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当时刚到家,心情还茫茫然没有方向,就这么看着手机屏幕偃旗息鼓。
“我那是工作太忙……”
她嘴硬,借口还没说完,手机忽而响了。
春好庆幸这电话来的真及时,她掏出手机看一眼,竟是村伯伯。
自从她去北京上大学后,和村伯伯就互留了电话,但村伯伯极少给她打,也从不催她回西达,怕打扰她生活。
她又看秦在水一眼,挪开几步接起:“村伯伯。”
春好撇嘴,盯着停机坪上的飞机看,就是不看余光里那抹清峻的身影。
电话里村支书的声音和蔼:“浩儿,到武汉了吗?秦教授说你今天回来。”
她下意识看眼秦在水,秦在水则不紧不慢站在她侧后方,他抄兜等着,察觉到她视线,他便抬头,目光深邃,气定神闲。
她咬牙:“……对。我刚到武汉。”
这回她干脆转身背对他,连余光都不要看他了。
村伯伯在电话里喊:“你遇见秦教授没?秦教授今早和我说,他去机场接你了,你和他一块儿回来,不然路上总是中转也不方便。秦教授有车,你跟着他村伯伯也放心……”
春好手攥拳,腮帮咬得咯吱响。
秦在水就这么瞧她纤瘦的背影,他却想,水母生气的话,触角也会炸开吗?
村伯伯耐心叮嘱,怕她还是那个冲人扔锄头的小孩子:“见到秦教授了要打招呼,不能喊人全名,秦教授职位高,心肠又好,对你也好,你不能再和小时候一样闹脾气。”
“……”春好气笑了,“好。”
电话挂断。
春好拿下手机,她把单肩包往上提了提。
秦在水莞尔一笑。
空气里有男人的气音。
“你笑什么?”春好不满回头。
秦在水松泛下肩,音色悦耳:“你的村伯伯?”
“秦在水你是不是故意的?”
春好上前几步瞪着他。
“不是故意的。”秦在水嘴角微勾,转身往前。
春好跟着看他的背影:“那……”
“我是安排好的。”他扣上大衣扣子,淡淡说。
“……”
秦在水走出几步,见她还气得呆在原地。
他转身停下,“好好?”
他再次喊她。
春好缓缓抬头,脸色十分幽怨,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秦在水眉梢微扬,不再招她了,怕真把人给惹生气了。
他也没走出廊桥,日光还眷顾着他,显得他眉深目净。
“好了,”他好笑,“好好,和我一起走吧。”
-
春好又气又热地跟着他。
她内心骂了八百句,脚上却乖乖跟着,不想落他太远,也不想离他太近。
可他刚在廊桥上的那一句,总是能轻而易举拨动她的心。
她当然想和他走。
她要是能一辈子都和他走就好了。
可惜这只是她痴心妄想。
秦在水看她跟个尾巴似的跟着,想起的却是她十七岁那年的夏天。
他让基金会弄了个贫困生的研学之旅,想她来北京玩儿。
那时她小小一个,还是齐脖短发。她站在纷繁杂乱的游客中间,站在滑行的硕大行李中间,茫然而异类。
现在她已不会在这种地方迷失方向,秦在水却永远记得那时的她,孤零零的,举目无亲的,让人想牵住她。
他走着走着,放慢了脚步。
也不想自己单独走前面,他和她一块儿走路,从来都是并排的。
秦在水落后到她跟前,春好立刻警觉,也放慢脚步:“你干嘛?”
秦在水低声:“包我给你拿?”
春好却跟护食的猫一样护住自己的包:“你不许碰我。”
“……”
秦在水语塞地看她一眼。
她似乎还在气头上,凶巴巴的,他收回落空的手,识相地不说话了。
可本
就是她把航班信息发给自己的,又不是他自己去航司调的,怎么不能来堵人了?
就是捉弄她捉弄得狠了点儿。
秦在水面无表情地想。
两人走到停车场上车,一句话也没说。
蒋一鸣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他们十一点就落地天河,秦在水却没出航站楼,他走到了春好落地的那个廊桥等她。就这么从十一点站着等到十二点。
蒋一鸣见春好上车,他转过来打招呼:“春好小朋友,中午好呀,吃东西没有?”
春好:“吃了飞机上发的小面包。”
“喝水吗?”蒋一鸣拿了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她,一瓶递给秦在水。
“喝!”春好道谢接过,“谢谢一鸣哥。”
“小意思。”
他俩交谈声倒欢快。
秦在水看他们一眼,拧开矿泉水喝一口,没说话。
车很快上了高速。
春好看见道路边眼熟的景色,水田、土坡、三三两两的筒子楼,仿佛又回到了还在念高中的时候。
武汉的建筑其实没什么特色,但又总能一眼分辨,熟悉的感觉也会萦绕于心。
西村不全是故土,武汉也不是异乡,这里见证了她太多的离别与伤痛。
春好看外面的天,鼻子忽而发酸。
她其实知道他没有撒谎,他说没有结婚,这是真的。
春好也明白,她不该和他生闷气,也不该冲他发脾气,因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问题,是她纠结难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秦在水看她望着窗外,背影安静,车边有树丛划过时,她忧伤的小脸便会倒影在绿色的玻璃上。
秦在水恍惚些许,觉得这不是一八年,而是零八年,她才从县卫生院出来,疟疾刚刚康复,还是一个剃寸头的假小子。或许更早,是零五年,那时他刚开始北大扶贫研究院的工作,还没遇见她,但自己的命运已经开始流动。
他看见春好摁了摁眼角,她似乎从情绪里缓过来,眼角微闪,又恢复平常亮晶晶的样子。
她自愈能力总是很强。
春好这次转回头,她没生闷气了,对上他深黑的目光时,还冲他腼腆笑了下。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西达?”她问。
前面蒋一鸣回:“下午五点左右能到。”
他说:“西达那边的领导已经将包间号发过来了,我们直接去餐厅就行。”
春好眨眨眼:“我也要去吗?”
“嗯。”秦在水稍稍坐正,他双腿交叠,换了中间的扶手撑着,“你是西达为数不多的大学生,高考分数在当年又是状元,县领导总要见见你的。吴书记也很想你。”
他声音略低,因为撑着中央的扶手,他的身影微微罩住她,男人成熟凛冽的气息也蔓延过来。
春好脸一热:“我是状元?”
她指指自己,不可置信,“我都不知道。”
她已经记不清高考结束的夏天是怎么过的了,浑浑噩噩,行尸走肉,她只记得自己在白沙洲搬货,一天又一天,用密密麻麻的工作来转移注意力。
只有她累趴下了,才不会日思夜想他。
春好不由嘀咕:“好水的状元啊。状元都是上北大的,哪有上北师大的。”
要是她再争争气,能去北大就好了。可那样高的分数,她实在可望不可即。
秦在水瞧出她失落,他说:“师大也不错。更适合你。”
“是吗?”春好抬眼,她眼睛又重新亮起来。
“嗯。”
秦在水也看着她,眸光如水。
一下午两人都坐在车上。
秦在水有线上会,他从蒋一鸣那接过了电脑和蓝牙耳机,开始听工作。
春好这边也打开电脑,开始写后面的行程安排,这次在西达她是领队,所有对接工作都该她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