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湘焦急地等顾远扬回来，因人生地不熟的，不怎么出门。

　　直到这日，她终于出门。

　　顾远湘去供销社买了些生活用品。

　　她知道这里不是京市，不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只是一个过客，家属院里的人和顾溪、徐愿生更熟悉，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妥，所以她并没有在家属院里和人说闲话。

　　回来时，顾远湘被热情的大娘们拦住说话，她勉强地应付，直到对方得知她这段时间都住在顾团长家，问她来这里做什么。

　　顾远湘沉默了下，说道：“家里出了点事，来找大哥帮忙。”

　　“啥事啊？”

　　“这……”

　　“也没什么事。”徐愿生走过来，“就是一些家里的事罢了。”

　　顾远湘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周围的人看到两人站在一起，越发的觉得两人挺像的，笑呵呵地说：“你们真不是亲姐妹吗？这长得也太像了。”

　　徐愿生笑道：“其实是同个妈生的。”

　　“咦？你们真是姐妹啊？咋不同姓？”

　　徐愿生说：“她从小在别人家长大，和我们不同姓。”

　　“别人家长大的？不会是过继出去了吧？”

　　“也不算，只是抱到别人家养的。”

　　“……”

　　顾远湘站在一旁，看徐愿生游刃有余地应付热情的大娘们，明明听着每句话都回答了，却有所保留，无形中引导着大伙往另一个方向想。

　　原来这个亲妹妹是这种性格，强势又聪明，甚至看向自己时种了然的神色，比任何冷嘲热讽都让她难堪。

　　就像将自己看透了一样。

　　等周围的人离开，徐愿生平静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愿生。”顾远湘赶紧追过去，一脸疲惫地说，“你不用这样，我不会在外头说什么……”

　　徐愿生冷漠地“哦”一声，明摆着不相信她。

　　顾远湘咬了咬嘴唇，“虽然我不知道溪溪和你们说了什么，让你们这么讨厌我，但我真的没想过要让溪溪怎么样，我只是、只是……”

　　“只是羡慕我姐才是顾家真正的女儿，你只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所以你嫉妒她，是吗？”徐愿生目光锐利，“你一直嫉妒她，给她使绊子，看到顾家人更偏心你、忽略她，所以你很得意吧？”

　　顾远湘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张了张嘴，“我、我没这么想……”

　　“有没有这么想，你自己清楚。”徐愿生忍不住笑了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血缘这种东西还真是神奇，我们有一样的血缘，骨子里都有一样卑劣的东西，你怎么想，我都知道。”

　　因为她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人，总会将人想得很坏，很阴暗。

　　所以她能轻易揣摩到顾远湘的想法。

第115章

　　顾远湘被徐愿生说到破防了。

　　她的脸色煞白, 摇摇欲坠，觉得自己怎么解释都不对，眼前这个和她有血缘关系、是她曾经恨不得逃避的真正的血缘亲人, 对她毫不客气，厌恶之极。

　　每一句话都像尖刀般, 狠狠地刺向她, 将她不堪的一面揭开。

　　徐愿生却仍是没放过她, “我知道, 你厌恶我们这些和你有血缘关系的真正亲人。”她嗤笑一声，“不过也能理解, 因为我们都是乡下人, 贫穷、愚昧、落后、无知、贪婪、丑陋……这些都让你感觉到难堪, 让你不愿意接受。”

　　“我们这些血亲和体面富裕、光鲜亮丽的顾家人完全不一样, 不是你想要的亲人, 你甚至恨我们为什么存在……”

　　虽然她和顾远湘不熟悉, 但只要看到她的某些言行, 就能知道她的想法。

　　或许真的是在城里长大的，有很多“城里人”的毛病，有种高人一等的傲慢, 自以为是的高贵。亲生父母贪婪地收下顾家送过去的钱, 让她对真正的亲人心生厌恶，觉得他们品性低劣, 不如顾家的高贵。

　　真是太可笑了。

　　顾远湘终于彻底破防, 又急又气，最后哭着跑开。

　　徐愿生目送她跑远，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这才到哪啊？

　　居然这么脆弱的？这么点承受力，要是以后遇到更不堪的事, 她能挺得过来吗？现在顾家出事，看情况只怕她以后不会太好过，她能承受得住吗？

　　**

　　季雅下班回到家，发现顾远湘一直在客房里没出来。

　　她将从食堂带回来的饭菜放到堂屋的饭桌上，朝女儿说：“团团，去叫姑姑出来吃饭。”

　　顾团团先是应一声，然后严肃地对她妈说：“妈妈，要叫她远湘姑姑，我有那么多姑姑，要叫名字，不然很容易混淆的。”

　　除了顾溪这个姑姑外，她还有愿生姑姑、怀生姑姑。

　　季雅有些好笑，发现女儿和顾溪有些像，对某些称呼很坚持。

　　就像顾溪坚持不叫顾远扬大哥，“大哥”这称呼是给沈团长的，顾团团也坚持不叫顾远湘“姑姑”，在她心里，姑姑这称呼是顾溪的。

　　“行，知道了，去叫人吧。”

