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是惨烈的。
大福静静地漂浮在污水中，鲜血染红了周围，庞大的身躯一动不动，琥珀色的眼眸彻底失去了光彩。它像一个忠诚的守护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旧保持着守护的姿态。
徐昊倒在墙边，胸口可怕的伤口在爆炸的震动下再次涌出大量鲜血，混合着被腐蚀的焦黑组织。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林静抱着程陌，失声痛哭。
陈阳挣扎着从污水中爬起，浑身剧痛，耳朵嗡嗡作响。他看着大福冰冷的身体，看着濒死的徐昊，看着昏迷的顾沉和程陌…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击垮。
他踉跄着走到陈阳身边，撕开最后的急救包，手忙脚乱地想为他止血。但伤口太深，腐蚀太严重，鲜血根本止不住。
“别…白费力气了…陈哥…”徐昊艰难地咧了咧嘴，想笑，却涌出更多的血沫，“…够本了…杀了那怪物…替福爷…和林修…报仇了…”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力气，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用防水袋包裹的小东西，塞到陈阳手里。
“刚才翻尸体，找到的一个加密U盘…插在…一个军官的…战术电脑上…没来得及…看…可能…有用…”徐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带…带大家…出去…别…别放弃…程陌…顾沉…还…还…”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那只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眼睛还睁着，望着涵洞顶部那片微弱的天光，似乎想穿透这无尽的黑暗，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又一个战友，倒下了。
陈阳紧紧攥着那个带着陈阳体温和血迹的U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慢慢合上徐昊的眼睛，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但他不能倒下！他还有顾沉，还有程陌！还有林静！还有…血海深仇要报！
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大福身边，用颤抖的手，轻轻抚过它冰冷湿润的皮毛。然后，他转身，背起顾沉的拖架，又将程陌的拖架绳索扛在肩上。动作沉默而坚定。
“林静，拿好补给。我们…走。”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一种被仇恨淬炼过的、令人心悸的决绝。
林静擦干眼泪，咬紧嘴唇，背起装着食物、药物和水的背包，默默地跟上。
两人拖着昏迷的同伴，踏着战友和伙伴的鲜血，再次迈入污浊冰冷的涵洞深处。这一次，队伍只剩下三人。孤独、绝望和刻骨的仇恨，是唯一的行囊。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水流变得湍急，空气中那股污浊的霉味渐渐被一种带着湿气的、更“新鲜”的冷风取代！头顶开始有水滴落下，越来越大！
“是雨水！”林静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们加快了脚步，涵洞开始向上倾斜，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被锈蚀铁栅栏封住的出口。汹涌的污水正从栅栏的缝隙中喷涌而出，流入外面更广阔的水域。
出口！终于看到了出口！
陈阳放下拖架，和徐昊留下的那把大口径手枪一起，对着锈蚀的铁栅栏锁扣疯狂射击！
“砰砰砰！”
火星四溅，锁扣终于被打断。
他和林静用尽最后的力气，合力推开了沉重的铁栅栏！
瞬间！
冰冷的、夹杂着豆大雨点的狂风猛地灌了进来！吹散了涵洞内令人窒息的恶臭！
外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被铅灰色厚重雨幕笼罩的废墟汪洋！
他们似乎位于一座被彻底淹没的巨型城市的边缘。浑浊的、漂浮着各种垃圾和残骸的洪水，淹没了低矮的楼层。只有一些更高的大厦如同绝望的孤岛，刺破水面，在狂风暴雨中若隐若现。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厚重的辐射云层低垂，仿佛要压垮整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辐射尘埃和破败的气息。
他们从一个地狱般的深渊，逃入了另一个被末日洪水吞噬的地狱。
陈阳站在齐膝深的水中，出口外水位较低，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泪痕。他回望了一眼身后黑暗的涵洞，那里埋葬着林修的忠魂、徐昊的热血和大福的忠诚。然后，他眼眸虽然疲惫黯淡，却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他望向这片被洪水蹂躏的末日，他的拳头死死攥紧，那个染血的U盘硌着他的掌心。
“秃鹫”…“昆仑”…所有的阴谋和血债…他记下了！
他弯下腰，再次扛起拖架的绳索，迈步踏入冰冷的洪水之中。林静紧随其后。
