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好一惊,她立刻拽住秦在水的手。
秦在水反握回去,很安定,拇指如常摩挲了下她手指。
“行。”他说。
范凤飞眼底模糊,他听见他这声“行”,他崩溃摇头:“不要!是我做错了!秦在水你别管我!”
“呵,死到临头了给我来这一出?”朱煊凶狠,“之前恨得要死,现在装起情深义重来了?”
范凤飞泪流满面,他一个劲摇头,浑身紧绷而发软。
他后悔了,他这些年做错事了,他就该一早听从秦在水的安排,认真读书,进大学当老师。
他不该利欲熏心,不该贪得无厌。他从小在山区,是穷地方,却没饿过肚子。他家是东村条件最好的,他爸还是村里唯一一个会写字的,同村很多小孩念不起书,他却能按时上学。后来父亲去世,秦在水资助他去城市,他卡里的钱没有断过,他过得甚至比城市的孩子还大手大脚。
他好像受过苦,却又一路顺遂。
是他错了,他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身后警卫已经靠近,正欲夺刀。
朱煊立刻发觉,他掐着范凤飞往后挥刀。
范凤飞抓住机会,奋力挣扎。
秦在水则眼神霜寒,上前想把他抓回来。
朱煊见秦在水靠近,他躲过警卫的手,就这么握着刀往秦在水脖子上扎去。
春好惊叫:“秦在水!”
她立刻扑过去想要把他拽回来。
秦在水眼底淬了愠色,却不能躲,他躲了这刀就扎在好好身上了。
他伸手去捉,身体侧开,手心被刀刃割破,血液很快顺着刀锋滴落。
警卫反应也快,夺刀被躲过一次,不会躲过第二次。
他把朱煊手一弯一撇,刀夺下,一脚踢远。
外面的警察也进来了。
朱煊见自己再无退路,他满眼猩红,不依不饶,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看见春好,看见他们如此关心彼此,他怪异一笑,困兽之斗似的快速伸手,抓住春好衣服,把她往悬崖的方向用力一甩。
观景台的栏杆只有半人高。
春好被大力一推,她上半身仰下去:“秦在水!”
秦在水心脏骤缩:“——好好!”
他顾不上自己的手,立刻去拽她。
他拉住她的那一瞬,春好摸到他温热的血液;朱煊却低低一笑,看向一旁惊魂未定、离自己最近的范凤飞,他嘶吼一声,忽而抱住范凤飞的腰就往山崖坠下去。
“总得死一个!”他癫狂地笑着。
警卫立刻去拽人。
朱煊被勾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范凤飞往栏杆外一推,边上的警察上来将朱煊死死控制住。
“——啊!”
范凤飞的残影从秦在水眼前掠过。
他拉回春好,却看见即将坠下去的范凤飞。
秦在水再度回到了那天黑色的大雨里。
范叔的话还在他耳边——
“让秦总先走!”
“让他先走!”
“他走更有用!”
秦在水咬紧牙关,顾不上喘气,顾不上疼痛,顾不上一切,他一步过去,最后关头,他紧紧拉住范凤飞的胳膊。
范凤飞身体都坠在栏杆外,他看见秦在水抓住自己。
他低吼着“啊”了一声。
秦在水拉住他,后脑的伤口瞬间刺痛,他脸色痛苦,却又紧咬下颌把他拉上来。
成年男性的重量,那样厚、那样沉。医生叮嘱过他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提重物。
警察摁住朱煊,警卫立刻过来接手,替秦在水拉过范凤飞。
春好也赶紧过来,拽住范凤飞的另一只胳膊。
后面警察给朱煊扣上手腕,更多人来搭手。
范凤飞被拉了上来。
秦在水见状,慢慢脱力了,他大口喘气,后脑仿佛要被什么钻开一样。
他剧痛难忍,后退两步,差点栽倒。
春好惊跳,赶忙去扶他:“在水!”
“好好……”秦在水伸手捏住她胳膊,他下颌紧绷,浑身冷汗,“让他们叫救护车,快……”
春好心惊,她颤抖着往回大喊:“秦在水受伤了!快叫救护车!”
警察惊讶,赶紧打了电话。
春好转回来,她伸手捧住他脸颊,“是不是西村那次,留下的伤?”
她眼泪夺眶而出,再次面对这个话题,却是这样的时刻。
“好好,没事……”秦在水艰难摇头,他身体越来越重,所有的重心都落在了她身上。
秦在水缓慢举起手,摸不到她后脑勺了,只能摸到她肩,他手心的血渍染到她衣衫上。
“别担心……”他说。
春好摇头,不知怎么接话,也不知是该让他坐下还是继续站着。
他整个人的重量都靠着她,她骨骼被他挤压着,一动不能动,他疼得完全挪不开步子。
他呼吸隐忍而低颤,脊背弯着,下巴也埋进她颈窝。
他额头全是汗,手狠掐她肩,仿佛要把她捏碎。
春好被他掐得疼,咬牙不吭声。
“我真后悔,”秦在水嘴唇发白,他手臂也隐隐抽搐,“我那天应该和你一起走的……”
春好声音染了哭腔:“我知道,我知道,你和我说过了!”
他呼吸低沉而炽热,却又如水面的浮萍,即将消逝一样。
“你别睡!在水,你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来了。”春好环住他背,却不敢大力抱他。
她轻喊,“你说以后都和我一起走的!还说要和我一块儿去度假的呢。”
“嗯……”
秦在水痛苦地呼吸,说完,轻阖上眼,捏在她肩上的手也垂了下去。
第90章 春水“好好,来。”
[我终于也成为,和你并肩而战的那个人。]
-
现场警灯闪烁,脚步匆忙。
朱煊落网,附近巡逻的警车都来了。
边上还有东村的村民和游客在看热闹。
范凤飞被扣上警车的时候,目光还看着秦在水的方向。
他
泪水模糊。
他这些年的怨恨,或许早已不是当年的意外,而是自己不断叠加的不如意罢了。
救护车也来的很快。
秦在水被紧急送往东村卫生院。
但卫生院条件不高,做不了颅内急救工作。
蒋一鸣给老爷子打了电话,又请示扶贫办和宜城市政府,请求从宜城军用机场,用直升机把人转运去北京。
警车一路爆闪开道,救护车很快上了高速。
两边是黢黑茂盛的山体,偶尔山谷间闪过零星灯光。
窗外看不清夜色,玻璃倒映着她佝偻的身体。
春好坐在救护车后厢,秦在水躺在移动病床上,眼睛阖着,正处在昏迷里。
护士给他注射了甘露醇,也清理了他手上的伤口。
白灯下的秦在水,五官依旧英俊,但他脸色苍白,人也虚弱,眉头还一直蹙着,仿佛处在巨大的痛苦里。春好想给他抚平眉心,却又担心碰他一下,会让他更加难受。
她想到刚刚他靠在自己身上,手滑落下去,她的心也跟着一块儿坠下去,摔得血肉模糊。
她从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春好紧咬唇瓣,守着他,看着他的脸,牢牢攥住他的手。
春好察觉到他嘴唇越来越白,手心温度也变低了,她怎么焐都焐不热。
她着急,摸摸他脸,也是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