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好头顶血液一凉。
她忙点进去,就看见了范凤飞的那个视频。转发量一直飙升。这次几乎所有媒体都下场了。
秦在水猜中了。
朱煊真留了后手。
这次的阵仗比上次爆出东村611的时候还大。
东村只是自然灾害,影响的人不多;但基金会不一样,明坤基金会的盘子太大,明坤营业利润有一定比例都用来扶持基金会,政府财政和社会捐款也每年都在给明坤基金会输血。
这种消息一爆出来,势必引起公愤。
难怪朱煊会将这个作为最后一搏的机会。
春好看着新闻,浑身发寒。
走廊上那七八个股东也走进病房里。
他们似乎是想找秦在水讨说法,但一过来,人还没醒,他们也没办法。
又见老爷子在这里,大家收敛些,问秦震清对新闻“有什么指示”,看似恭恭敬敬实则人心各异。
春好牙齿打颤,没见过这种闹到病房来切割利益的。
她又想起之前厉甄说:明坤这样的大财团,高层人员的利益瓜分是很凶险的。
春好努力冷静,按照秦在水的嘱咐,继续留在走廊上给蒋一鸣打电话。
蒋一鸣还在西达,和钟栎一块儿处理范凤飞和朱煊后面的事。
蒋一鸣也看见了新闻,反应很快:“是要秦总的资产公证和缴税证明吗?”
春好:“对!”
“稍等,马上发过来。”
不过三分钟,文件压缩包发进了春好手机。
春好看着文件,忽而鼻酸,想起秦在水在救护车上虚弱的话:基金会不能停摆,还有很多人要依靠基金会读书、治病。
她走回病房,股东们还在七嘴八舌。
秦震清则肃穆看着众人,他杵着拐杖,眼神严厉:“你们是要在在水病床前就吵得不可开交?有事等他醒来再说。”
一位股东说:“老爷子,墙倒众人推啊。明坤前段时间因为秦总东村的事,股价就一路在跌。市值一天就能蒸发好几个亿,这种新闻,足够让明坤一天之内成为活靶子。”
春好听着,先进去,把秦在水卧房门带上。
她回到客厅说:“在水昨天跟我说了解决方法,他会公布他的私人财产状况和缴税证明。”
股东却对这个方法不屑一顾:“这法子属于自毁,要是账务有哪对不上号儿,他出了医院就得进检察院。”
“而且秦总还昏迷着,我们这儿谁能有他的财产证明?”
“我有。”春好胸膛隐隐起伏,“一鸣已经发给我了。”
秦震清开口:“既然在水都有安排,你们急什么?照做就是了。”
“可老爷子……”
“在水已经有安排,你们照做即可。”秦震清重复一道,他抬着拐杖往地面笃了一下,气度威严,“他既然都敢自己公布财务状况,说明他没有任何资产违规的地方。”
老爷子眸子锐利,一眼看穿:“我到觉得,是你们几个怕公开,怕在水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也要你们公开吧?”
几位股东被说中,心虚不已。
有人问:“既然秦总有了指示,我们自然照做,但……谁去镜头前公关?”
公关人选是很重要的。明坤有公关部,但都是责任人亲自出席发布会澄清。可秦在水还躺着呢。
还有谁能替代秦总,达到一样的公关效果?
春好一直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她抿唇:“我去吧。”
一位股东回头,觉得荒唐:“你是秦总家属,又不是明坤的高管。”
春好却摇头:“我的确不是明坤的员工。但朱煊那条视频是让范凤飞拍的。”
她抬眼,眸色清滢:“范凤飞是证人,我也是证人呀。我以前也是基金会资助的小孩子。”
她说完,看向秦震清:“爷爷,其他人都没有我和在水这样的关系。”
秦震清也看着她。
忽而觉得,某一瞬,这姑娘也挺像在水的。
他对股东们说:“你们先出去。”
股东只好出去候着。
客厅安静下来。
秦震清思索半刻:“好好,你要想清楚了,这是正式公关,一不留神就会落下口实。”
“不会的。”春好担忧而着急,“我本来也是做的销售,我在工作里也不能说错话。”
春好低声:“而且,就算我落下口实,只要他没事,也不要紧。”
她昨晚见他那样痛苦,这些病痛的起源都是她。
秦震清却摇头,知道她是太自责了:“怎么可能呢,好好,你说这话就看低自个儿了。”
老爷子说:“以后你和在水结婚,这种面对记者的场景只会多,不会少。在水现在还只在明坤工作,万一他以后走仕途、进中央,你要面对的媒体、舆论,只怕更多。”
春好一愣,她心震颤跳着。
秦震清也慈蔼地看着她:“在水很爱你,你也万不能有‘只要对方好,自己怎么样都行’这种想法。一定得是两人同进同退。既然都决定要一块儿走下去了,就更要有共患难的决心。”
他笑:“但看你今天说的话,爷爷很放心。”
秦震清杵着拐杖站起来,荣姨立马来扶他。
“去替在水澄清吧。基金会是他这些年的心血之一,东村出事后,他过得太沉重了。”老爷子看着她,“一直到有你,他才稍微明朗了些。”
春好呼吸放轻,她用力点头:“嗯!”
