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拿到纽约某所大学offer的应羽嘉也去了,她跟班主任站在一起,为每一个班里的同学加油。
知夏没等到徐清榆的加油。裴希安慰说,她半夜研究了星宿八卦,徐清榆的八字跟今天的考神犯冲,他不来也好。
“知夏,加油啊,没了徐清榆和羽嘉学姐这两个最大的竞争对手,所有的荣光都属于你。”
高考结束的这天晚上,知夏他们班聚会,很晚才散场。徐菲菲久等徐清榆不归,发消息打电话也不回,指派裴希去巷子口看看。
初夏的夜晚,裴希坐在巷口小超市的门口等人,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
老板知道她在等哥哥,说他们兄妹关系真好,提到知夏,骂几句她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又打听知夏上大学的学费由谁出,说总不能还让陶栀晓父母出吧。
“希希啊,还是你最幸福。”
裴希也觉得自己很幸福,在这种幸福之下,因徐清榆而矫情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徐清榆和知夏经过小店时,裴希正好在店里面逗狗。老板提醒她:“你哥回来了。”
她起身看过去,知夏低着头,侧影比她一个人走还要显得孤单。
循规蹈矩的知夏在聚会上喝了一口啤酒后,终于鼓起勇气跟徐清榆告白。她心里很清楚,她跟徐清榆不是一类人。她说出来只是想给这一年多的暗恋做一个勇敢的收尾。
“希希但凡找你要超过两百块钱以上的零花钱,都是为了帮我,这些你应该知道吧。徐清榆,谢谢你,等我以后有了能力,我……”
“听说你发挥不错,祝你金榜题名。等分数出来,希望你别因为学费的事情放弃你的理想学校和喜欢的专业。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资助你读完大学。”徐清榆在知夏欲言又止的时候接了话。
裴希没有故意偷听,徐清榆话落,赶在知夏第二次低下头之前,她叫了声知夏的名字。
徐清榆先回了头,裴希小跑着跟上他们,把从小店买的冰汽水递给知夏。
知夏问她怎么在这里,裴希看向徐清榆:“我妈打不通他电话,估计害怕他不告而别,让我在这里等他。”
徐清榆在裴希的黑名单里躺了半年了,已经习惯她不直面自己对话,习惯自己成为她口中的“他”。
他打量裴希的牛仔短裙,她抽条后迫不及待地等待夏天来临,现在终于有机会展示她漂亮的长腿。可惜今晚被盯了很多的红包。
知夏感谢裴希为她即将掉落的自尊心解围,寒暄几句后先回了家。
裴希在知夏离开后步伐加快,徐清榆的影子被她甩在后面,但紧紧追随着她的脚步。
“我是鬼吗?”徐清榆在距离家门口十米远的时候拉住裴希的手。
裴希停下脚步,弯曲膝盖踢了徐清榆的小腿一下,“你明知道知夏喜欢你,你还要对她说那种话,你比鬼还恶毒!”
“那我怎么回答她才能合你心意?接受她的告白跟她谈恋爱吗?”徐清榆加重手上的力度,“那样的话,你会为你的好姐妹高兴吗?”
裴希像一只莽撞的鹿掉落猎人的陷阱。狡猾的猎人总是不承认自己在试探她,每当她往后退一步,当他无法再享受她的顺从和追逐时,都会想方设法诱导她继续向前。
可是再莽撞的鹿,频繁被捕兽夹伤害后也能获取一点逃脱的经验值。
裴希掰开徐清榆的手指,云淡风轻地说:“你毕业了,也快成年了,早晚都会谈恋爱。对我来说,你跟谁谈不是谈。”
“是嘛。“徐清榆收回手,视线再一次落在裴希的腿上,“既然想开了,为什么还把我放在黑名单里?”
“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拉不拉黑有什么关系。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把你拉回来。”
“很快就不在一个屋檐下了。我过几天就要走。”
“哦。那祝你一切顺利。”裴希语气疏淡,说完往家的方向走。
“希希,你的意思是,以后就这样跟我划清界限了吗?”
“怎么划清?你不是我哥哥吗?”裴希笑一下,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已经半年了,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我想过不去美国。”徐清榆赶在她打开门之前再一次拉住她的手,“可是我不能既享受我爸爸带给我的优待,又迕逆他的安排,我有我自己的苦衷。而且这并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你明年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申请到一个不错的学校……”
“你要我用什么身份去陪你?”
