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疆册或许能够将不成文的规矩抛之脑后,但阮雾是个很识大体也很有分寸的人。
他俩的关系都已经惊动了他母亲。
或许就到这里了吧。
她转身,动作很轻地把门带上,回到了卧室。
落地窗能够看清楼下的楸树,光秃秃的树干,没有一丝新绿。
据说楸树的花期是在每年的四五月。
好遗憾,好可惜,没法看到它开花的样子了。
但世上又不止这么一棵楸树,错过了这一树花开,她还能看另一树。
她还很体贴备至地替陈疆册考虑,等明年春天,以他耐不住寂寞的性子,身边估计会有新人了。到时候他能带着新人赏花,用他一贯的调情语调,同她说:“这是爱情树,正好咱俩在一起它开花了,你看看,老天爷都在说咱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一刻,阮雾的心态很平和。
季司音常吹嘘她有强大的内核和温柔的性格,所以才造就她如此稳定的情绪。
实则不然。
阮雾觉得,她的情绪稳定,是来源于她骨子里的冷漠。
做好决定后,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
把高铁票改签至今天,改签得突然,往下翻找近十趟高铁,全部售空。但她买到了火车票,比搭乘高铁便宜了一半的价格,时间却多了一倍。
命运好像在潜移默化中推动着二人分开。
如同促进他们相遇一样。
猝不及防,又难制止。
陈疆册应付完母亲,满身疲劳。
他想上楼在阮雾身上找点儿安慰,不知何时,小家伙已经成为了他的能量剂,和她待在一块儿,哪怕什么都不干,他都觉得精神百倍。
卧室门推开,阮雾站在落地窗外,身边是只打包好的银灰色行李箱。
今日阳光正盛。
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光晕染在她周身,梦幻而不真实。
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阮雾转过身来,她温温柔柔地笑着,容颜远胜江南烟雨。
陈疆册听见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远方飘来:“陈疆册,我要回家了。”
他走到她面前,将她如往常般搂在怀里,姿势亲昵又温情。
“不是明天回去吗?”他只当她想家了,并未说她胡闹,只随她心意地说,“我送你去高铁站。”
“不了。”
“为什么不呢,绵绵?”
“因为……”
阮雾靠在他的胸口,说话时的气息扑洒在他心尖。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因为我不会再回来了。”
陈疆册双眸低敛,仍是那个宠溺至极的恋人。
他低声说,是不是下学期课很多,没时间过来?没关系,我在你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等到你明年开学回来,咱们就住那儿去。院子里不仅有楸树,还有许多花草树木,知道你喜欢花,我特意让人挑选了很多花,确保一年四季你都能在家里赏花。
这套房子我也不太满意,来打扰我们的人太多。
等我们搬到新家去,就没人打扰咱俩了。
绵绵听话,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会听我话的?
——“我生日才过去几天?”
阮雾曾以为她不会在他脸上看到任何有关于失望的情绪,可是此刻,他满脸都写着被辜负。
阮雾没有再说话,这段关系开始的不明不白,结束也是不清不楚的。
但至少有一点,他们必须得承认。
无论开始还是结束,看似主导权在陈疆册手里,实则每一个进退,都由阮雾决定。
这份感情看似不平等,但阮雾知道,她比任何旁观者都清楚,陈疆册给予了她,他从未有过的耐心和厚爱。
可是自认识他那天起,阮雾就清晰地知道,他们会有交集,但不会有结局。
她推开陈疆册的怀抱,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拉着行李箱就走了。
行李箱滚轮发出轻微细小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大脑在慢吞吞地运作。
陈疆册转身,跟同她下楼,最后还是体贴又体面地,让司机送她离开。
阮雾:“……不用了吧。”
“我哪次不是车接车送你的呢?”