第89章 昆仑计划
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无情地刺穿着皮肤，渗入骨髓。浑浊的洪水没及大腿，漂浮的垃圾和腐烂的残骸不断撞击着身体。
陈阳和林静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在齐膝深的污水中艰难跋涉，拖拽着昏迷的顾沉和程陌。雨水冲刷着陈阳脸上的血污，却洗不掉他眼中那熔金般冰冷的恨意。大福的决绝、徐昊染血的手、林修消失的背影…每一幕都是刻骨的烙印。那个代号“秃鹫”的阴影，必须付出代价！
“阳哥，前面…有栋楼…”林静的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指向左前方一栋半淹在水中的大厦。
避无可避，他们艰难地将担架和物资拖上破碎的二层平台。点燃微弱的篝火，带来一丝暖意。林静立刻处理顾沉和程陌的伤势，顾沉气息微弱，反噬严重；程陌体表的银灰结晶如同死亡印记，生命体征摇摇欲坠。
陈阳拿出那个染血的U盘和缴获的军用战术平板，平板屏幕碎裂，但凭借从“秃鹫”军官尸体上找到的指纹，他成功解锁。
“滴…指纹验证通过…权限等级：Beta…正在载入…”
插入U盘。
“检测到外部加密存储设备…‘昆仑’协议相关…权限验证…符合访问条件…解密中…”
进度条缓慢移动，陈阳的心悬着。终于，一个名为“昆仑核心 - 绝密”的文件夹出现。点开，是海量的文本日志、通讯记录、研究简报、模糊的照片和视频。
越看，陈阳的脸色越阴沉，眼中的杀意凝如实质，熔金色的瞳孔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
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冰冷、更黑暗！
所谓的“昆仑计划”，其实早已变质，被代替的是一个代号“方舟”的超级生物兵器项目，它由一个在末日降临前就秘密存在的、名为“创世”的极端科研组织主导。该组织痴迷于利用一种在远古陨石中发现的、代号“源质”（Source）的银灰色活性物质，进行禁忌的人体改造实验，目标是创造出适应极端末日环境、甚至可控的“生物兵器”。
而程陌，就是该项目最核心、也是唯一接近成功的“初代母体”！日志记录显示，她是一次大规模的“资源收集行动”中，从一个被摧毁的难民营里发现的孤儿。她的基因展现出了与“源质”匪夷所思的天然亲和力，是完美的实验载体和稳定器。她被抹去了过去，赋予代号“零号”，成为“昆仑计划”最珍贵的资产。她本身，就是“源质之钥”——稳定、操控甚至可能大规模复制“源质”力量的关键。
那个被摧毁的地下基地，只是“昆仑计划”庞大网络中的一个外围研究站和培养场。真正的核心——“昆仑”主基地，隐藏在昆仑山脉位于高辐射无人区深处的巨型山脉内部，固若金汤。里面存放着“昆仑计划”最核心的研究数据、成熟的“源质”样本库、以及那个理论上可以“逆转”畸变、控制“源质”活性、批量制造可控生物兵器的终极技术原型。
“秃鹫”，真名不详，曾是“创世”组织内负责“昆仑计划”安保和“外部清理”的最高主管，一个冷酷无情的实用主义者和野心家。他并非科学家，但他深刻理解“源质”和“零号”所蕴含的恐怖力量——那是在末日中建立绝对统治的基石。当末日降临，“创世”组织高层在混乱中损失惨重，基地内部也因“源质”的不可控性爆发了灾难性事故，日志语焉不详，暗示有高层试图强行启动某种终极武器导致失控。“秃鹫”趁乱夺取了组织残余的外围力量，并自立门户，组建了“秃鹫”佣兵团。
他的目标明确而疯狂：夺回“零号”（程陌）这把唯一的钥匙，然后攻陷主基地，获得里面的终极技术和“源质”样本库，从而掌握主宰末日的力量。他深知“源质”的侵蚀性，也明白程陌作为稳定器的重要性——没有她，强行使用“源质”力量就是自取灭亡。他需要活着的程陌，作为他掌控这股毁灭之力的“保险丝”和“增幅器”。
之前的峡谷追杀、无人机攻击、利用基地自毁程序逼迫…这一切，都是“秃鹫”为了逼出程陌、确认她状态、并最终活捉她而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他只在乎她作为“钥匙”和“稳定器”的价值。
陈阳死死攥着平板电脑，指节发白。真相如此赤裸裸的残酷，程陌，这个他们一路守护的同伴、顾沉深爱的女人，竟然是一个被邪恶组织绑架改造、失去了过去和名字的“实验体兵器”！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悲剧，更引来了“秃鹫”这条贪婪的毒蛇！而林修、徐昊、大福…他们的血，都是因为“秃鹫”对这股力量的贪婪！
“秃鹫”…陈阳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代号，滔天的恨意几乎要炸裂胸膛！血债必须血偿！
“阳哥…”林静的声音带着恐惧和悲伤。她看着平板上的信息，明白了程陌悲惨的过去和残酷的现状，也看清了敌人的真面目。
陈阳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杀意强行压下。他指着平板上被反复提及、但坐标被多重加密的文件：“‘秃鹫’的目标是程陌和基地。他一定会去那里。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抢在他前面！在那里，和他做个了断！”
林静看着陈阳眼中燃烧的火焰，用力点头。活下去，为了死去的同伴，为了顾沉和程陌，也为了终结这场由贪婪引发的无尽悲剧！
就在这时！
“呃…咳…”一声微弱至极的咳嗽响起！
是顾沉！
