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正不知道第一副用给了谁,但他知道第二副用给了自己。
想起上次那鬼迷心窍一样绮艳荒唐的经历,心里的隐秘欲念被无限放大,一切世俗的顾忌——身份、地位、道德,在情欲的浪潮拍打下,都变成了消散的云烟。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药要两情相悦才起效,难道说他对长公主有情在先?简直荒唐。
张医正想不明白,便蹙着眉不说话,直到一只染着红蔻丹的玉手从珠帘里探出来,五指柔长馨香,勾住他的腰带,将他踉跄拽倒在贵妃榻上。
珠帘乱撞,侍女们窃笑着退下,张医正情觉难堪地闭上了眼。
……
观樨苑里,此刻正叫天天不应。
从萤将所有能出入的门窗都试了一遍,发现全都被从外面锁上了,下人们被远远遣开,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没人理睬。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中厅,转头往珠帘后望去,瞥见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搭在罗汉床边,随着一声声压在喉中
的滚动,渐渐攥紧成拳,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从萤飞快低下眼,下意识也跟着吞咽了一下。
口干舌燥,浑身隐隐生热。
有好一会儿,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从萤实在耐不住,折回珠帘后去拿方才对弈时饮过的茶杯,想给自己倒一杯茶水解渴。
一截扇骨抵住了她的手腕。
晋王垂着眼不看她:“给你下的药,应该就在这茶水里,还敢喝吗?”
从萤微惊:“难道我也……”
可她方才已经喝过这茶水了。
越是这样想,越觉得浑身难受,身上析出了一层薄汗,整个人像被泡在药酒里,只觉得筋骨一寸一寸酥麻,某处隐秘的地方更是情动如潮。
从萤不是不知事的处子,相反,她深切地体验过某件事的酣美舒畅。
心中难以克制地生出对那事的渴望,脑海里浮现出亲吻交缠的画面,那人的脸却不是远在西州的谢玄览,而是面前屏息着装模作样的晋王。
从萤气恼地摔了茶壶,后退数步倚着屏风,质问晋王:“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晋王轻轻扯了扯唇角:“你怀疑是我下药?那就当是我吧。”
是他还是长公主,并没有多大分别。
若是从萤能冷静下来,想一想方才晋王催促她离开,便该明白不是他。
但她此刻难以冷静,反而因为慌乱、失控、恼羞成怒,刻意将这一切都归咎在晋王身上,拼命将他想得极坏,想要以此来减轻对他的热切渴望。
她不能渴望他,这是不贞、不义、不正、不伦。
她试图用读过的所有圣贤书来压抑身体的欲望,无济于事,反而觉得圣贤书如此苍白可笑。她又试图想象东窗事发后要面临的责难,可她受过的责难太多了,轻于鸿毛,却不曾受过如此难受其重的欲念摧折。
如今能系住她一线清明的绳索,唯有三郎。
若是被三郎知道,他该有多伤心……
欲望与理智的挣扎令她用尽了所有力气,从萤倚着屏风慢慢滑坐在地上。
汗水沾湿了她的睫毛,朦胧的视野里飘进一抹玄色衣角。
紧接着,她的下颌被一只手捏起,她被迫松开了紧咬着嘴唇的齿关。
那带着一丝清凉的指腹轻轻抚摸她唇上的伤口,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她更糟,像水里捞出的剔透软玉,却被粗粝的砂纸狠狠磨过。
“很难受,是不是?”
从萤摇头不承认,脸颊却下意识想蹭他的掌心。
眼前压下的阴影遮住了光线,湿凉的触感覆上了她的嘴唇,勾得她瞬间浑身战栗。
她心中感到惊慌,但她焦渴干燥的舌尖却渴望着他,所以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矛盾的姿态,一会儿揽着他的脖子想要贴近,一会儿又挣扎着想要推开。
无论她想或者不想,晋王始终锁着她的后颈,唇舌深深与她辗转,直至两人的气息交织难分,目光绵连如沸水。
他深深看了她一会儿,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搁在罗汉榻间。
伸手解她的衣衫时,才发觉俱已被汗湿透了,像被热雨打湿的木樨花,整个人透着靡丽湿连的软香。
他的舌尖落在她水润红艳的脸颊,落在她朦胧欲酥的眼睫。
很难分得清,他此刻的情动,有几分是因为药效,又有几分是因为……他实在想了她太久,思念她太久。
从萤已没有力气阻止什么,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裙钗一件接一件落到地上,只隔着一件里衣被他拥进怀中时,她感受到了他激烈的心跳,同三郎爱抚她时并没有分别。
大抵因爱而生的欲,占有也好,妒忌也好,都是为这样的结果。
“如果这就是殿下一直以来的所求,事已至此,我愿意成全殿下。”
从萤主动解落了最后一件里衣,露出柔软起伏的春色,在他蓦然深暗的目光里,主动抱住他,缠绕他,亲吻他。
“阿萤……”
晋王有一瞬的怔愣,紧接着,欣慰和快感直冲颅顶。
然而尚不等他细细体会这份快乐,从萤接下来一句话,却如一盆冰水在炎天里兜头泼下,瞬间让他凉到了心底。
她说:“一次,两次,直到殿下厌倦,我都可以,殿下既然得到了想要的,就请放过三郎,好吗?”
