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看她站着不动,顾远辉有些生气,颐指气使:“喂,二哥叫你去做饭呢!二哥刚从沪市出差回来,快去给二哥做些吃的。”
顾远湘找出饼干盒子递过去,嗔道:“二哥,你饿了怎么不说?先吃点饼干垫垫!不如让溪溪给你下碗面吧,溪溪煮的面挺好吃的。”
“也行。”顾远征现在确实又累又饿的,并不挑。
顾溪仍是没动,目光落到桌上的东西,问道:“有我的生日礼物吗?”
顾远征怔了下,难得有些惊讶,像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向自己讨要生日礼物,因为以往如果他们忘记了,她也从来不会主动问。
像是怕给他们添麻烦。
她不主动问,他们自然也不必去费那个心。
“没有。”他淡淡地说,“钱不够,先给湘湘买,下次再给你买吧。”
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
顾家人习惯忽视顾溪,不仅是他们缺失了十五年的时间,也因为顾溪的性子太过沉默内向,不会主动。感情是相互的,需要经营,就算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也不会无条件地向你靠近,事事为你着想考虑,如果不主动经营,没人会在意你,甚至渐渐地忽略你。
顾溪和顾家人之间便是如此。
或许顾溪刚回来时,他们还有些愧疚,但愧疚不会一直持续,反而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消失。
说到底,这不过是个有血缘的陌生人罢了,甚至是害得顾家丢脸的陌生人。
顾远辉没想到她居然开口讨要礼物,嘿了一声:“没见过像你这种主动找人要礼物的,真不要脸!怎么,你也想要手表?你要得起吗?”他打量顾溪,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听说前阵子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男青年去学校找你,你还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你已经丢尽咱们家的脸,可别做出让咱们顾家蒙羞的事,万一哪天被人举报你是破鞋……”
这话说得过了,顾远征皱起眉头。
正要喝斥,就见顾溪走过来,一把扯起顾远辉的衣襟,一拳挥了过去,将他从沙发揍翻在地。
顾远辉嗷的一声,痛得眼泪都飙出来。
顾远征和顾远湘都呆住了,像是不敢相信她居然动手打人。
第2章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顾远征和顾远湘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顾溪怎么敢?她居然动手打人?!!
以前顾远辉对她恶作剧,在楼顶泼了她一身水,在她的被窝里放虫子,故意带她到陌生的地方丢下她跑掉,看她吓得惊慌失措,将她书包里的钱都拿走,害得她只能徒步从学校走回家之类的,都没见她生过气,简直就像个受气包、闷葫芦,也让他们习惯她的逆来顺受。
顾远辉痛得眼泪直飙,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这一拳的力道,仿佛半张脸都麻木了,疼得思维都有片刻的空白。
他躺在地上,嘴里发出嚎叫声,叫得顾远征两人终于回过神。
“顾溪,你干什么?!”顾远征生气地叫道,脸色十分难看,伸手去扯她。
在他靠近时,顾溪如法炮制,往他肚子捣了一拳。
顾远征没防住她会对自己动手,痛得弯下了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让他有种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的错觉。
看到兄弟俩被打,顾远湘急忙大叫:“溪溪,你怎么能打人?你、你太过分了!快给二哥和远辉道歉!”
她生气地上前扯人,脸上很是不满。
惯性使然,纵使看到顾溪突然打人,也没让她害怕,只觉得顾溪不知道今天发什么疯。
顾溪的手臂被扯住,转头看她。
顾远湘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怒瞪着她。
不知怎么的,一股莫名的戾气突然从心底腾升,顾溪用力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一把将凑过来的顾远湘推开,将人推倒在沙发上。
顾远湘没想到她会推自己,坚硬的木制沙发嗑到手肘等地方,疼得她眼泪都出来,痛叫出声。
此时兄妹三人一个倒在地上嚎叫,一个捂着肚子弯着腰,冷汗涔涔,一个摔在沙发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顾溪没管他们,直接走出门。
等屋子里的三兄妹缓过来追出去,人都看不到了,只能怒吼出声。
**
走出门后,顾溪没有迟疑,直接离开家属大院。
顾家是干部家庭,住在家属大院里,当年顾溪被接回来后,成为家属大院闻名的乡下土妞,没少被笑话。
可能是嫌她丢脸,连带着顾家人都不怎么喜欢她,嫌她给他们增添麻烦。
离开家属大院,顾溪去附近的公交站,上了公车。
七月份的太阳火辣辣的,曝晒着大地,下午三四点正是地表气温最高的时候,车厢里又挤又热又闷,气味杂驳,一路摇摇晃晃,晃得人头晕。
顾溪站在角落里,呼吸着公车里的味道,头痛欲裂,恶心想吐。
旁边有好心的大姐见她状态不对,关心地问道:“这位女同志,你没事吧?”
