息室里办公的那几天外,宁书禾几乎都没怎么见过他处理工作。
她猜测, 傅修辞在北城忙得脚不离地的那段时间, 或许也有部分的忙碌是为能安心过这长假而奔波。
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不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即使他也从未标榜过做这些是为了能陪她, 宁书禾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 不愿再霸占他的时间。
傅修辞听见她这么说, 还因此闹了一通别扭, 觉得她是不想和他独处, 要赶他走。
骗得宁书禾使了浑身解数哄他好久, 才发现他压根没生气,就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卖可怜的,宁书禾直接不搭理他了。
结果傅修辞又来那一套:“要不我也哄哄你?”
他哄人的方式还是只有那一种。
最后遭殃的还是宁书禾自己。
他还问:“我把你哄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