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贱了,我的女儿怎么能这么下作?”
沈青棠神情木然,眨眼,眼泪便扑簌往下掉,她摇头说没有,她没有想报复谁。
跟所有的感情一样,自然而然发生。
她抬头,身体像悬在半空,有着强烈的失重感,“既然要跟许家联姻,对你们来说,是许知衡还是许今野有区别吗?”
沈青棠抬手,抹掉脸上眼泪,生出半分不该有的希冀,祈求一般,“如果是许今野,我愿意的。”
沈母睁眼,眼眶几乎要眦裂,全是失望,“不可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我从一开始就叫你远离他,你是半点没听进去,我真怀疑你还不是我女儿,你以前分明那样乖巧。”
“是不是因为许今野,你才会变成这样子,一定是的,没错,就是因为他,你完全像变了个人。”
“……”
沈青棠怎么会忘记,提线木偶,做忌讳就是有自己的思想。
沈母焦躁来回踱步,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回过神后,又伸手给沈青棠擦眼泪,摸摸她的脸,抚上被砸红的伤口,心疼说小公主就该有小公主的样子,掉眼泪就不乖了,她们是母女,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一位母亲更爱女儿。
“我们不嫁许家了好不好,妈妈退步,再也不逼着你跟许知衡交往,你还小,还像往常一样,你想继续念书,我们就去见你们学校教授,读研读博都好,不想在京大也没关系,市内的学校你随便选。”
沈母靠上她的额头,平静下来,如往常一样,叫她小公主,“你可是妈妈全部心血。”
沈青棠没有再说话。
毛衣已经被扯坏,沈母离开后,她洗澡换衣服,出来后没能找到手机,她伸手开门,拧了几下才发现门从外面反锁,她根本打不开。
沈青棠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慌乱。
她拍门,无人应答,房子里寂静的可怕,她顺着门跌坐下来,枯坐到天暗。
门再次被打开,沈母端来晚餐,光束渗进来,照不亮满室的暗。
“我已经跟你们学校请过假,这几天你好好在家里,我陪着你,等过完这几天,一切都会回到原点,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沈母自顾自将晚餐放在桌边,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乖,地上多凉,别坐在地上了。”
“妈,我想回学校。”沈青棠抬头,开口才发觉声音嘶哑的很。
“过几天会让你回学校,只要你想明白,什么都好说。”
“想明白什么?”
“你跟许今野断掉,你提分手,答应我你们从此再也不要往来。”
沈青棠苦笑,却是摇头。
沈母也不逼她,“没关系,你需要时间妈妈知道,我陪你一起熬过去。”
“能把手机给我吗?”
“想联系他?”
沈青棠没说话。
沈母替她将耳边碎发归拢,“傻孩子,他现在是自顾不暇,哪有时间顾你,他那样的人,身边女生那么多,你未必是独特的那个。”
“他怎么了?”
沈青棠睁眼,才回过神,无意识抓住沈母的手。
第47章
少年人的爱意
“他能怎么样?吸食违禁药品,还差一点把段家那孩子打死,全都曝光在网上,丑闻缠身,拖累整个许家。”
沈母皱眉,“我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
“段启文?”沈青棠问。
“是他,打的不成样子,下手没轻没重,独子被打成这样,段家那边也不会轻易说过去。”ĴŚԍ
“是他活该,死有余辜。”
沈母意外觑她一眼,失望的神色那样真实,“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沈青棠垂眼,没反驳没说话,从门边打出来光落在白皙脖颈上,细弱又具有韧性,她反应平淡,不吵也不闹,跟平时一样,只是安静的很,话少,更不会争吵,这让沈母审视她的时间变长,怀疑在安静表象下,有其他心思在暗涌。
沈母不再让阿姨上二楼,做好的饭菜单独留出一份,她端上二楼送到沈青棠卧室,她以为在吃饭这件事上,又难免生出一番争斗,但没有,沈青棠每一次都乖乖吃掉,虽然不多,但到底是碰了。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大部分的时间里,她看书,看下载好的电影电视剧,也会发呆,电影的还在放映,她目光空洞无神,睡眠变得很差,她睡不着,常常半夜坐起来,穿着单薄的睡裙,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沈母看见,才惊觉她买的睡裙竟然那样大了,空荡荡的,像午夜飘荡的残破旗帜,虚虚挂在少女单薄的肩上,沈母去握住沈青棠的手腕,全是骨头,看她的脸,才发现瘦的这样厉害。
这几天里,沈母总是哭,面容憔悴,这种事,伤人又伤己,没人能理解,没人能分担。但她知道做母亲一向不易,要承受更多。
时间流逝比想象中要慢的多,一分一秒被拆分,无限拉扯延长,日历上显示着过去五天,沈青棠却觉得漫长到过完这一生,沉闷中发出腐烂腥臭的味道。
这五天,谁都不好受,没有赢家。
两个人就像是困兽,困在房间里,寻不到来路,也找不到渡口。
连续几天的阴雨天,难得放晴,沈母打开沈青棠房间里的窗帘,让春日的阳光倾洒进来,那样的明媚,好像再也不会更好了。
沈母跟她聊小时候的事情,偷喝酒的事,沈母记忆也一样深刻,说那时候她那样的小,柔软的像小猫似的,酣睡时肚皮会鼓起来,醒来的第一件事永远是找妈妈,棉绒一样脸蛋会贴着自己的脖颈,奶声奶气的说自己要喝牛奶……
“为什么要长大呢,为什么突然间就这么大了呢?”好像她错过好几年,转眼间,小猫一样的女儿变得这样陌生。
沈青棠睫毛颤动,情绪在外溢。
沈母抹掉眼泪,“我不是没有做好你长大的准备,你长大,会嫁人也会生小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但你应该听话的,妈妈都是为你好,你以后就知道,我都是为你考虑。”
“这些天,我也反思过,是不是我管你太严?我以后会改,我会给你空间。”
“妈。”
沈青棠叫她。
沈母惊喜笑了笑,“怎么了?”
