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惟心里甜甜的,也懒得提前烦恼,在饱餐一顿后,又和程茗去商场顶楼的游戏厅玩了会儿,抓了好几个娃娃,才终于尽兴而归。
只是说起第一天的工作体验,几乎为零。
不过赫惟很有信心,摸头这家公司的财务状况只是时间问题,假以时日,她一定也可以成为纪柏煊在集团里的左膀右臂,就像当初的周晓一样。
不,她一定比周晓做得更好。
她一定可以回报纪柏煊这些年对她的养育和照顾,用除了感情以外的方式。
她们非亲非故,不报恩,赫惟在他面前就永远无法挺直腰杆、坦坦荡荡。
从前她敬他爱他,以为以身相许就是最好的报答,她们可以通过法律的方式成为亲人,不分彼此。可是现在不行,他是舅舅,是长辈,是赫远征在危难时刻托孤的朋友,如果有朝一日他拿过去来动摇她,赫惟做不到无动于衷。
那年他为了从绑匪手里救出她,甚至不惜以命相搏,歹徒手里的那把匕首那么锋利,捅在他胸口的
那一刀何尝不是也捅在她的心上?
后来每次游泳的时候,他胸口那道骇人的刀疤都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赫惟,她欠他好多,多到这一辈子都还不完。
还有抵在他脸上的那一刀,再偏半寸他就瞎了!
他眼角那一道浅浅的疤痕,这些年虽然已经日益淡化,平日里戴上眼镜几乎可以完全遮住,可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明明不近视却要戴着碍事的眼镜用以遮挡疤痕,眼镜片将他与万物都隔开一层屏障,却将她彻底拽进了他的眼里。
此后,赫惟迷失在那双淡漠的眼睛里,好多年都走不出来。
后来是他硬生生将她踢出来的,那么痛,却又那么干脆利落。
赫惟不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她爱过了,也感受过他的回馈,太克制太压抑太不坦率的感情,他曾经给她一颗糖她都觉得甜,可真的放下以后她才明白,原来她也可以拥有一份热烈的轻松的真挚的爱情。
“程茗。”赫惟突然凑到驾驶座旁,倾过身子亲了亲程茗的脸颊,“今天你能来接我下班,我很开心。”
“呦,今天怎么不说反话了?”下雨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别扭小姐今天不别扭了。
“可惜,”程茗说:“这几天你刚上班要好好休息,晚上没时间临幸我了,这周末要不咱俩找个民宿去温存一下?”
“到时候再说吧,周末我可能要陪小昭。”赫惟看着眼前的路,似乎并不是朝着别墅的方向开的,连忙提醒程茗,“上个路口你转错了,应该直行。”
程茗扭头虚张声势地“嘘”了一声,卖关子道:“先不急着回家,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去哪儿?”赫惟见他没有开导航,猜测应离得不远。
程茗歪了歪脖子,“你伸手摸下我卫衣口袋,摸到什么你拿出来,前面就到了。”
这一片是极老的居民楼,也没有什么商铺,赫惟透过窗子看了眼,困惑地往他卫衣口袋里摸。
一把……钥匙?
赫惟拿在手里,不明白程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触上一片冰凉的时候,赫惟还以为是什么金银首饰,生怕摸出来一枚戒圈,庆幸只是把钥匙。
难不成他偷摸买了一套房?赫惟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了一跳。
程茗笑了声,将车子稳稳停下,“太姥爷以前的老房子,之前塞我手里说要给我,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呢,今儿带你过来望一眼,想听听你的意见。”
赫惟愣了愣,“听听……我的意见?”
“对啊,”程茗掐指一算,“你今年毕业,我明年毕业,以后都工作了总不好一直住在舅舅那吧,如果哪天东窗事发被舅舅赶出来,咱们也得有地儿住吧?”
“你让我和你一起住这儿?”赫惟下了车,环顾四周,因为雨天的缘故到处静悄悄的,有些老一辈说的阴森。
赫惟打了个哆嗦,抱紧程茗的胳膊,“这一片的房子得有几十年高龄了吧,还能住人么?”