-
司机先送春好回了趟家。
明明才去西达一周,却像许久没回来了。
春好在衣帽间里挑了件偏正式的衣服,白衬衫、黑西装,黑色包臀裙,显得人更成熟飒气。
她把手腕上的蓝色手串取下来。
秦在水去西达,他的朱砂串也没戴去,她把两人的手串放在一块儿。
司机还在楼下等,春好抿唇,回头看眼卧室。
北京的春光已经铺满床铺,是浅亮的,春天的阳光总是清澈。
春好看了一会儿,她下定决心,阖门离开。
明坤大厦前一片拥堵,记者在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上次来,还是东村的事,只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媒体在这里蹲守,但这次是基金会的大事,很多主流媒体也来了。
春好看见很多眼熟的媒体logo,腿有些发抖。
近两年的销售生涯,她应该不会腿软才对。
春好站在墙角,努力催眠自己,就当成见客户,只是一次见很多客户,回答很多问题。一样的,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她脑海里组织着语言。
安保为她带路,她踩上发布会的红色台子。
台子上一条长桌,已经陪同坐了基金会的三位副总,春好深呼吸几口气,坐去中间的一个空位上。
她一落座,台下的摄影灯立刻闪烁起来。
春好眼前一花,她手下意识放到桌下,紧紧搅着手指。
底下有人议论:“好年轻,这也是明坤基金会的高管吗?”
“难怪被曝巨额敛财。”有记者说,“说不定这女生是某个高管的家属呢,不是女儿就是女友……看这个姓氏,明坤可没有姓春的高管,大概率是女友。”
春好听见这一句,她环视一圈下面,闪光灯太亮,看不清人脸,倒让她放松些许。
她微微一笑:“各位媒体好,我是春好。我确实不是明坤高管,我是从零八年开始,受明坤基金会资助的学生。”
说出第一句之后,她思维连贯一些。
春好调整一下桌面的话筒:“很感谢大家对基金会的关注,基金会也选择在第一时间召开发布会,做出回应——明坤基金会的每一笔项
目支出,都有详细的账目记载,绝无新闻上所说的巨额敛财的情况。”
有媒体插嘴:“为什么秦总不亲自出席发布会,而是要一个学生来替他澄清?”
春好找到声音来源,她对着闪光灯说:“因为视频里出镜的人是范凤飞,也是基金会的学生;所以由我出席,可信度才会更高。何况就在昨天,该视频的拍摄者和出镜者,也就是朱煊和范凤飞已经被逮捕,后续通报,大家可以关注西达县派出所。”
听见“逮捕”两个字,台下媒体一片哗然,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除此之外,”
春好靠近麦克风,她停顿少许——
“秦总还决定公开个人财产信息和缴税证明。”
闻言,现场安静一瞬。
还没有哪个上市公司的董事敢主动公证财产的。
春好趁着这份寂静,再度开口:“基金会从建立以来,一直在扶贫办的指导下运转,金额也都用在西南地区的建设发展里,它包括不限于资助小孩上学、帮扶困难群众、减免重大医疗费用。大家看到秦总的资产公证后,也能看到一个更为真实的秦在水,看到这些年他的成绩与心血。这比再多的言语都更有分量。这也是明坤交给公众的答卷。”
春好呼吸放松,她目光浮了层莹润的光,像一汪摇摇晃晃的春水。
记者面面相觑,这还能问什么,视频里的人被逮捕了,秦在水也主动公示财产,一切清晰透明,一丝一毫的隐瞒都没有,好像都没什么可问的。
春好也更加自信,说出最后的结语:“明坤基金会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也感谢大家第一时间到场参加发布会。有更多的媒体监督,那些山区的孩子、老人,才会得到更多的社会关注。谢谢各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