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人被吓坏了,陆林花从年轻时就和裴永明一起开饭店,是最彪悍的那类老板娘,骂人的话说三个小时都不重样。很快李乔就被瑟瑟发抖的同学揭发:“他给过裴春之钱!”
“对!对!”
李乔的胳膊被陆林花死死钳住,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他本来就瘦小,胳膊上全是红痕。
李乔又羞又恼地喊道:“我没有!”
宋晓龙最讨厌李乔,十分乐见其成,躲在人群里一起起哄:“他给了!”
李乔听到宋晓龙声音,猛地把头扭过去,恶狠狠地盯着宋晓龙,突然,李乔的脸上冒出光来,他简直光彩照人,仿佛忽然之间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伸手指着宋晓龙鼻子,大声说:“是他!宋晓龙也给裴春之钱了!”
宋晓龙脸上的笑僵住了,还没等他反应,李乔又继续喊道:
“他喜欢裴春之!死胖子肯定喜欢女坦克——”
宋晓龙扑了上去,血冲到脑门,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味的遵循本能,奋力地把拳头砸到这张尖嘴猴腮的脸上。有人冲过来试图拉住他,还有人在发出怪叫,但那些声音都似乎隔得很远了——让他闭嘴,他必须立刻闭嘴。
到底在愤怒什么呢?
英语老师王慧雅赶到了现场,宋晓龙被强制地拖开了,那个涂着大红嘴唇的裴春之妈妈并没有放弃撒泼,看见有老师过来,仿佛看见猎物一样扑上去。陆林花激烈地说:“如果不是我来学校,是不是这群小男孩把我女儿拖到树林里强/奸了都不知道?”
王慧雅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李乔捂着鼻子坐起来,他被宋晓龙打得满脸是血,好像还有眼泪。李乔咳嗽两声,添乱地大喊:“宋晓龙喜欢裴春之!宋晓龙要包养裴春之——”
宋晓龙差点又扑上去,“闭嘴!”
“你看看你看看!小小年纪,满口包养给钱的,谁给裴春之的钱?老师,我看你也是刚毕业没多久,还没结婚吧?你也是女的,怎么就不能理解我们做妈妈的对女儿的一片苦心呢?”
“我,我……理解……”年轻的王慧雅看上去被气得不轻。
“我要举报宋晓龙!”李乔还在叫嚣,他看起来已经决定打死也要把宋晓龙拖下水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乔又急又快地说:“你们去翻宋晓龙桌肚,他买了一本约翰克拉拉,要送给裴春之——我还知道他在其中一页上划了横线,上面写了裴春之的名字!”
宋晓龙剧烈挣扎了起来,班里其他同学按得更牢了,陆林花一个箭步走过去,果不其然,在宋晓龙满是零食的桌肚里找到了一本格格不入的精装书《约翰·克里斯朵夫》。
李乔添油加醋:“我见到了!最后面,他绝对写了!”
完了。
宋晓龙喘着粗气,感到整个胸膛一阵闷痛,后悔如刀,把他整个人劈成两半。眼前模糊的人影幢幢,裴春之的母亲刷刷地翻起书,整本书都崭新的,只有最后的地方被宋晓龙用中性笔做了笔记,很明显,很好找。李乔尖声笑起来,又被迟来的李明铭打了一巴掌,王慧丽拉住宋晓龙,递给他手机,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让他把父母的电话号码打上去。
羞愤淹没了他,一瞬间,宋晓龙跳起来,他大吼道:
“李乔也包养了裴春之!”
不,他不是这么想的。他从没有讨厌过裴春之……
“李乔也给裴春之钱了——他们上床了!”
