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知遥是哭醒的，抽噎地睁开眼，隔着朦胧的泪眼，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以及周霁憔悴的样子。

　　他连胡子都没剃，下巴隐隐长出黑色的阴影，一副颓然的模样。

　　结合梦境，加上明显感觉到腹部的重量减轻，辛知遥一睁开眼，眼泪就哗啦啦地掉。

　　“遥遥。”

　　周霁注意到她醒了，还哭得这么凶，弯下身心疼地亲吻她的泪水。

　　“宝宝还在，她在儿科。”

　　周霁的声音很沙哑，嘴唇干裂刺痛辛知遥的脸颊。

　　紧接着他又说了另外一个好消息：“郑秋也还活着。”

　　辛知遥再也忍不住，搂着他的脖子失声痛哭。

　　“太好了，太好了。”

　　她以为失去的一切，都回来了。

　　眼泪汹涌流下，周霁蹭着她的脸颊，温柔说道：“想不想去看看宝宝？”

　　辛知遥边哭边在他怀里不停点头。

　　周霁跟护士站借了轮椅推着辛知遥去的儿科，儿科监护室有一个很大的玻璃，专门方便家长探视小朋友。

　　轮椅一停下，辛知遥就迫不及待站起身，却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口。

　　“慢点。”周霁扶住了她。

　　如果不是知道她着急，周霁也不会让刚做完手术的她现在就下床。

　　被搀扶着的辛知遥迫切地往里面张望。

　　里面保温箱里面躺着不少小孩，她目光梭巡，像是有感应一般，她的目光在离得最近的一个宝宝身上定住。

　　那小小的身躯蜷缩着，静静地躺在保温箱之中。肌肤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绛红色调，皮肤是不正常的薄嫩，好似吹弹可破。

　　与此同时，周霁的手指指了指她看到的那个：“这个就是我们的孩子。”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辛知遥扒着窗户，想离她更近一些。

　　“我就知道、”她哽咽出声：“她那么小。”

　　所有的孩子中就她最小，插着气管插管，身上贴着各种监护仪器。

　　她小小的身体一出生就要承受这些，作为妈妈的辛知遥哪看得了这些。

　　“是我没保护好她。”

　　她抖动着双肩，泣不成声的样子让周霁心疼。

　　周霁搂住了她的肩膀，哑声道：“是我没保护好你们。”

　　辛知遥在他怀里一味地摇头。

　　这时有穿着白大褂的人靠近宝宝，他戴着无菌帽和口罩，只露出个眉眼。

　　看到他们站在窗边，他朝他们笑了笑，拍胸脯做了一个“交给我”的动作。

　　他包裹得严实，辛知遥一下没认出来。

　　周霁开口：“是徐修杰。”

　　辛知遥才反应过来徐修杰是儿科医生。

　　“宝宝刚出生的情况不好，是徐修杰他们抢救过来的，毕竟是早产，身体各项机能还不成熟，需要在监护室待一段时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辛知遥想到那梦境心就止不住疼，刚出生的宝宝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周霁见她垂泪不语，原本搂住她肩膀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尖。

　　“宝宝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她一出生就能克服生死大关，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棒的人。”

　　这些都只不过是安慰的话，辛知遥却认真开口：“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

　　“一定会的。”周霁亲吻着她的额头。

　　他的碰触让辛知遥惴惴不安的心安稳了不少，从她醒来到现在，他始终顾着她的情绪，安慰她，他就像孤寂大海里的船，稳稳托住了她，让她有所依靠。

　　可她却忘了，他是孩子的父亲，在她晕过去的这段时间，是他扛下了所有。

　　仰着头看着他的下颌，他现在的状态不比当初奶奶去世的时候好。

　　“怎么了？”周霁注意到她的视线，垂眉对上她发红的眼眸。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辛知遥哽咽道。

　　周霁一时沉默了下来。

　　他也不愿意回想辛知遥倒在他怀里以及小孩早产面临抢救的关键那十几分钟。

　　他一向自诩冷静，可在那一刻的时候彻底慌了神，有种要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无神主义的他，一筹莫展之时竟然也开始祈求神明的保佑。

　　他漆黑的目光看不清情绪，可辛知遥却在他沉默的期间体会到了他当时的心情。

　　过了一会，周霁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像是喟叹：“你们没事就好。”

　　辛知遥鼻子一酸，可额头刺挠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对上周霁疑惑的目光时，她讪讪地指了指他的下巴：“胡子有点扎。”

