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轻，关雨听得一清二楚，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你俩还干不干活了？”
*
凌晨的研发中心，其中一栋高楼内的几层楼灯火通明，在夜色中格外地显眼。
各部门负责人陆续到达，按老板要求开展各自的工作。技术部经理检查公司的服务器和网络、以及智恒科技的接入系统。财务部和研发部的经理一同统计、汇总实验室的损失。公关部经理准备早间新闻稿。
而九号实验室内发生了一场混乱。
温控虽然恢复，可到底还是没能把细胞抢救回来，所有三个实验全部宣告终止。年愈五十的吕博士曾发过脑梗，当场晕厥过去，引发了混乱。
一个技术拨了120，另一个技术拨了研发中心的医务室叫来值班医生。其余人小心地让他平躺在地上的两件白大褂上，不敢擅动。值班医生摸了脉搏、听心率量血压，表示应该没有大问题。而后120便来了，又是一阵混乱，医护人员用担架将人抬了出去。
实验室内就剩孟光曜和梁博士。俩人各自坐在一张转椅上，环顾狼藉的四周，默契地叹了口气。仿佛为了渲染悲凉的气氛，巴赫的大提琴音忽然响了起来，扯得孟光曜有些头痛。
打电话的人是技术部经理杨远。
“孟总，你可以来机房一下吗？我有情况报告。”
“马上过来。”
孟光曜掐了电话，打起精神站起来。本想拍拍梁博士安慰一下，忽然想到吕博士晕倒之前就是被他拍过，便陡然收回手，默默地走了出去。
存放着全公司服务器的机房内，杨远在两台电脑上跑了许多代码出来，向老板解释停电的原因。那些专用术语听得非常吃力，但孟光曜全程没有打断，认真听完了每句话。
简而言之，黑客攻击了他们的服务器，强行关闭了中控室的主电源，“或许”还破坏了中控系统的应用程序，导致整个系统崩溃。
杨远特地强调了“或许”二字，因为中控系统接入服务器的数据有些问题，他怀疑系统的防火墙出了问题，但需要查看系统的程序才能下定论。
“能不能追踪到黑客？”
杨远无奈摇头：“很奇怪！服务器的信息好像被屏蔽了一层，我无法追踪他们的路径。”
孟光曜眉心紧拧，似乎并不满意。
“……去中控检查下程序，说不定有收获。”杨远下意识地想要挽救。
孟光曜点点头，与杨远一同出了机房往中控去。两个人刚到中控室那层楼，孟光曜的手机再次响起。
这回是周琛。
“boss，大门口来了几个记者，吵着要进来了解情况。”
“让公关部处理。”孟光曜不耐烦地就要挂电话，这种事还要找他？
“可是蓝经理还没到……”
孟光曜抬腕看了下时间，不由得又拧紧了眉。这都已经2:40，通知了一个多小时，走路也该走到了！
“叫保安和门卫守住门，不放他们进来。一个字都不用说……”孟光曜正交代着，手机里传来一阵骚动的杂音。
“boss，刚刚蓝经理的车子进来了……但是记者也……”
孟光曜直想骂人！
“拦住记者，别让他们进大楼，我马上过去。”他放下电话，对杨远说，“你自己进去，让智恒的人配合务必查清楚。”说完，孟光曜远远地望了一眼走廊尽头中控室的门，转身往楼下去。
大楼外的空地上，周琛和四个保安正拦着记者往楼里冲。公关部经理蓝雨晴在一旁劝说记者，场面乱哄哄一片。
“闹够了没有！”孟光曜从楼里出来怒吼一声。
那几个记者自然是认得大老板，顿时安份下来。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恭敬地问：“孟总，听说研发中心晚上出事故了，可以让我们采访一下吗？”
“你听谁说的？”孟光曜朝眼镜男走过去，冷峻的目光不客气地扫在他脸上。“你是那家的记者？谁通知你来采访？”
孟光曜一八五的头高，脸上带着怒意，气势汹汹地往那人面前一站，那人顿时萎靡地发不出声来。但后面一个记者声援出声：“孟总，出事故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对呀，是不是真的？”立刻，其他人也附和起来。
孟光曜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几个人，沉声道：“没有预约的采访，我不回答任何问题。各位不守规矩，别怪了！”说着，瞪了一眼蓝雨晴，示意她赶人。
“各位记者朋友，请先回去。如果真有新闻，我们一定会发通告。”蓝雨晴一边劝说，一边同保安将人往外赶。
那些个记者毕竟还是忌惮康明的大老板，不情不愿地往后撤。周琛也上去帮忙，终于合力将记者全部赶到大门外，重新闭上了大铁门。但记者似乎还没打算走，找了块草坪坐了下来。周琛叮嘱门卫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孟总对不起！我来晚了……”蓝雨晴面带愧意过来道歉。
“不想干就滚蛋！”孟光曜的心情差到极点，拂袖而去。
这位四十刚出头的中年女人被老板这无情的一声吼得红了眼眶，周琛安慰了她两句，心道要不是看你是女人，boss早把你骂得狗血喷头了……
凌晨3:00。
会议室里每个人都神情肃然，不苟言笑，毕竟都知道了公司刚刚经历了什么。
各个经理逐一汇报各自管辖部分的情况，孟光曜表情阴沉地端坐在狭长的会议桌首席，手
指尖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直到听杨远说智恒那个叫关大的坚持不肯让他检查中控系统，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
“啪---”
