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诗童赶紧拉开后车门，探头看了过去。

她的手机果然正躺在后车座上。

捞过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竟然有七八个未接来电。

完了完了，肯定是她妈妈打电话找她了！！

程诗童的手指飞快地按向通话记录，打开之后才发现，上面那七八个未接来电竟然全部都是顾宁书的。

顾宁书……

再次看到这三个字，程诗童的心里忍不住地抽痛了一下，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她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声音来面对他……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顾澄寂已经走到车子跟前，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

他坐进车里，转头看着程诗童双手抱着手机发呆的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程诗童回过神来，她在车后座上坐好，然后关上了车门，双手攥着手机，深呼吸了几下，这才手指颤抖着，按下顾宁书的名字，给他回了电话过去。

电话里的铃声，嘟嘟响了几声之后，就被接了起来。

“抱歉啊，小顾，我……”程诗童正准备开口跟他道歉的时候，那边却传来一个低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疲惫与苍老，他朝着话筒这边的程诗童，声音缓缓道：“童童吗，宁书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叔叔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你……安全到家了么？？”

“他怎么了！？”程诗童在片刻的怔忡之后，朝着电话那边焦急地问道。

　　☆、893.第893章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4

“昨天他送完你，回家来跟我们吃过午饭之后……按照计划，下午应该是去医院体检的。”顾宁书爸爸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虚脱，“也怪我们没有注意他……在医院门口，宁书先下了车，我跟他妈正准备停车的时候，一个小孩儿在旁边打算横穿马路……当时正好有一辆失控的轿车冲了过来……宁书他……连想都没想，就上去护住了那个孩子……”

程诗童听着他一字一顿讲得那些话，只觉得自己的手心一阵阵的发凉。

“那小孩后来是没什么事的……就是有些轻微的擦伤和软组织受伤……但是宁书他……”顾宁书的爸爸，说着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我昨天整整一夜，闭上眼睛，就看到宁书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的画面，那孩子他……他有血友病啊……那些血，就像是自来水一样，汩汩地往外流，怎么止都止不住……”

程诗童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自己眼前似乎也浮现出顾宁书脸色苍白躺在血泊里的模样。

“好在是在医院门口，医院的医生，赶紧就抬着担架出来了……”顾宁书的爸爸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一把老泪纵横地朝着电话那边的程诗童继续道：“可是他出了那么多的血……医生说就连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出血损伤……昨天一整夜，他就躺在手术台上，一边输血，一边流血，最后输进去的血几乎是把他全身的血液都给换了三四遍啊……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从手术室出来……童童，你要不要……来看看他……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程诗童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她朝着电话那边声音颤抖地大喊道：“我来，我马上就来，我现在就去机场！！”

“哎……”顾宁书的爸爸在电话那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抹了一把眼泪，告诉了她抢救室的位置，便挂了电话。

“澄寂！快！快去机场！”程诗童挂了电话之后，朝着顾澄寂声音颤抖道：“赶紧的！！”

“嗯。”顾澄寂断断续续的，大概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他点了点头，脚下一脚油门踩下去，手中的方向盘快速地转了个弯，便朝着机场的方向过去了。

程诗童攥着手机坐在汽车的后座上，想了想，终究还是给自己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又安慰了她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整个汽车的车厢里面，在她挂了电话之后，瞬间便陷入一种可怕的寂静中去。

程诗童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终究还是忍不住朝着顾澄寂开口道：“澄寂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车厢里面这么安静，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我一想到昨天晚上，我们在……而顾宁书却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生死未卜，我就……就……”

她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断断续续的话语，再也说不下去了。

顾澄寂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894.第894章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5

顾澄寂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他伸手从汽车的前面板上抽了一张纸，默默地递给程诗童，然后声音温润道：“要是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程诗童接过面纸，叠了叠，然后攥在手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着道：“不会的，我才不会哭，顾宁书还没在抢救，他肯定会没事的，我有什么好哭的……”

她的声音顿了顿，然后低下头去，用手中的面纸偷偷地抹了抹眼泪，半晌，才抬起头来，红着眼眶吸着鼻子，声音闷闷道：“要是顾宁书真的有什么事情……要是他……”

程诗童的声音顿了好几秒，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道：“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啊……明明昨天早上还微笑着送我去机场，让我回去多吃一点的人，怎么会转眼间，就躺在手术台上，一直没有出来……他的那种病，平时连流个鼻血都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才能让人安心，可是刚才他爸爸说，他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那么多血……那么多血，一直从他的身体里面往外流，止都止不住……我光听着叔叔说的那些话，都觉得心中有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他就这么离开我了……”

顾澄寂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道：“不要害怕，都会过去的。”

“不会的……”程诗童坐在汽车的后座上，刚才还说着自己不会哭的话，此刻已经稀里哗啦哭得跟个泪人一样，“你不是我，你根本就不懂我心里的那种绝望。”

顾澄寂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前方的路，良久之后，才声音低沉而温柔地朝着她说道：“我懂……你心里的那种绝望，我在妈妈去世的时候，体会过……”