　　顾团团这才蹦蹦跳跳地去叫人。

　　不过很快她就出来了，跑去灶房那边，对正在拿碗筷的季雅说：“妈妈，远湘姑姑说她不想吃饭。”

　　“不想吃饭？怎么了？”季雅疑惑地问。

　　“不知道，她好像在哭，我听到她抽鼻子的声音。”顾团团说着，小大人般地叹气道，“她咋这么爱哭呢？我都很久没哭过了。”

　　前几天顾远湘来到部队时，就哭得挺久的，让顾团团印象深刻。

　　季雅拍拍女儿的脑袋，让她别胡说，便进屋里找顾远湘。

　　到底也是另一个小姑子，总不能真的放着不管，万一将人饿坏，她也过意不去。

　　季雅进屋时，发现屋子里的窗帘拉着，屋里的光线很暗，顾远湘就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着泪，时不时抽泣一声。

　　她的神色顿了顿，不知道她咋又哭了，还哭得这么委屈伤心，难道是为顾家的事？

　　“远湘，吃饭了。”

　　顾远湘埋在被窝里，抽泣地说：“我、我没胃口，不想吃……”

　　“你怎么了？”季雅顺嘴问一声，“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没有不舒服……”

　　季雅的情绪一向很稳定，做事很有条理，在医院里要面对各种形形色色的病人，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回到家后，她还是希望家里的人能省心点，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有矛盾直接说开就好，别动不动就发脾气，或者委屈哭泣，因为这些真的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只会越来越多问题。

　　季雅沉默了下，到底不能真的这么放着不管，又询问几句。

　　顾远湘终于开口，呜咽地说：“嫂子，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愿生这么讨厌我，就算她和溪溪相处了十五年，心里偏着她，可我也是她的姐姐，是她血缘上的亲人，她怎么能说那种话呢？她真是太过分了……”

　　听到这话，季雅莫名其妙。

　　说的是什么屁话？徐愿生和顾溪一起长大，听说顾溪从小到大都护着两个妹妹，就连离开徐家屯都放不下她们，给她们寄钱读书，甚至在徐愿生遇到困难时，还将姐妹俩带到部队……

　　这样的感情，哪里是区区一点血缘能比的？

　　徐愿生不偏心顾溪，难道要偏心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血缘上的姐姐吗？她又不是有病。

　　就像当初顾溪回到顾家时，顾家所有人都偏着顾远湘一样的道理，这种事不是很容易就能理解的吗？有啥好哭的？

　　季雅总算明白，为什么顾溪将顾远湘丢到这里后，就赶紧跑了，甚至都不来看一眼。

　　顾远湘这脑子真的没病吗？

　　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只能偏心她、围着她转才行？

　　季雅终于有些理解顾溪，为什么她对顾家人都没什么感情，要不是顾远扬为人还算不错，努力地想要当好大哥、补偿她，只怕她连这个“哥”都不想认。

　　光是看顾远湘的性格，就知道顾家其他人以前对顾溪是什么态度。

　　要是她，估计也不想认这些所谓的亲人。

　　季雅难得有些无奈，突然觉得，顾远扬还是赶紧回来吧，先将顾远湘送走再说。

　　她的工作真的忙，回到家只想好好休息，并不想再费心思哄人。

　　最后，季雅还是将顾远湘叫出去吃饭。

　　她也不说徐愿生的事，只道：“再等几天，你哥应该就能回来。”

　　顾远湘的双眼红肿，神色低落，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饭，听到这话，也只是勉强地扯了扯嘴唇。

　　突然，她问道：“嫂子，溪溪随军到这边后有工作吗？我看家属院里的人都挺喜欢她的……”

　　听说部队这边的工作岗位少，很多家属都是没工作的，只能在家里伺候男人和孩子。

　　在她看来，没工作的女人，不就是像米虫一样，只能仰赖着男人吗？

　　顾溪难道也是这样的？

　　而且部队离市区很远，光是坐车过来就要将近三个小时，买东西也不方便，顾溪住在这种地方，还真是连乡下都不如……

　　她能住得习惯吗？

　　季雅道：“大家喜欢溪溪很正常，毕竟溪溪的性子挺好的，和家属院的人相处得很好。溪溪来到这边后，就开始写文章寄到出版社，听说还给文章画插画，一幅插画的价格不低，现在她每个月赚的钱，比我的工资还要高……”

　　顾远湘瞪大眼睛，“写文章？画插画？”她不敢置信，“她居然会写文章？”

　　“是啊，写得挺好的，出版社常和她约稿，连稿费都涨了，听说现在她的稿费已经到千字四块钱，可能以后还会涨。”

　　季雅很为顾溪高兴，小姑子能过得好，她和老顾也放心了。

　　顾远湘呆呆地坐着，甚至忘记吃饭。

　　“你怎么了？”季雅转头看到她的样子，有些纳闷，怎么看起来很不愿意相信的模样？

　　顾远湘回过神，勉强地扯了下嘴唇，“没什么，没想到溪溪居然这么厉害。”

　　“可不是。”季雅点头，“她确实很聪明，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好，听说她只用五年，就从小学读到高中毕业，要是她能正常入学，读大学肯定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