响亮的一声乍地惊得众人颤了一颤。孟光曜暗自倒抽一口冷气---因为用力过猛，手掌火辣辣的疼……
“周琛---”他咬着牙吩咐道，“你去带那个男人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婆，呵呵~~~
第3章 男人婆
中控室内，关雨背靠控制柜盘腿坐在地上，折叠的腿上放着笔记本。两只手时而敲敲打打，时而抓腮挠头，两道英气的眉毛聚在一起，仿佛在思索复杂的人生。
可站在她面前、已经焦急地等了五分钟的周琛却在考虑是不是豁出去夺了她的电脑？他不知道得罪这个男人婆会是什么下场，但要是这时候让boss久等……什么下场都可能有！
“关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吗？”周琛想最后努力一把，“那边会议室里大家都在等你，只需要耽误……”
“嘘嘘嘘嘘……”关雨撅着嘴，十指敲得更快。
又是这样！前五分钟里，周琛已经被嘘过四次了。这一回，他竟然还有些尿意……
周琛深吸了几口气，再抹了两把脸，决定捍卫一下他总裁特别助理的颜面。他动了动站得僵硬的两条腿，撸了撸外套的袖口。
“那就不要----”
“搞定！”
周琛后面半句“怪我不客气”被关雨突然冒出的两个字挡了回去。只见她把笔记本放到地上，手掌撑着地倏地站了起来，然后一条手臂重重地搭在了他肩上。
“呀，脚麻了……”
周琛：……
*
“这是智恒科技的关雨工程师。”
当周琛带着关雨走进会议室时，已经等得七窍生烟的孟光曜最后看了一眼腕表：二十二分钟。会议室到中控室按正常步行速度一个往返不会超过十四分钟---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十分钟以内。
“关小姐，你晚到了八分钟。”孟光曜铁青着脸。
“我---”
“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尤其是现在的特殊时期。在你为康明工作期间，希望你铭记守时的重要性。”
“我刚才---”
“系统还有多久可以恢复？”孟光曜根本没打算浪费时间给她辩解。
……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这么喜欢打断她的话，关雨索性冷场五秒，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而且还不是回答他的问题。
“我刚才正在修复关键程序，不能中途中断，所以来晚了。”
孟光曜的脸更加阴沉了，关雨却故意扬了扬眉：“受损程序还在修复中，乐观估计还需要……两到三个小时---反正孟总说过，一个通宵还是等得起的。”
这是对boss赤果果的挑衅啊！
周琛偷偷地观察着boss的表情，暗自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哦不，boss是不会跟女人计较的---替这个男人婆捏了一把汗。
孟光曜默默地想象了一下将人当成咖啡纸杯扔进垃圾桶的画面，咬着牙继续发问：“系统崩溃的原因？”
“这需要做过数据分析才知道。”
“要分析多久？”
“一天、或者两天。”
“外面有一堆记者一小时前就守在大门口，等着我们发新闻。请关小姐配合提供必要的信息，告知系统崩溃的原因，以及避免同类事故再发生的改进方案---尤其是，智恒有多大把握能保障我们的实验室正常运作。”
“抱歉！这些信息眼下我无可奉告。”关雨觉得他要么把她看成了超人，要么就是故意刁难她。
“第一，原因和改进方案都需要时间做数据分析和合理规划；第二，我个人不能代替公司擅自给客户任何承诺；第三，贵公司的新闻要怎么写我无能为力，我的个人言论没有任何说服力。”
“如果关小姐无可奉告，就配合我们技术部的同事检查中控系统。我们自己也可以找出答案。”
“是的，关小姐。”一旁的杨远赶忙接过话来，“我在检查中控系统接入服务器的端口发现了一点可疑，需要查看程序的防火墙，借助智脑的数据来分析。”
关雨的嘴角有些僵硬，但还是镇定地拒绝：“我已经跟这位先生解释过，智脑是公司核心机密，不能公开。”
“呃，我也跟关小姐解释过，这是我们的正当要求。”杨远最后一句话说完，会议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孟光曜眯了眯眼睛，眸底深邃，令人猜不透想法。片刻过后，他微侧过脸问旁边的人：“郑经理，你再来说说核算下来的损失总计多少？”
“所有实际投入的研发成本大约一亿两千万。如果重启项目，还要再投入相同量级的资金成本。而且项目研发中断，大大延迟了新产品投放市场的进度，相当于少了至少一年的收入，这个损失就太大……不好估算。”
关雨听着这些话眼皮跳了几跳。
怎么会……损失这么多钱？
“蓝经理，关于新闻稿还有什么问题？”
“孟总，这份声明十分关键。我们蒙受损失已是既定事实，新闻稿一出势必引发股价下跌。现在能做的是尽可能减少舆论的关注与减小股价动荡。外面的记者肯定会咬住这个新闻不放，所以如果我们的声明不能准确地披露事实真相，万一给媒体或者其他别有用心的人逮到漏洞添油加醋，我们在舆论上就相当被动，损失也会更大。”
关雨听得头皮阵阵发麻，垂着眼帘坐立难安。即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孟光曜那两道犀利如刀的眼神在她脑门上飞来飞去。
果然，她又被点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