“……”程诗童抬起头来，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看着背对着自己，正在开车的那个人。

“那个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黑暗，明明上一刻，还在和你微笑着讨论晚上吃什么的人，下一刻，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再也没有醒过来……”顾澄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炭烧咖啡般的苦涩，低低缓缓道：

“你现在的所有感觉，我都了解，甚至我比你更深入的体会过，唯一的母亲去世了，这世界上和你关系最紧密的那个人再也不在了，明明还有爸爸，他却根本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明明还有一个弟弟，他却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那一瞬间，似乎我和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活着，不会有人为我高兴，我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伤心……所以，童童，你现在的感觉我都懂，也许现在是你生命中最艰难最绝望的时刻，但是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更何况……”

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只要他一秒没有从手术室里出来，就代表他还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895.第895章 不必说抱歉

“嗯……”程诗童手里攥着面纸，听着顾澄寂低低缓缓的嗓音，心里终于觉得不是那么的难受了。

车子一路疾驰到机场，顾澄寂刚在停车场把车子停好。

程诗童便慌慌张张地推开车门，打算朝着候机大厅跑。

“童童。”顾澄寂也推开车门，从车子里面走了出来，他开口喊了一下程诗童，然后在她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声音温柔道：“别着急，我陪你一起去。”

“你也去？？”程诗童微微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你买机票了吗？”顾澄寂不答反问。

“没有……”

“走吧，我刚才已经买好了。”顾澄寂关上车门，锁好车子，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刚才？？什么时候？？”程诗童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等红灯的时候。”顾澄寂一边走，一边朝着程诗童道。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证号码呢？？”程诗童还是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买机票不是需要身份证信息的么？？”

“嗯。”顾澄寂转过身来，很认真地看着她，笑了笑道：“之前我们一起去看电子产品的时候，你排在我前面付款的，那个时候，我不小心瞥到了你钱包里面的身份证信息……”

“只是瞥一眼……”

就记下来了么？？

程诗童突然想起那天她去买冰淇淋的时候，不小心听到顾澄寂跟小兔说的那些话。

他说，他已经喜欢自己很久很久了……

“嗯……”程诗童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地就要落下来，她赶紧抬起头来，声音颤抖着朝着他道：“那谢谢你啊……回头我把买机票的钱给你。”

顾澄寂嘴角边的笑容一下子便僵住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程诗童半晌，终于低低缓缓的开口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可是我……”程诗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顾澄寂已经转身朝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走了过去道：“好歹也是去看我弟弟的，买个机票而已，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吧，弟妹？？”

“……”程诗童看着他脸上有些勉强的笑容，忍不住低头，咬了咬嘴唇，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电梯带着他们两个人直接上了三楼的国内出发大厅。

顾澄寂走出电梯的时候，转头朝着程诗童道：“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下，我去自助取票机上拿一下机票。”

“好……”程诗童点点头，她的腿确实又酸又疼，再加上心中担心顾宁书，这才走了这么几步路，便已经觉得有些发软。

“你的……身份证给我一下。”顾澄寂看着她径直朝着电梯旁边的长椅走了过去，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喊了她一声。

“啊？哦……”程诗童微微怔了一下，赶紧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

顾澄寂接过她的身份证，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过去了。

　　☆、896.第896章 不必说抱歉2

在自助取票机前面排队的时候，顾澄寂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那两张身份证——一张是他自己的，一张是她的。

身份证上的照片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看着镜头，红润的唇瓣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干净素白的脸颊上，那淡淡的笑容仿佛是无辜的小鹿一般，让人看了便心头一软。

也许昨晚……是他和她之间最近的距离……

他吻过她红润的唇瓣，抚过她白皙柔嫩的肌肤，也曾深深地占有她……

顾澄寂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不要再想了，越想就会越放不开。

取完机票后，又看了一下登机口，他便回去找程诗童了。

将机票和身份证一起还给她之后，顾澄寂低头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你还走得动么，要不要我背你……？？”

程诗童抬起头来，原本是想说“不用了”，可是腿上却累得根本站不起来。

于是，她看着他半晌，终于红了脸说：“谢谢……”

顾澄寂笑了笑，转过身去，朝着她蹲了下来。

程诗童轻手轻脚地趴上他的背，然后低低地说了一声：“好了。”

“嗯。”顾澄寂稍一用力，便站了起来。

程诗童的脑袋就搁在他的肩膀上，她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朝着顾澄寂问道：“昨天晚上……你也是这么背着我的吧……”

“……”顾澄寂朝着安检口走去的脚步，稍微顿了顿，然后低低地开口道：“昨天晚上……抱歉……”

“你不用道歉……”程诗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种事情……”

她说了一半，还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

顾澄寂也沉默着，不说话了。

过了安检，到了登机口，等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检票登机了。

一直到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间，程诗童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顾澄寂搭在扶手上的大手，紧紧地握了上去。

她真的……心里太害怕了……此时此刻，无论是谁，只要能给她一点点地安慰与支持，她都会感激涕零……

顾澄寂的身子瞬间僵了一下，然后反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