一个很小的自己在心里呻吟着,一半的宋晓龙暴跳如雷,一半的宋晓龙痛苦不堪。混乱的时刻结束了,那天夜里他被父亲用皮带抽到屁股不能碰东西,但是更痛的是宋晓龙的心。他老是想起裴春之第一次坐到他旁边时的侧脸,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翻页,安静地跑步,对他微笑,问他要不要花钱买她代写作业。
一周后,裴春之来上学了,她看上去没什么不同,还试图和宋晓龙搭话,但宋晓龙一言不发,只有躲在暗处的手微微颤抖——你居然说过那种话,你和裴春之,已经无可挽回了。
十二岁的宋晓龙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他只能祈求来日方长,他可以有和裴春之说开的机会。那本《约翰·克里斯朵夫》被愤怒的宋父扔掉了,这时宋晓龙才深深地后悔起来,他再也没机会搞明白裴春之的世界了。
*“强者总是会被嫉恨的”,出自《罗小黑战记2》大电影
第19章 减肥成功的高考状元19 “我做主,你……
裴春之今天第三次去崔成光家上课。
崔成光这几周陆陆续续又收了几个学生,周末往往有两三个小孩坐在一起,有男有女,据说还有几个学生在其他时间段过来。裴春之是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其中一个女孩叫顾榕,个子很矮,瘦瘦小小,总是穿着漂亮的裙子,非常活泼,总是试图悄悄和裴春之搭话。
“你长得真好看。”顾榕双手撑着桌子,歪着脑袋看裴春之,傻乎乎地冲她笑。
裴春之挑了挑眉,还从来没有人夸过她好看,往常这种评价都是冲着裴载之去的。
坐在她对面的男孩怪里怪气地开口:“好看~”
那个男孩的名字是四个字,裴春之没记住。她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去做题,崔成光给的找规律题目不简单,她会的高中知识也没有任何作用,她没工夫跟小屁孩拌嘴。
“你几个意思啊?”顾榕反而替裴春之急了,她一边做题,一边嘴上喋喋道:“真是长的丑嘴也贱,我和裴春之说话和你有什么关系?”
“哦哦哦,我和裴春之说话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孩贱贱的重复了一遍顾榕的话。
“张钟子航!”
“张钟子航~”
男孩掐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顾榕气疯了,她扭过头,恶狠狠地把椅子搬远了一点。
“安静点。”
崔成光的外孙沈星映开口了,他坐在裴春之斜对面,全程写题目,基本不参与顾榕和四字男孩的争执。他把演算纸翻了一面,忽然大声地把笔搁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星映微微昂头,裴春之好整以暇地望向他,沈星映仿佛被呛到了,把目光移到了一边。
三次课上下来,每次沈星映都在,裴春之也对这位奥数太子有了一点了解——他从小出生在教师世家,家教严格,内敛沉默,据说从很小就开始参加奥数比赛,难度不小的华赛,他年年一等奖,甚至在四五年级参加六年级的比赛,照样一等奖。
相比活泼的顾榕、嘴贱爱挑衅的张钟子航,沈星映很安静。但裴春之渐渐发现,这个男孩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在意她。每次崔成光布置题目,他都会在写完后立刻把笔丢在桌上发出巨大响声,仿佛短跑运动员跑到终点后举起双臂欢呼一样,然后极其隐晦地打量一下裴春之。
这是什么意思?裴春之早就写好了,一般来说,她只是为了不打击同龄人信心,所以还佯装着握笔做题。次数多了,沈星映再明显不过的比赛意识终于久违地唤醒了裴春之的好胜心——她也开始在写完后甩笔了。
沈星映长得很漂亮。漂亮这个词一点也没用错,他皮肤白皙,头发鸦黑,穿着铜州市立第一小学的校服,白衬衫,藏青色裤子,衣服非常干净,这种整洁是需要父母用心才能常年保持的。
沈星映五官清秀,皮肤很好,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睫毛很长,眼睛是他身上长得最漂亮的地方,显得他气质矜傲。裴春之很喜欢这个男孩,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看见他的脸就让人赏心悦目。
崔成光从厨房踱步回来了,估计是被顾榕和张钟子航的吵闹声吸引,他站在了张钟子航背后,一瞬间,嘴就没停过的四字男孩闭嘴了。裴春之忍笑,张钟子航整个后背挺得极其笔直,僵硬。十几秒后,崔成光开口了:“再想想呢。”
张钟子航的背垮下来,他嘀嘀咕咕地继续看题目,看上去十分气馁。崔成光把脸转向旁边,沈星映面不改色,只有左手格外快速地转着自动铅笔。
“嗯。”
崔成光用鼻腔发出一声细微的气音,差不多是确定沈星映全做对了的意思,顿时,沈星映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他神采飞扬,飞快地瞥了一眼裴春之,如果他背后有尾巴,说不定已经翘起来了。
裴春之正襟危坐,崔成光已经走到她和顾榕背后。崔成光先在顾榕身后叹了三次气,把顾榕吓得一身冷汗,然后发现自己居然犯了非常低级的标错小数点错误;轮到裴春之了,她低着头,很快听到崔成光的声音:“不错。”
裴春之微笑,抬头大大方方地看向沈星映,沈星映换了个姿势坐着,身子微微后仰,故意别开了脑袋,不和她对上视线。裴春之回味了一下沈星映的表情,发觉这是一个小孩子赌气的表情——他大概在为外公夸奖外人不错却只对他嗯一声不满呢。
崔成光又布置了五道题,顾榕在崔老师离开后立即开启了闲聊模式:“小春小春,你是什么学校的啊?”