“不知道呢,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程茗一身正气,拦着赫惟找到对应的楼栋,一台阶一个台阶往上爬。
“虽然没有电梯,但只有三层,爬起来也不算累,房子外观是旧了一点儿,但里面咱们可以按照你的喜好重新装修。”
程茗顿了顿,不太好意思地说:“我爸妈你知道的,就她俩那点工资一年也攒不下多少钱,北京现在什么房价,我从来没指望她俩给我买婚房,也不忍心让她们把自己的房子腾出来给我结婚,还有舅舅……我总不能一辈子啃他吧,这套房子虽然老了点儿,但据说地段好学区也好一房难求,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也可以就当个过渡,以后卖了置换一套,但得等太姥爷百年之后,不然他老人家恐怕不会高兴。”
“你……居然想了这么多。”赫惟安安静静听他讲完这一通,恍惚间竟觉得他不再是那么做什么都莽莽撞撞的愣头小子了。
他居然也想过结婚,那么遥远却又那么近在咫尺。
“先进去看看吧,太姥爷说这房子里还有他不少东西,他先前经常过来,也会定期打扫,卫生应该不差。”程茗将钥匙插进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懒着赫惟的胳膊去开客厅灯,“这里最大的户型,足足150平,有四个房间呢。”
赫惟看了眼被程茗重新关上的门,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说不清楚这不安是源自哪里,但就是莫名觉得呼吸困难。
“怎么了?”程茗见赫惟神情有些不自在,停下步子。
“胸口有些闷。”赫惟将手翻放在心口,轻轻揉了揉。
“兴许是今天下雨,有些闷,我去把窗户给你打开。”程茗开了所有的灯,又去阳台开窗户通风。
赫惟坐在客厅沙发上,对面是一张舐犊情深的话,落款是个颇有名气的近代画家,赫惟知晓这画定然价值不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建议程茗。
有句话程茗说的不错,她们不可能一直住在纪柏煊那儿,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她是一定要坚定地离开他那儿的。
她和程茗需要一套自己的房子,一个容身之所,程茗还在念书,平日里出手又阔绰,这些年她也在纪柏煊的骄纵下养成了铺张浪费的性子,柴米油盐,真到了那个时候,她们需要有些积蓄。
纪家亏欠程家,亏欠程似锦程茗,纪远忠死前没能补足亏欠,现在纪国强有心弥补,如果坚决推拒唯恐会伤了老爷子的心,干什么不收呢?
赫惟是个俗人,她没有那么圣母心,若换成是她,她会收。
爱是一码,恨又是一码,这两者根本从来不可相抵。
纪国强也许老了以后良心发现,试图对程茗、对程似锦做出补偿,但无论如何这都不能抵消他曾经为了自己的前途拆散一队鸳鸯的恶行。
程茗姥姥去世得早,据说早些年一直郁郁寡欢,积病成疾,未必不是那些陈年旧事惹的。
收下这套房子并不意味着就原谅这一切,就像赫惟会永远记得纪柏煊曾经为她付出的那些,那些感情上因他所受的委屈和伤害,从来不会抵消掉他从前对她的好。
那些年,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现在回不去了也是真的。
有些情感,一旦真的存在过,就无法再当作一切从未发生。
“我觉得这房子你应该收下。”赫惟再三思量,才给出建议。
程茗嘴唇抿了抿,道出纠结的原因。
“如果只是一间房子,我收与不收其实自己做主就行,这些年我妈和方佬佬走动,也默许我和纪家人走动,其实也是淡化了和纪家的仇恨,只是吧……太姥爷他还有一个要求。”
程茗面露难色,“这要求,我实在难以向我妈张口。”
“什么要求?”赫惟没接触过纪国强,但印象中不是个好相处的老头儿。
能让程茗这样口不择言的人都难以启齿的要求,会是什么呢?