徐清榆下意识看向门里,他们俩正站在家门口谈论一个对大人们来说很危险的话题。
他拉住裴希的手,把她带进旁边的小巷。
今夜有星星,裴希抬头看的时候,徐清榆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她身上。
裴希看了星星三分钟,徐清榆看了她三分钟,但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看够了吗?我腿上都是蚊子包,很痒,再不进去涂药会过敏。”
徐清榆压了压眉梢,问她:“是谁收错了衣服?”
“你现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裴希靠近徐清榆一步。
“我只是问问。”
“你好虚伪。”裴希扯了下唇角,又往前一步,“你心里希望是我,对吧。”
徐清榆迎上女孩咄咄逼人的视线,这双冷了他半年的眼睛里总算是又掀起一些波澜。
他轻轻地笑一下,“是。”
裴希一把扯住徐清榆的衣领,“徐清榆,你敢让妈妈知道你这些龌龊的猜测吗?很可惜,不是我,你未成年的妹妹心思比你纯净多了。”
第22章
龌龊这个词让徐清榆心里亮起一盏灯。他正因自己理不清头绪而迷茫,裴希的这个描述精准地指引了他的思绪,他的确对他的妹妹产生了一种偏离轨道的占有欲。
他不希望裴希转移对他的注意力,他享受被她爱慕,哪怕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应给她同样的感情。
越是在僵持的氛围里,徐清榆越能找到一些乐趣。他突然附身,鼻息贴近,停在两个鼻尖只隔一厘米的位置。
裴希的怒意陡然转换成惊慌失措,她手指卸下力气,虚虚地拽着徐清榆的衣领。她实在很想在黑暗中看清对方眼中的情绪,看清他的内心,可自己的眼神先飘忽不定。
徐清榆看着女孩纯真的脸庞和柔软的嘴唇,轻声问道:“是不是只要我不按照你说的去做,我就只能被你关在黑名单里,连做哥哥的资格也没有?”
关于这个问题,裴希早就有了唯一的答案。在她心里,没有年龄限制,没有关系限制,她更不在乎家人和旁人的看法,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暗下一个决心——她不可能叫他哥哥。未来她要得到他,并且不以兄妹身份得到他。
裴希感受着徐清榆的气息,他们从未靠的这样近过,近到她只需要稍稍抬头,就可以彻底撕破彼此纸糊的兄妹身份,自此将他们的关系推向一个不可预估的走向。
短短十几秒钟,她心中千回百转,预演了多种她莽撞行事的后果,最终,她败给自己的天性和欲望,踮脚、抬头、手指用力……
她迎上去的那一刻想好了为自己脱罪的理由,这潮湿的暧昧由他酿就,那无论她做了什么,都该由他担责。
徐清榆低估了裴希的勇气和她骨子里不爱守规矩的离经叛道,他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回应他的问题。
但他心里始终亮着一盏警灯,并用理智编织了一张坚固的网。裴希靠近的这一刻,他迅速偏过头,像避开一颗子.弹般,凭借本能守护住最后的底线。
裴希的鼻尖擦过徐清榆的脖子,双肩被推远,暧昧的气息顷刻间散尽,她脚后跟落地,显些没站稳,徐清榆拉住她的胳膊,场面如同机智的警察抓住一个笨拙的没有得手的盗贼。
“滚开!”裴希的自尊心碎成斑驳的月光,方才脑子里发的热被这份凉薄的触感稀释,在破碎的意识中红了眼眶。
徐清榆没有放开她的胳膊,在她眼泪落下来之前,用凌厉地语气质问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裴希,你成年了吗?”
“是你先靠近我的!徐清榆,你想干什么?你要不要对着镜子照照你这幅欲迎还拒的虚伪样子?”裴希话落,俯身狠狠咬住徐清榆的手腕。
徐清榆丝毫没有躲闪,仍是紧紧握住裴希的手,他在剧痛中拆解“欲迎还拒”这个词,疼痛让他的理智短暂地错了位,他另一只手抬起裴希的下巴,强迫她的牙齿离开自己的皮肤,质问她:“那是不是也要等到你先成年?”
