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也要尊重大家的心意,看一看和歌,也算是对他们相思之情的慰藉。
咦?还有光源氏的和歌?
可惜一会儿,外面的乐声就止住了。
女房查看情况归来:“是夫人勒令停止的,说是姬君休息呢。她或许是有中意的儿郎,因此没舍得下狠话。但这话却比什么都管用,大家都很听话。”
“然后呢,我看见有许多五条家的牛车停在门口,从上面搬下了一箱又一箱盒子送入府中,听夫人身边的那位女房说,全是金银珠宝,甚至还有从天朝上国渡来的丝绸和香料呢。”
她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姬君猜一猜,五条家是来干什么的?”
噢!五条家,五条觉!
初桃想起了那位为自己患得相思病的青年:“是来求娶我的?”
“非也。”
初桃一愣。
女房方才得意地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说:“是来入赘的。”
初桃:“……?”
入赘多发生在贵族女性与贫穷的男性之间,为了不绝嗣还会出现入赘者改姓的情况。
但五条家?和藤原家?这样的世家却是罕见了。
而且还越过了含蓄的求婚礼仪——和歌,直接快进到上门入赘了。
“不过来的是五条家主的继子,叫做五条忧的小郎君。不知道他是自己想入赘,还是想替家主大人说媒……希望不是那位家主大人,据说他这次又受了重伤,病的比之前还要重了啊……”
女房忧心忡忡说。
初桃笑了:“那我们去见一见?”
只要不提麻仓叶王,女房什么都说好。
初桃到夫人房中时,正看见一少年立于院落中,约莫十三四岁。
不同于其他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形象,黑色的碎发垂眸,显得温和腼腆,像兄长一样。
他只远远地看了初桃一眼,就立即避开了目光,不去看她的容颜。
只在初桃靠近时,俯首大拜,声音诚恳。
“请姬君救救我的老师。”
女房问:“老师?”
“我是家主大人的子侄,从小被家主大人带在身边,作为继子培养。他于我而言,亦师亦父。”
“你是为五条家主而来的?可他……”都病成那样了。
五条忧一顿:“今日所为是我私心,家主大人并不知我所为,如有错漏之处,请莫要怪罪家主大人。”
“但他对姬君的感情是天地可鉴,绝无二话的。”
女房问:“既然他没有授意,你为何又要来呢?”
“因为、因为他或许很快就要……”少年哽咽,顿了一会,“他仍旧心念姬君,却不愿意让自己的爱意成为姬君的困扰,因此吩咐我们不能烦扰姬君。但是……我不想让家主大人留有遗憾。只要姬君愿意看看他,解了他暂时的心结,或许他就能活下去了。”
少年伏地的指骨掐的用力泛白。
“而且,家主大人确实也愿以五条家为聘,求嫁姬君。”
女房叹息一声:“但你应当知道,你们家的家主是不可能入赘的。”
五条忧抬头,眼中似乎闪过对五条家的厌恶。他仍旧赧于直视少女的容颜:“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家主大人其实并不乐意被这个职位拘束,我也即将元服,我会接替家主大人成为家主,倘若姬君答应,我愿意与你定下束缚,‘以五条家为聘’这句话永久有效。”
许久。
五条忧听到那位姬君好像叹了口气。
她问:“我知道了,那便去看看吧。”
于是初桃就在第二日去了五条家。
同时也退回了五条家送来的金银财宝。
源朝稚尊重她的选择,只是说:“五条觉确实可怜。但他的爱意、他的所为都是自己选择的,你是个好孩子,可好孩子不意味着要将他发生的一切归罪于自己。倘若你有这种想法,即使是一点愧疚,我也绝不会允许你去的。”
在初桃的保证下,她才松了口,将自己的女房借给了她。
五条本家。
初桃将红蓝药塞入礼物中一并送给了五条家。
她来到五条觉所住的宅院时,却没有闻到想象中浓厚的药味。
初桃在外面落座,五条家的仆从立即送上热茶与点心。
她看向屋内,门窗紧闭,帘子垂落透不进光,只依稀看见里面塌上的人影。
这人原本是相思成疾,后来是久病缠身。
又在昨日战斗中大吐血,现如今能坐起来正常答话,都已经算身体好极了。
“五条大人。”
“姬君。”他为自己无法亲自见面一事道歉。
从里透出的声线与五条忧相似,只沙哑几分。
倒是与初桃想的不太一样,好像也没有那种隐忍的、积压许久的爱意。
但他的目光却是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她。
突然身份颠倒,她从御帘后的姬君变成了主动上门见郎君的人,一时半会都不知道干什么了。
五条觉说:“我想为姬君作画。”
初桃觉得这剧情有点儿熟悉。
“你能看见我吗?”
他只轻笑着,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他太喜欢她了吧。
和当时的玩家一样,不用细看都能描绘出麻仓叶王的身姿。
他要画画的话,那她要怎么打发时间呢?
初桃想了想:“我也擅绘,不若我也来为五条大人作画吧。”
五条觉问:“姬君能看见我吗?”
他可能不是故意问同一句,但初桃是故意不答,同样微笑着,执起了画笔。
神秘感get!
她其实见过五条觉两回了。
一次是在初入平安京时的酒楼之上。
一次是在踏歌节会时魔虚罗的身前。
所以她努力地记忆起了他当时的身姿,只面容——由于距离稍远,是有些模糊不清的。
于是少女回避了这一点,她手游移着,画纸上就出现了初见那日的亭台楼阁。
有一白发青年倚靠其上,衣袍飘飞,那双苍蓝色的眼眸灼灼露于其外。
她缓缓落笔。
这幅画自然是要送给五条觉的。
那之后就像是拉近了距离,互相聊了些有的没的。
都不是什么紧要的话题。
没有一处谈到五条觉的画作、红雨姬、踏歌节会。
就像是朋友一般,闲聊着昨日喝的茶、点心、听闻的哪家八卦,来消磨时间。
里面原本端坐着的青年也放松地靠了下来。
可直到女房催促着,五条觉的画作也没有完成。
五条觉说:“等我完成之日,我会将它送予藤原府上的。”
初桃摇头:“无妨。”
“只是,我可以离开了吗?”
你还没画完呢。
“嗯,我只需要再收尾一点就好了……天色不早,姬君还是快些回家才是。请原谅我不能起身相送了。”
初桃只好与五条觉告别。
没走几步时,忽然微风吹来,院中的樱花树簌簌落下一树嫩粉。
“真美啊……”这个建模。
初桃又看向屋内,回了几步。视线触及时,里面摇晃的身影顿时稳住了,她顿了顿,莞尔说:“等你身体好些的时候,也开窗来看看吧。”
“……嗯。”
这次回应的声音和方才好似不太一样。
显得郑重又喜悦。
少女的衣角消失在视野的下一瞬,室内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鲜血不住地从五条觉的指缝间流淌出来。
他身侧的少年五条忧已是红了眼眶。
他像方才捂住嘴才不至于发出咳嗽声的五条觉一样,抬手掩口,却是为了止住那控制不住的呜咽声。
刚才一直都是他在替家主大人发声。
明明心心念念的姬君被请来了。
他却说什么容颜丑陋、声音难听、举止邋遢,严肃地拜托自己,只想在那位姬君面前保持自己看得过去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