“新安镇小学。”
顾榕歪了歪脑袋,说:“我没听说过诶。”
她问张钟子航:“你听说过吗?”
“没有。”
“沈星映,你呢?”
沈星映摇了摇头。
裴春之解释道:“乡镇小学,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这可真新奇,我在崔老师这里头一次见到铜一小以外的学生。”张钟子航小声说。
裴春之若有所思,她问:“你们三个都是同学?”
顾榕热心地介绍:“我和张钟是,沈星映是隔壁班的。”
难怪顾榕和张钟子航打打闹闹的,原来是同班同学。裴春之点点头,正好写完最后一题,她把笔用力一摔,沈星映立刻抬起头,吃惊地看向裴春之。那双丹凤眼里写着:你做完了?
裴春之露出笑,肯定了沈星映的猜测。
崔成光恰好从厨房擦着手出来,看见裴春之的动作,便过来看题。很快,崔成光露出格外满意的微笑。
“没问题。”
沈星映笔走如飞,在崔成光准备转圈的时候把本子拍在了桌子上,崔成光看了一眼,对沈星映说:“你不如小裴。”
沈星映瞪大眼睛:“我哪题做错了?”
“你们都是全对,但你太浮躁。”崔成光直白地说,“星星,你以前不会这么着急——这次侥幸都对了,下次就不一定了。做题习惯一定得稳重。小裴就有大将之风。”
嗯,裴春之很受用,经历过高考的磨练,她肯定比沈星映这个纯血十二岁小学生沉稳。
沈星映不说话了。崔成光走到小黑板前,开始讲题。崔老头讲题很有水平,深入浅出,有一种四两拨千斤的风范,不管多么毫无头绪的题目到了他手上,都宛如毛线团一般被迅速找到线头。
裴春之很喜欢这个老师,他水平比谭长松高超不少,许多地方可以灵活地和高中乃至高数知识作衔接。裴春之听得舒服,有一种十八年来的所有知识都被他串在一起的感觉。
崔成光讲完题目宣布下课休息二十分钟。顾榕一下课就倒到了裴春之怀里,嚷嚷着裴春之身上有股妈妈的气息。
裴春之说:“我吗?”
“嗯嗯!”顾榕高兴地说,“和我妈妈一样,很温柔很可靠的感觉。”
也许她成熟的灵魂太明显了吧,裴春之笑笑不做声,张钟子航坐在对面,忽然插嘴说:“恶心。”
顾榕坐起来:“你说谁?”
“我说你们两个!”张钟子航嘻嘻哈哈道,“你们是女同吧?”
顾榕顿时红了脸,她瞥了一眼裴春之,反而更用力地抱住她,“对啊!我们就是女同!”
裴春之想起来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是喜欢开这些男同女同的玩笑;她还不小心看出来一件事,那就是张钟子航估计喜欢顾榕——当然,他喜欢的方式成功让顾榕越来越烦他了。
“小裴——”
崔成光喊她,他给四个孩子端来水果,朝裴春之招了招手。
“小裴,你过来一下。”
裴春之跟着崔成光到旁边的小房间里坐下。
“裴春之,好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崔成光从非常奇怪的话题入手,裴春之如实禀告:“是我的哥哥叫裴载之,寓意承载希望,到我的时候大概是他们懒得想名字了,因为生在春天,就叫春之。”
“春之,也许你注定会有如春一般的人生。”崔成光微笑着说,他给裴春之和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在袅袅上升的雾气中问:“春之,你初中要去哪儿呀?”
“新安实验中学吧。”裴春之抿了口茶,上辈子她就是新实中的学生,裴载之也是。
“新实中据我所知,是没有好班坏班的吧?”
“没有。”
崔成光不做声了,他捻着手上一串珠子许久,终于开口:
“要不要来市里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