“我想去国外念书。”她声音坚定,如果说以前游移不定,那么这几天,无疑让她确定,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没办法心安理得接受被摆弄的一生,就必须先走出来。
笑意僵在嘴边,沈母无言,眼角显露的皱纹在表明她在极力隐忍。
后来,又谈到许今野,沈母语气不屑,从头到尾都不认可,她依然坚持沈青棠是为了报复自己,才会选择跟他勾搭在一起。沈青棠阖上眼,许今野散漫身形一闪而过,她摇头,道:“我是喜欢他的。”
第一次见面是在礼堂,他迟到,推门进来,整个礼堂包括台上的老师看向他,副校长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问他什么系什么班,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他被叫上台,作为第一个反面例子,来教育上大学后,更要管理好个人时间。
说完,校长问他有什么想说的,他往前走几步,话筒的位置稍矮,他不得不低下身,道:“我认为,校长说的很对。”
台下一片哄笑。
台上的老师气的面色发青,让他下去,环节已经进行到新生代表发言,老师念出许今野的名字,他刚下台,顿了步,跟老师对望一眼,勾唇笑笑,折返回去。
哄笑声比上一次更响。
副校长气笑,“你刚才说你叫王大强?”
许今野迟到也并不知道进行到什么环节,至于新生发言,他大概也从没放在心上,他笑笑,面不改色说是艺名,被打趣许久。
肆意放纵,反叛又不受管束,却又优秀的不可忽视,他应该像太阳一样高悬,永远耀眼,永远不会陨落寂灭。
应该这样才对,他是许今野,他不需要改变,没有任何人或事值得他改变。
沈青棠收回思绪,极温柔的笑笑,道:“我羡慕他,他就像我,永远成为不了的另一面。”
沈母道:“你走了,我活不下去。”
沈青棠眸底平静,“你病了,我陪你看医生好不好?”
这场谈话依然没结果,之后沈许两家见面,婚事作罢,本来也只是两家长辈起意,口头说说,并没到订婚那步,说清楚也不过是嘴上笑笑,说沈青棠年纪尚小,该一心在学业上。
饭局结束,许知衡出来找到沈母,问是不是因为许家最近的事,其实不用担心,一时而已,许家树大根深,这种事不至于处理不了。
沈母谈吐优雅,“我明白,即便是现在,也依然是我们沈家高攀。”
“那是为什么?”许知衡问。
“我想有些事你也清楚,不是什么话都要放在台面上的,你说呢?”
“我能跟她见一面吗?”
沈母立刻否决,“我想就没那个必要了,我们准备去旅行,就当散散心,时间往前走,你们都该往前看。”
“年轻时总将感情看得比天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也是到现在才明白,没有什么感情一成不变,何况,是有过那么多段感情的人。”
“……”
许知衡将这些话转交给许今野,他立在病床边,呼吸里有淡淡的消毒术的味道,窗外是斑驳树影,被风吹的枝桠舞动。垂眼,视线落在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上,他套着病号服,背部的衣料被剪掉,缠绕着一圈一圈的纱布,伤口还没好,背部牵扯的肌肉多,细微的动作,都能让伤口裂开。到现在,纱布上好几处洇出深色的血迹。
许知衡从小服从管教,并没犯错,只有做的不够好,所以从没有机会,见过许父发怒动手。
段家的长辈两次登门,独子躺在医院只剩下半条命,新伤旧伤,任谁也没办法无动于衷。许父盛怒,当着他们的面动手,木棍断了两根,整个过程许今野没吭一声,直到一头栽倒在地,背上血肉模糊,已然不能看。
“我不会教育孩子,是我的错,今天当着各位的面,让他从此长个记性,如果还不够,就由我来受。”许父将棍子递给段家人,面色铁青,坚毅下颚紧绷,紧抿着唇,眼神是浓重的阴翳。
那天,许母像是哭了这辈子的眼泪,许父在医院底下抽烟,离开时,一圈熄灭的烟头,许知衡在医院守了一夜,想了很多,后来陈塘来找他,说明原委,他才明白,他对这个弟弟了解太少。
许今野醒后比以前更寡言少语,下巴森青,眼皮半阖,跟以往的慵懒散漫不一样,没什么精神,他身体有部分东西像是被抽走掉,沉默,但却比以前更好相处。
许知衡这几天忙里忙外,摆平完公司的事就来医院,劝走哭红眼的母亲,替换她守在床边。
几天里,他们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
有天夜里,许知衡突然睁眼醒了,见病床上的许今野没睡,下意识就起身给倒水,问他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自然而然的关怀,大概这就是割舍不掉的亲情。
“哥。”
许今野突然叫他,第一次这样叫他。
许知衡忽然停下,动作僵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无所适从,又听他哑着嗓音说了两个字。
“谢谢。”
许知衡湿润了下唇,开口道:“我去过你们学校,沈青棠请了假,已经一周没去学校,她室友也没联系上她,她应该在家,也许过不了几天就要走了。”
许知衡沉默片刻,问:“你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