裴希怔住,看向徐清榆的眼神里既迷茫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徐清榆松开裴希的脸颊,“我的确龌龊,我受不了你不理我,但又希望我们的关系在安全范围内。我真想跟你一样,有任性的底气,冒险可以不顾后果,那你告诉我,我们一旦试错,你我会面临什么?希希,你最多得不到你想要的,却不会失去这个家,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来这个家,难道是为了得到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吗?这话听上去很刺耳,可我不想再哄着你开心,我是为了妈妈来的,不是为你。”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多借口?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如果你一定要一个非黑即白的答案,那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永恒的喜欢,因为现在的我很懦弱很无能,想不到跟你一起冒险的退路是什么,所以我绝对不会去做选择。希希,你不会理解每一次偏离轨道都饱尝恶果的感觉,这就是我从小到大经历的人生。你觉得我是伪君子也好,龌龊之徒也罢,我都接受。”
“你就是不喜欢我。徐清榆,你何必解释这么多,反正你都要走了,你就安安心心地躺在我的黑名单里,我不烦你,你也别来招惹我,明面上我们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妹,走你所说的安全的路,私底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就当我从来没犯过贱。”裴希是笑着说这些话的。说完她惊讶自己的口条怎么变得这么干脆利落,真是长进不少。
都说事不过三,这已经是徐清榆第三次拒绝她了。他倒是比前两回显得更真诚,可还是老套路,把路掐死,却不把话说绝,才十八岁的年纪就已经展现出玩弄人心的高段位了。
裴希的成长也是肉眼可见的。她多少能看透徐清榆的摇摆,但也能明白他的真心像黎明的雾气一样稀薄。
有些人天生擅长用理智做壳,长一副傲慢的躯体和一颗空心,再用自私和卑鄙引导塑造他的爱慕者。
她似乎都懂,只是身陷迷雾。
徐清榆意识到无法理解他的裴希想法越来越偏执,内心的阴暗面在黑夜的浸染下隐隐作祟。他只是要走一条正确且安全的道路,却不能允许她不同路。他的实验远没有结束,他不能割舍裴希对他的依赖和这份他自认为可控的暧昧。
他是在情急之下,抛出一颗精美却空洞的糖果。
他对裴希说:“给我一年的时间好吗?等你成年的那一天,我重新告诉你答案。”
一年之后,当裴希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放下自尊去求证这个答案后,才回神意识到,其实她的纯真早就耗尽在一年之前的这个夏夜。
这个夜晚,最大的主题就是徐清榆在他离席之前精心钻营的一场骗局。
这晚过后,裴希把徐清榆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只是放出来,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跟他亲密相处。
他们俩正式如同一对成年人一般,把心理博弈摆在台面上较量。
当徐清榆得知裴希的内衣是徐菲菲收错放在他床上之后,裴希对他污蔑自己的惩罚是让他给自己买一条睡裙。款式由她挑选,她要求他不许网购,只能去店里买。
一天之后,裴希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指定的那条睡裙和一张小票整整齐齐地放在她的床头。
她没有告诉徐清榆她的尺码,裙子拿起来比划一下,却是正正好好。
某个傍晚,徐清榆在裴希的房间里给她讲完题,在草稿纸上写上他学校和公寓的地址,以及一串纽约的电话号码。
裴希开玩笑说:“你是希望我去查岗吗?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去的。”
“如果你想见我,寒假可以来。”
“我高三了,寒假只放七天。”
“你真的不打算去美国念书吗?”
“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或许国外的环境更适合你。”
“你要是说去了国外天高皇帝远,没人管我们俩,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说不定还会有一点动心。”
徐清榆不再接话,他取出裴希相框里的一张大头贴,塞进自己的钱包里,离开房间。
这场较量由离别上演而终止。
那天清晨,裴希故意赖床,没有跟徐菲菲和老裴一起去机场送徐清榆。她起床时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张银行卡,打开手机,徐清榆给她留言,说卡里有一笔钱,她可以用来帮助知夏,也可以自己花,随她开心。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交代。
徐清榆要先回父亲家待一段时间,之后才飞纽约。徐菲菲和老裴当是正式送行,前一天晚上跟他谈到半夜,裴希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听见徐菲菲不停叮嘱他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头一回觉得徐菲菲是个爱唠叨的妈妈。
老裴问裴希有什么要跟哥哥说的,她摇摇头,说他是纽约,又不是去无人区,只要有信号,想联系随时可以联系。
握着银行卡,裴希有些木然。她安慰自己,这个告别真实惠,帮助她大发横财。她洗漱完,换上漂亮的裙子,拉着大陶小陶去巷子口的自动取款机查询卡里的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