“……”
“也不差这一次。”
陈疆册的口吻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阮雾到底是于心不忍,点了点头,说,“陈疆册,再见了。”
她并不想说再见的,她觉得他们得回归到各自的正轨了,以后的人生,不要有任何的交集。
她在心底说,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从此以后,山南水北,再无相逢。
车开出去好远好远,后视镜里那个清晰的身影逐渐模糊。
阮雾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走呢?为什么一直站在原地呢?她都已经走了,离他远去了。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将暗未暗,陈疆册终于转身进屋。
身体先于大脑运转,脚踩着楼梯,他回了卧室。
以往她午睡,都会睡到这个时间点才醒。
陈疆册会赶在她醒之前,提早下班回家陪她,为了让她睁眼就能看见他。如同她每天早上,会强撑着睡意,目送他上班一样。
以前他推开门,会不忍扰乱她昏沉的睡意。
今天他依然动作幅度很小的开门,屋里空空荡荡。
床上每日都躺着像是与他恍若初见的爱人,居然毫无征兆地撇下他,离开了。
或许不是毫无征兆,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不会有结局,所以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离开。
今天是合适的时机,是吗?
还是说,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结局,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很爱我,对吗?
因为没有很爱,所以放弃得很干脆。
是这样吗?阮雾。
第30章
阮雾和陈疆册分手的消息不胫而走。
还未等众人追问细节,那年一场病毒来势汹涌,席卷全国。致使全国各地封城,各地高速通道设置森严的检查口,对每辆来往车辆的人员进行检查。
那年的春节是百年难遇的萧瑟冷清。
没有围墙的小区,被物业用铁丝网围上。
好在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备了不少存货。业主群的人选出代表,每周出小区一次,替人采购所需的生活用品和食品。
阮雾整日无事可做,宅在家里写剧本。
她妈妈看不下去,拉着她去院子里打羽毛球。打了不到五分钟,阮雾就耍赖皮喊累,她爸爸在二楼嘲笑她:“就你这身体素质,和你外婆有的一拼了。”
“胡说。”她妈妈反驳。
阮雾快要感动哭了。
结果听到她妈说:“她外婆的身子骨可咱女儿好。”
“……”
“……”
夫妻俩拿女儿寻乐子,彼此乐开怀。
季司音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阮雾甩下球拍,捡起放在休息椅上的手机。
电话甫一接通,还未等阮雾开口,季司音撕心裂肺的哭声穿过电流,直达阮雾耳边,阮雾既慌乱又紧张,问她,怎么了,哭什么,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对不起雾雾,我骗陈疆册你和我待在一块儿,今天旁羡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陈疆册被困在这边的酒店了。”
季司音的母亲是外省人,今年过年,他们举家去了季司音外婆家过年。
未料想一场病毒席卷全城,而季司音外婆家,便是病毒发源地。其他城市,只是大规模地封锁,大部分人还能自由地在小区内部活动。但季司音她们那儿不是,他们像是被关了场大规模的禁闭,连家门都出不了。
但凡出家门,都是送去医院的病毒感染者。
阮雾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复又追问:“你说什么,陈疆册去你那儿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季司音冷静下来,用哭腔明显的嗓音,把了解到的细节无一泄露地交代给阮雾。
许多人找季司音问过阮雾和陈疆册的事儿,季司音为了维护闺蜜的形象,自然说是阮雾甩的陈疆册。其实阮雾只和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俩结束了。到底谁甩的谁,阮雾没有说,季司音也很懂事地没有问。何必在失恋人的面前提分手呢?
季司音夸大其词,说我家雾雾谈恋爱的时候,一有假期就陪男朋友,只能从夹缝中抽出点儿时间给我。现在单身了,她所有的时间都是我的,我过阵子要去我外婆家,雾雾说她还没去过那儿,要跟我一块儿过去。
原本阮雾也打算去那儿找季司音玩几天的,只是二人商量好的时间是年后。
季司音说:“这话也不知是谁传到陈疆册那儿去了,听旁羡说,他是在封城前一天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