第41章 六便士22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处对象……
*六便士*
“什么?你说他想让你改姓纪?”
赫惟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差一点“呸”一口出来。
不是,他怎么好意思的?
赫惟收回之前的建议,“这房子你不能要,这个要求程阿姨肯
定不会同意的,你还是别多余张这个口了。”
“唉-”程茗叹了口气,“长辈们的恩怨我原本就不懂,其实我当场就说了这房子我不能要,让舅舅去和我妈说这事儿,只是吧……我又想听听你的看法。”
程茗生在上世纪末,从小长在国旗下,尊崇科学思想开放,他其实觉得姓什么都无所谓,姓程还是姓纪不过是身份证上一个字的事儿,别人叫了他这么多年的“程茗”难道还能改得了口。
可赫惟却隐约猜到纪国强的深意。
“你明年参加完考试过了线,人就要进国安局了,国安局有多难进你也知道,我知道这其中肯定少不了纪家的人脉关系……路是人家为你铺的,自然也希望有朝一日你有出息的时候,别人提起你的名字,知道你是西城纪家的人。”
“纪家三代里没有一个从政的,所以老爷子闭不了眼,我猜测是这样。”赫惟自觉这房子不能收,没再参观其他房间,提议要走。
程茗叹口气,“可是我不贪污,想在北京买这么大的一套房,估计还是得找舅舅帮忙了。”
赫惟觉得好笑,“还有一个人呢,你怎么就笃定她靠不住?”
“谁?”
“我啊,”赫惟挑挑眉,“我爸之前卖掉的那套房子,现在重新回到我手里了,你忘了?”
去年生日时纪柏煊没送出手,后来补给她的那份生日礼物,那套四室的房子。
“是哦,我怎么就忘了我傍的可是个小富婆。”程茗走上前去用小拳头给赫惟捶背。
两人正想着要走,门外忽传来敲门声,未闻脚步声,十有八九是纪柏煊。
赫惟快速反应了一下,让程茗出声去问。
“谁?”程茗靠在门边,警惕性高起来。
“你妈我!”程似锦哐哐哐敲了几下,声音在这静谧雨夜里格外刺耳。
“妈……”程茗开了门,表情立刻变成讨好。
纪柏煊站在程似锦一步之外,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舅舅怎么也来了?”这一句是说给赫惟听的。
程茗摸摸头,“上回太姥爷给我的钥匙,今天晚上没事儿,我就想着来认认门儿,还没来过呢。”
“来也不知道和你舅舅一起,你能找得到门?”
“找不到我现在在哪儿呢?”
程茗嬉皮笑脸,问:“你们怎么知道我来这儿了?”钥匙在他手上,如果不是知道他人在这儿,她们这一趟恐要跑空。
“你爸刚好在附近出警,说是看到你的车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舅舅正和我说这事儿呢,也没多远,我就想着跟你舅舅也过来看看,也好多年没来过这儿了。”
纪柏煊在一旁静默不语,眼睛四处张望像在找什么东西。
“舅舅你在找什么呢?”程茗确认过赫惟躲好了才去开的门,按道理来说……
“小惟呢?”程似锦问,“你爸说你车上还坐了个姑娘,我一猜就是小惟。”
“呃……”眼神儿还挺好。
程茗咽了口口水,“今天不是下雨么,我就去接小惟下班了,她说她有些吃腻了家里的饭菜,我就带她出去开小灶了。”
“不爱吃阿姨做的饭不能自己学着做么?现在在外面吃饭容易交叉感染你不知道啊?”程似锦瞪他一眼,“小惟呢,上厕所?”
赫惟从书房里溜出来,鬼灵精怪一笑,“阿姨说得对,下次回去我跟您学做炸酱面,您的炸酱面简直京城一绝!”
“又贫嘴。”程似锦抬眼示意纪柏煊,“还记得吗,以前你妈生病,你爸工作忙没时间管你,把你送到这儿来住过大半年,就住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