陈阳和林静立刻围过去。只见顾沉紧闭的双眼剧烈颤动，眉头痛苦地紧锁。他原本因反噬而黯淡的灵能核心，此刻在虚弱深处，竟然隐隐透出一丝极其诡异、难以察觉的…冰冷银灰的色泽？仿佛在对抗秩序锁链、守护程陌的过程中，深渊的混乱“源质”力量，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污染”，悄然渗透侵蚀了他纯粹的本源？！
更令人心悸的是，顾沉艰难地抬起手，颤抖地、固执地指向昏迷的程陌！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承受着某种源自灵魂链接的巨大痛苦。秩序与混乱的界限，在他体内变得模糊而危险。
希望的火苗摇曳不定，被更深的阴影笼罩。顾沉的状态预示着潜在的巨大危机。而基地的位置，依旧隐藏在加密文件之后。
“林静，守好他们。”陈阳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他拿起徐昊留下的那把大口径手枪，冰冷的金属传递着战友的托付和未尽的使命。他需要信息，需要离开这片水域的工具，更需要…找到“秃鹫”的踪迹。
“我出去看看。找条船，或者…找点‘秃鹫’的‘羽毛’。”他抓起作为近战武器——狙击步枪枪身，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复仇之魂，消失在被洪水淹没的二楼平台入口。
风雨如晦，铅灰色的天幕下，废墟如同巨大的坟墓。陈阳的身影在齐腰深的污水中跋涉，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四周。仇恨是冰冷的燃料，驱动着他疲惫的身躯。
他仔细搜寻着水面漂浮的可用之物，更警惕地观察着那些露出水面的高层建筑窗户——那里可能是“秃鹫”侦察哨的藏身之处。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在他前方不远处，一栋半倾塌的七层公寓楼腰部，一个相对完好的阳台窗户内，似乎有微弱的反光一闪而过，那不是自然光，是光学镜片的反光！
狙击手？！
陈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几乎在同一时间！
“咻——！”
一声轻微却致命的破空声撕裂雨幕，一发子弹擦着陈阳刚才站立位置的水面掠过，溅起浑浊的水花！
有埋伏！而且绝对是“秃鹫”的人！他们果然没有放弃，在这片废墟汪洋中撒下了网！
陈阳猛地扑向旁边一堵半淹没的矮墙后，子弹“噗噗噗”地打在墙体和水中！对方使用的是带消音器的精确步枪！
“发现目标！六号区域！重复，发现目标！请求支援！”一个压低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隐约从公寓楼方向传来！对方在呼叫增援！
陈阳背靠矮墙，冰冷雨水顺着脸颊流下。他迅速判断形势：对方占据制高点，有狙击手，呼叫了支援。自己只有一把手枪和一根沉重的枪管，身处开阔水域，掩体有限。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必须反击！必须速战速决！
他眼中爆燃，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手中沉重的狙击步枪枪身，用尽全力朝着公寓楼反方向、一处漂浮着大量泡沫塑料和垃圾的水域狠狠抛了出去。
“噗通！”巨大的落水声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果然！
“目标移动！向…垃圾堆方向！”阳台方向传来狙击手急促的呼叫，枪口立刻调转，子弹“噗噗噗”地射向那片垃圾水域！
就是现在！
陈阳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在对方注意力被转移的瞬间，从矮墙后猛地窜出，他没有冲向公寓楼，而是扑向旁边一栋更近的、只有三层高但被洪水淹没到屋顶边缘的超市废墟。他利用水面漂浮的货架和倒塌的墙体作为掩护，以惊人的速度涉水冲刺。
阳台上的狙击手很快发现上当。“该死！是诱饵！他在…”话音未落！
陈阳已经冲到了超市废墟边缘！他猛地蹬踏一个露出水面的冰柜，借力高高跃起，同时，手中的大口径手枪在跃起的瞬间已然抬起、瞄准。
“砰！砰！砰！”
三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几乎连成一片，巨大的后坐力让他在空中身体一震。
第一枪，打碎了阳台的玻璃！
第二枪，精准地命中那个刚刚调转枪口、露出半个身位的狙击手的肩膀！血花迸溅！
第三枪，打在了狙击手旁边一个刚想举枪射击的观察员的手腕上，对方惨叫一声，武器脱手！
陈阳重重落入超市屋顶边缘的污水中，溅起大片水花。他没有丝毫停顿，利用屋顶的残垣断壁作为掩体，迅速更换弹匣，枪口死死锁定那个阳台。
阳台内一片混乱和痛苦的呻吟。狙击手重伤，观察员失去战斗力。陈阳的突然反击和精准枪法彻底打懵了他们。
“支援！快！目标在超市屋顶！”受伤的观察员对着通讯器嘶吼。
陈阳眼神冰冷。他听到了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增援的快艇来了，不能被困在这里。
他目光扫过超市屋顶。在靠近内侧的地方，他发现了一艘被遗弃的、半充气的橙色橡皮艇，旁边还散落着划桨。
天无绝人之路！
陈阳不再犹豫，他一边用手枪持续压制着公寓阳台方向，一边快速冲向橡皮艇。他迅速检查，艇身有几个小破洞，但主体完好，气阀似乎还能用。他扯下自己破烂的作战服内衬，粗暴地塞住破洞，然后奋力将橡皮艇推下屋顶，落入水中。
“林静！准备撤离！带人下来！超市这边！”他对着短距通讯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