顾溪反应慢了半拍,小声地说了句没事。
公车到站,她跟着人群晃晃悠悠地下车,循着记忆朝前走,只觉得头重脚轻,脚下轻飘飘的,整个人像游魂一般。
抵达军区大院,顾溪登记后便进去了。
来到记忆中的房子,她站在门前,看着眼前的二层小楼,思绪开始飘忽。
时间过去太久,很多东西都像是隔了一层,很少能触动她的心弦。
就像顾远征几人,她能平静以对,甚至嫌他们太烦直接动手,丝毫没有心软,打了人也不觉得愧疚。
但这里不同,这是属于那无尽寂寥的记忆中最柔软的地方,纵使几十年过去,她依然将它安放在心底最深处。
“溪溪?”
一道带着乡土音的声音响起,顾溪反应慢了半拍,循声转头,看到不远处提着布篮子的中年妇女。
王婶从外头回来,见沈家门口站着个姑娘,走过去一看,发现是顾溪。
她先是开心地叫了一声,等走近时,发现她的脸色不对,顿时大惊,赶紧过去拉住人:“你这是咋了?生病了?”
说着伸手往她额头摸了摸,发现温度烫得吓人,赶紧将人带进屋里。
顾溪像提线木偶般,被人安放在沙发,木愣愣地坐着。
王婶找出退烧药,又倒了杯温水,盯着人将药吃了,让她去房里睡一觉。
她实在不放心,盯着人躺下,直到确认睡着了,方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
稍晚一些,冯敏下班回来,闻到家里飘荡的中药味,不禁心中一动:“怎么又熬药?是溪溪来了吗?”
王婶从厨房出来,忙道:“是的,溪溪生病了,我给她熬点药。”
这是军区医院的老医生特地给顾溪开的中药,一直备着,这次她来了,便先给她熬一副。
冯敏一听,哪里坐得住,忙上楼去看人。
房门没有关,冯敏推门进去,看到床上熟睡的姑娘,蜷缩着身体,小巧漂亮的脸蛋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躁,看起来小小的,十分单薄可怜。
冯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烧还没退,脸上露出担心之色。
天色暗下来,穿着一身军装的沈重山也回来了。
得知顾溪今天过来,而且正在生病,脸上也露出担心的神色。
“这孩子怎么突然病了?”沈重山疑惑地问。
冯敏叹道:“溪溪以前在乡下过得不好,饥一顿饱一顿的,她那养父母重男轻女,不将女娃当人看,她是家里的长女,什么重活累活都让她干,长期营养不良,又没有好好休息,医生说她这是伤到底子了,得好好调养……虽然这几年养了些肉,看着好多了,但这身体和寻常人比还是弱一些,一个不注意就会生病。”
沈重山想起顾溪的遭遇,心里不禁叹一声。
这孩子是个可怜的,好好的孩子,却因为当年抱错,去乡下吃尽苦头,好不容易被认回来,但顾家那些人的态度……
也是苦了这孩子。
**
顾溪这一睡,直到晚上九点才醒过来。
醒来时,发现屋里的灯亮着,王婶守在床边,正在给她擦汗。
烧已经退了,退烧时出了一身汗,将衣服都打湿,王婶正要给她换衣服,见她醒过来,不禁松口气。
“溪溪醒了,饿不饿?我给你煮了白粥,你起来喝点粥垫垫肚子,顺便吃药。”
王婶说着,先给她倒了杯温水,将人扶起来喂水。
顾溪喝了大半杯水缓解喉咙的干涩,见她拿衣服过来,伸手接过,说道:“婶子,我自己换。”
王婶将衣服给她,说道:“行,我去给你端粥。”
顾溪默默地看着她出去,将身上汗湿的衣服换下,换上干净的睡衣。
她在沈家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也有一些衣物之类的生活用品,偶尔会在这里留宿,这里就像她的家。
一会儿后,王婶回来了。
过来的还有冯敏。
冯敏穿着睡衣,头发挽起,看起来很是素净,灯光下的五官明朗艳丽,身材高挑修长,十分漂亮。
看到冯敏,顾溪鼻头一酸,眼泪便掉下来。
冯敏吓了一跳,以为她不舒服,揽着她哄道:“哎哟,咱们溪溪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姨,姨给你出气!”
顾溪将脸靠在她怀里不说话,只是哭。
她哭泣时并不出声,默默地流着眼泪,发出细碎的哽咽声,肩膀微微发颤。
冯敏搂着怀里姑娘单薄纤细的身子,被她哭得难受,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家溪溪一向是坚强的性子,很少会哭,当年在乡下那么困难都没哭过一声,这会儿突然哭成这样,这得受了多大的委屈?
冯敏越想越恼,认定又是顾家那伙人给顾溪委屈受。
除了顾家人,她不觉得有谁能欺负顾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