　　周霁一愣，随即像是故意一般，又在她额头上蹭了蹭。

　　辛知遥吓得连连闪躲，眉眼轻轻地弯了起来。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睛也哭的红肿，整个人确实算不上是好看。

　　可周霁有种好久没看到她这么生动模样的感觉，搂着她肩膀的手收紧不让她躲，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他们在监护室门口看了好久，直到周霁态度强硬，辛知遥才恋恋不舍回自己的病房。

　　辛知遥这才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而她也知道了更让她震惊的事情。

　　谭兆明竟然成了植物人。

　　“郑秋以为他已经死了，知道自己的人生完蛋，所以从楼上跳了下来，所幸楼层只有三楼，她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但没伤到重要器官，第一时间送到医院，算是抢救了过来。”

　　辛知遥听周霁说着，依旧觉得震惊：“她跟谭兆明在楼上发生了什么？”

　　周霁摇了摇头：“不知道，从监控上来看，是郑秋主动找的谭兆明。”

　　“我们都只顾着你和郑秋，不知道谭兆明在楼上奄奄一息，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他脑部失血过多，即使做了手术，医生说醒来的概率不大。”

　　“那郑秋不是……”辛知遥语气有些急。

　　周霁点头：“进去是必然的，但除了郑秋和已经成为植物人的谭兆明，没人知道他们在楼上发生了什么，以谭兆明之前对郑秋做的事情来看，律师说尽量往防卫过当方向辩护。”

第148章 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辛知遥没想到她晕过去的这段时间，周霁已经处理了这么多事情。

　　周霁似乎明白她的想法，紧接着解释：“这些都是爸妈在处理，当时我已经没有更多心力关注其他。”

　　辛知遥目光涌动，坐在床上的她微微倾身，伸手抱住了他。

　　周霁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郑秋的家庭条件不好，爸妈承担了她跟谭兆明的医疗费。”

　　辛知遥微咬嘴唇，有些负气道：“谭兆明那样的人渣，活着也是浪费资源。”

　　“不，他必须活着，只要给他吊着一口气，郑秋的刑期也能减少。”抱着辛知遥的周霁，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目光幽深：“刚好让他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我想看看郑秋。”辛知遥低声说道。

　　“她刚做完手术不久还在ICU，等你们都好一点了，我再带你去看她，好吗？”

　　辛知遥在他怀里乖乖地点了点头。

　　突然有敲门声响起，门外有声音传来：“是小周吗？我是林叔叔。”

　　辛知遥还在思考林叔叔是谁时，周霁已经松开了她：“上次我们在警察局见过的林叔叔，他为郑秋的事情来的，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来。”

　　“好。”

　　辛知遥看到周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走出了病房，即使门关上，隐隐有声音传来。

　　病房外，周霁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穿着警服的林局长。

　　“听说你的孩子出生了，恭喜啊。”林局长对着周霁说道。

　　“谢谢林叔叔，改天邀请您吃饭，”周霁知道他这次是为了公事，直接入主题：“这是从郑秋宿舍找到的日记，邮寄信封从收到就从没拆开过，还有这个录音，谭兆明对自己的罪行并不否认。”

　　“我们刚从谭兆明前妻那边过来，”林局长开口：“你们给了我联系方式后我们就直接联系了她，她给了我们一些照片，是谭兆明跟一些女生的私密照片，其中就有郑秋。”

　　周霁目光黑沉。

　　“由此可见谭兆明是惯犯，受害者不止郑秋一个人，当年他的前妻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事才闹着要离婚，并用这些照片威胁才拿到女儿的抚养权，但担心女儿背上强。奸犯女儿的称呼，她迟迟不敢报警，直到你们找上门，她知道这事再也瞒不住，将仅剩的证据拿了出来。”

　　林局长接过文件袋。

　　明明重量不重，但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那可是一个女孩的命运啊。

　　“你放心，哪怕谭兆明成了植物人，他该有的罪名不会少，这是我们身为人民警察欠这个女孩的。”林局长保证。

　　“我们不能说每一次惨案、惨痛的事情发生之后，我们去感慨，我的孩子也是女孩，我不希望等她长大之后问我，爸爸，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个样子？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周霁平静的声音从病房外传了进来，辛知遥却能听出他平静语气背后的汹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她鼻子一酸，眼泪又漫了出来。

　　——

　　接下来的几天辛知遥每天都要去儿科隔着玻璃看一下孩子，她看起来依旧小小个，但听徐修杰说，她各项指标都还算平稳，让她不用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