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两人身后灯光一闪。
婚礼上的媒体竟都一股脑出来了,长枪短炮对着他们。
春好没反应过来,她那双失焦的、朦胧的眼睛就这么被照亮。
秦在水微愣,反应极快地挡在她身前。
他抬手拦了下,怕吓到她,不允许拍摄。但那四面八方的闪光灯,还是一下围绕住他们。
他有感应般回头,看见从大厅慢慢走出来的朱煊,秦在水眸子敛起。
朱煊扬长而去。
这一瞬的空隙,已有人将话筒递到她面前。
“春好同学,你对你的资助人结婚,你有什么想祝愿他的吗?”
“你作为被秦家资助的学生,可以介绍一下自身的情况吗?”
秦在水脸色冷了,实打实拒绝,“抱歉,今天没有采访环节。”
他瞧眼边上的保镖,保镖立刻过来疏散。
春好看不清任何人,她只看见汹涌的黑影变成群山,看见闪光灯变成火把,唯一不变的,只有秦在水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最初的那一年,他也是这样保护她,在村民山呼海啸的威胁里,将她带出了西村。
远处,辜小玥也闻声出来了,站在不远处的大厅门口看戏。
春好想起自己见她的第一面,她也是这样踏着红毯,优雅站在高处。
你看,所有人的第一面都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此刻。
命运早已给你答案了。
春好忽而伸手,拉住秦在水的衣摆。
媒体被保镖拦着,却还在拍摄。
“秦在水,没关系的,我不怕这些采访。”她说。
春好往人群里多走一步,面对大大小小的镜头,机械而熟稔地开口:“我是被秦教授资助的学生,我会加油,考上大学,不让我的资助人失望。”
这种话,每次市里有大会,领导慰问,这都是必须要说的。
这次却尤难开口。
春好涩着嗓子:“我看见我的资助人结婚……我很开心。”
秦在水眉梢微拧,想把她牵走。她却不动。
春好调动一个笑,在银色的月光下,清滢、倔强,却比哭还难看。
她背着的那只手拿出来,递给他一朵揉皱的银杏小花。
“我没有别的,只有这个,给你的新婚礼物。”
她还是不要拖累他了。
她做一个被资助的普通小孩儿,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个结局里什么都不会改变,只是他再也不会站在她的未来里了。
“祝你新婚快乐。”春好看着他,“也祝你……一辈子都好好的。”
说完,她最后冲他一笑,转身跑出了人群。
第42章 春落你们连生肖都不是一轮的……
[你们连生肖都不是一轮的,还想什么呢。]
-
从那以后,春好开始疯狂学习。
好在武汉和北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踏在操场上、坐在教室里,一切熟悉而真实。
仿佛“秦在水”这个名字已经完整地退出了她的生命。
或许是戒断反应的缘故,她每天跟没了魂儿一样。
三人一起去食堂,她也不太说话,总是默默出神。
有时许驰说到学校里搞笑的事,他和诗吟都笑完了,春好才抬头:“啊?”
诗吟只好又复述一遍。
春好听完,这才点点头,露出一个笑,有一点酒窝,可那笑容没有力气。完全不像她以前直莽莽又劲劲儿的样子。
许驰看她这样,心里发堵。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月。
许驰终于忍无可忍。
当春好又蹲在花坛边揪小雏菊的花瓣时,他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他冲她大喊,摇晃她的身体:“春好,你醒一醒!他不喜欢你!懂吗?懂吗!”
“他结婚了!有家庭了!你和他不可能的!”许驰急躁地叫,“你难道要一辈子搭在他身上吗?”
春好懵然看看他。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什么反应。
许驰松开她的肩膀,他很颓废:“你以为我没有偷偷搜索过他吗?”
“秦在水,明坤资本现任总裁。他这次联姻,再等明年西村的扶贫搬迁弄完,他就会直升董事长。”许驰把这些事实摆在她面前,“那可是秦家啊,早年给国家捐过飞机的。他以后不论经商还是从政,都有大把的履历够他平步青云。”
许驰咬牙:“先不说这些差距了,就说年龄,你们连生肖都不是一轮的。”
春好在听见这一句时,眼睛一下失焦。
她再次认识到,秦在水不会同自己一块儿的事实。他不会再给自己写信,不会再给她吹蜡烛,也不会再和她在池塘边喂鱼了。
这些美好都已过去,以后也不会再有。
只剩她一个人留在岁月的长河里。
他大她十三岁,可生肖都只有十二年。他们之间的差距比生肖走一轮都还大。
春好:“我知道。”
她微颤地呼出口气,“……我知道。”
“我没有想他了。”她低声说。
“真的,没有再想了。”
那次后,春好精神好了些。
慢慢也变成了原来的样子,说说笑笑,嘴皮子利索,怼人不眨眼。
学习上依旧用功,毕竟这是最简单的,付出就有回报的东西。
天气渐热。
上一届高三在蝉鸣声里离开了校园。
暑假没有了,年级里开始大一轮补课,所有人都开始面对繁重的试卷和竞争。
她高三了,很少再去白沙洲。只偶尔换换心情,她才会去帮忙。
但每次去,陶姐都赶她:“都高三了,还是别来了。总干体力活没前途。你看上次来的那个厉总请我们吃饭,我才晓得那一顿饭要三万块。我半年还挣不到人家一餐饭钱。”
春好点点头。
“你嘴甜一点,缺钱的话就和你那个资助人说说难处,他看起来蛮关心你的。”陶姐说,“上次他知道你不见了,可着急了。”
春好想起来是她和许驰诗吟翘课跑去江滩那回事。
她没说话,心
里却跟起了雾似的。
他能关心她、爱护她、寻找她,他却不可能喜欢她,也绝不可能接受她的喜欢。
她也永远追不上上一轮的生肖。
春好垂眼,“嗯”了一声。
-
一直到高三的冬天。
自秦在水结婚后,春好第一次见到他。
那是很公事公办的一面。
县里来了消息,西村的贫困户要开始签搬迁同意书了,签完字就可以从西村搬走,住到二十里开外的安置点。那安置点就在西南产业园边。
搬迁补助按人头算,一人两万。
春好被政府喊回来签字。
寒假学校补课,只放一周。
春好准备快去快回,她抢到了除夕最早的那班火车。凌晨四点,天都没亮,她拥挤在春运的人潮里,看人们搬箱子、卷铺盖,大包小包。
她明明在看自己的单词本,心里却忽而感伤,她觉得这些人可能要拥挤一辈子、奔波一辈子,大概率晚年也享不了什么福。她也是底层人,以后也要一个人在社会飘荡。
宜城到了,她转坐汽车去西达。
山越来越密、越来越高,七拐八绕,永远走不到头。
冬天呵气成冰。
坐到四肢都麻木时,车到了。
春好下来,山风猛地吹了满头,也不知是要钻进她怀里,还是想把她推回城市。
春好裹上秦在水送的那条围巾,闷头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