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觉得斑驳在他半个后背上的疤丑陋恐怖,而是心疼他,她总是忍不住想,受伤的那一刻他会有多疼。
当时她一遍遍哭着问:“哥哥你疼不疼,疼不疼?”
周淮川擦着她汹涌的泪,一遍遍耐心地回答她:“已经不疼了。”
周兆明曾把才六岁的周淮川锁在车里,然后在车外放了把火。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觉得儿子太冷漠,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笑不哭,不会害怕,没有哀伤,虽然他的智商很高,但他没有人类该有的情感,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周兆明在车外发着狠说:“只要你哭一声,我就放你出来。”
六岁的周淮川没哭,他用冷漠到冰冷的目光,看着车外激动地大喊大叫的人。
所有人都在疯狂,周兆明的咒骂,佣人们的劝阻。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别墅的四楼露台。
他母亲站在落地窗后面。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他希望她和自己一样,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不要在乎他,这样她就不会伤心,不会害怕。
有时自私,才能保护自己。
周淮川是周兆明唯一的儿子,他却对他做过很多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事。
直到周淮川在舅舅们的安排下秘密离开,才不再受周兆明的折磨。
周淮川十八岁那年,凌家遇到危机,他回到港城,港媒几大金融版面头条发布他接手凌海的同时,他本人对外宣布放弃周氏继承权。
外界都以为,周淮川是为了向凌海的股东们表忠心故意这么说,毕竟谁会放弃百亿资产的继承权,周兆明只有周淮川一个儿子,将来只可能由他继承。
但他们不知道,周淮川根本不在乎什么周氏集团和百亿资产,如果可以,他希望周兆明把这些都带进他的棺材里。
从头到脚,包括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周淮川都不想和周兆明沾上一丝一毫关系。
怕吓着凌遥,周淮川拨了下头发,盖住眉骨的伤口,“我们可以聊点别的吗?”
“聊点别的什么?”她趴在他怀里看他,泪水洗涤过的浅眸,干净到让人不敢直视。
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此时唯有他。
他从不怀疑,他在她心里有多重要。
可他要的从来不是重要。
而是唯一。
绝对的、具有排他性的唯一。
不是可以被分享的亲情和友情。
周淮川用深重的、充满了占有欲的目光看着凌遥,看了很久很久。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在她清醒着的时候,用这种直白到呼之欲出的眼神看她。
他已经看了她太久,也等待了太久了。
如果不是昨天在G大校园看到的那一幕。
他或许还会继续等待。
第36章 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周淮川的目的一直很明确。
从凌遥十八岁到现在,他从没动摇过,更不会放弃自己的这一目的。
他暂时没有让她知道,也愿意等待,是因为凌遥还小,十八岁只是生理和法律上的成年,她的心理尚不足以成熟到接受那么巨大的改变。
他们以父母兄妹的关系相处得太久了,对凌遥来说,她对自己完全就是亲情。
可这不能怪她,是他卑鄙无耻地对她有了不轨之心。
周淮川心疼凌遥,所以愿意给她时间,慢慢接受他们之间完全不同的关系。
也许这要花很多时间,或许比十年更久。
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但这一切终止在了昨天。
他答应过她不参加校庆,但临到了那天,还是推了所有工作过来。
被校董主席亲自迎进礼堂,坐在特地为他准备的座位上。
他都能想象到,一会儿她在舞台上看到自己时的表情。
等她演出结束,他会亲自去后台找她,夸她表演得很好,他会将今天的活动录下来,刻盘永久留念。
她会恼羞成怒,但没关系,他会哄好。
校庆正式开始前,周淮川接了个电话,站起身出去接电话时,有人从另一侧的通道入座。
那时礼堂的灯光已经暗下来了。
沈沛文没看见周淮川。
但周淮川看见他了。
如果当时沈沛文看到了周淮川看向自己的眼神,或许就能明白,觊觎别人的宝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凌遥歪着肩膀,仰起脸,看进周淮川的眼睛里,她看不懂里面浓烈的情绪,但她发现自己的心情控制不住地跟着起伏。
她似懂非懂地问:“你好像有很多话要和我说?”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语言和行为可以骗人,但眼睛不会。
周淮川抓住凌遥即将触碰到自己眼睛的手,握紧在手里,依然无声沉默地看着她。
他当然有很多话要问她。
问她为什么喜欢沈沛文,有多喜欢他,如果让她在自己和沈沛文之间做选择,她会选谁。
还有……
他们舌吻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周淮川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只是如平常一样,关心地问她:“在这里玩得开心吗?”
“还行,我们再住一晚吧?”凌遥没发现周淮川的异样,她满脸期待地提议,“晚上可以一起泡温泉,他们家酒窖藏的红酒很不错,但我今天想试试干白。”
两人边说话边走出咖啡厅。
“下次吧,明天一早我有会,”周淮川说,“我们先回你房间整理东西再回家。”
“回家”两个字让凌遥停住了脚步。
周淮川好似感觉不到她的犹豫,宽大的手掌贴在她后腰上,温柔又强势地将她的身体往前推着走。
“不用回房间了,”他放慢步伐,让她能跟上自己,语气不容拒绝,“直接去停车场。”
“可是……”
周淮川垂眸,看着她嘴角沾着的一点饼干屑,抬手用指腹不轻不重地刮去。
他似乎看不见她的抵触,或者看见了但不在乎,他甚至不想听她说话,粗粝的指腹按在她柔软湿润的唇上。
温柔而冷漠地说:“那束尤加利,我会让他们送回家。”
“以后在外面过夜,记得让他们把你的东西送过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凌遥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友善的提议,而是他的要求。
即使她没有严格执行也没关系,因为他会提前为她准备好一切。
也许因为自己临时在外过夜,凌家老宅的佣人们已经为此受到了责罚。
等到自己离开,他还会让人将她住过房间的东西带走,然后在他的亲眼见证下销毁。
“可我还不打算回去,”凌遥坚持道,“我想再住一晚。”
凌遥是和乐意她们一起来的,三个人昨晚还约了今天继续泡温泉边喝酒聊天。
她提前离开,似乎不妥。
“明天之前你见不到你的朋友们。”周淮川仅仅从凌遥的表情中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凌遥茫然地问:“为什么?”
周淮川望着她,暗地里叹了声气。
照理来说,她这个年纪该懂的都懂了,不该懂的也早见怪不怪,可她询问的口气太过自然,似乎真的不理解詹宁楼和陈鹤年从港城追到这里来的原因。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泡温泉……
但他又觉得,她晚点懂也没什么不好。
“没什么,”周淮川说,“你不用等她们,有人会送她们回去。”
“真的不能再住一晚吗?”凌遥凑过去,挨着周淮川肩膀,向他伸出一根手指,祈求般看着他,“就住一晚吧哥哥?”
周淮川垂眸,淡淡扫她一眼。
哭过没多久,眼尾和鼻尖仍然是红的,顽固的小卷发层层叠叠地堆在肩头。
除了必须用的物品,她大概没用酒店提供的任何带香气的东西,身上没有化学制品的味道,只有呼吸吐纳时淡淡的曲奇甜香。
都不用怎么刻意,此时的她,从头到脚都是撒娇的意味。
他当然明白她为什么要留下来。
不过是在拖延跟他“回家”的时间。
周淮川很想告诉凌遥,多住一晚并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但他当着她的面打了个电话,取消了明天一早的会。
凌遥兴奋地回到之前住的那栋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