晋王抚在她身上的动作顿住,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定定望着她。
心口好似被猛得攥住,淌出一些酸涩滚热的东西。
他盯着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终于从她眼里看清了自己的模样:“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了得到你……甚至只是得到你的身体,不仅派陈章到西州去杀谢三,还在你的茶水中下药,要强行与你欢好……姜从萤,在你心里,我竟如此不堪吗?”
从萤说:“我知道殿下是很好的人,可是情爱磨人,从不以是非论。”
难道她就不是很有原则的人吗?
她真心爱着谢玄览,真心感激谢夫人,可到头来依然用心不贞,一次又一次地同晋王情难自禁地逾矩。
甚至隐秘地生出过想要鱼与熊掌兼得的念头。
这念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尚如此,晋王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
“我并非是在指责殿下,或是控诉殿下,”从萤声音低低地说,“我是真心想同殿下做这个交换……放过他好吗,引诱殿下的罪责,我来承担。”
晋王幽深的眸子凝着她,像燃着细细的火,不知是欲,还是怒。
“你待他是真的好,连自己也能拿来做交易,既然如此……”
他握在从萤肩头的掌心微一用力,将她推倒在罗汉床上,乌发如瀑在身下铺开,衬着凝脂透粉的肌肤,眉眼如涓涓春水望着他。
他俯身覆下,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只跟随情欲的驱使,亲吻、抚摸、占有。
赤裸而光洁的身体,在他掌下轻颤不止,更是在感受到他涨到极致的欲望时,紧张地绷紧了身体,侧脸埋在倚枕间,咬唇咬出了血腥气。
过了好一会儿,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她的脸却被强行掰过去。
“不要躲,看着我,不要在心里想另一个,好好看看我是谁。”
身上是晋王的脸。
他的五官生得十分清俊雅正,眼睛的轮廓却是萧姓皇室特有的凤眼,这样的眼睛,极易给人以矜贵自傲的感觉,譬如长公主、贵主。
只是晋王病弱,气质内敛,又始终以温柔深情的目光看她,使她忽略了,他其实长着一双如此凌厉的眼睛。
不笑的时候,眼底猩红翻起,仿佛冷雨寒针一样扎人。
“怕我,嗯?”他修长的手指暧昧地在她身上流连,声音微微叹息:“你从前就是这个样子,紧张害怕,却强忍着不说,为了姜家,为了杜如磐,为了母亲……总之都是为了别人,受我的欺负和折磨。”
“八月十五那天夜里,你同他饮合卺酒、剪龙凤烛的时候怎么不怕?他要了一回又一回,莽撞不知体恤你,你也只纵容他,那时候怎么不怕他?”
“抖成这样,这就是你说的爱我、心疼我?”
从萤脸上的神色渐渐由茫然转为讶然,渐渐不知所措。
他在说什么,什么姜家,杜如磐,母亲?
她和三郎新婚夜的闺房私事,他怎会知道……
是梦见的,还是……
一
阵莫名的凉意爬上心头,从萤下意识向后退,却被他锁着脚腕拽回去。
他攥得那样用力,仿佛恨不能将她捏碎成齑粉,一泻他心里隐藏了很久、始终啃噬着他的滔天情绪。
“姜从萤!我是对你有愧疚,但我心里也有恨!”
“你抛弃我,骗我,折磨我……你可知这些年我是如何熬过来的?可你又是如何待他,嗯?私相授受、全心爱护,连这种时候,你心里还在想着他,他凭什么……你告诉我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要你拿自己的身体去交换,他一条烂命,分明死不足惜!”
从萤从未见过这样的晋王,暴怒近乎绝望。
他起身走下罗汉床,将屋里一切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满地的碎瓷片,沾着他的血。
他语无伦次,心里也是冰火交织。
一时妒忌那个他亲手扶持至今的谢玄览,一时又疼惜她,疼得只觉得心里流血。
他若是还像前世那般,只顾自己快活,勉强于她,那他同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难道他千万次叩首、千百世沉堕求来的这一世,只是为了重蹈覆辙吗?
药酒金风不倒,挑动着他体内的情欲,仍在灼烧着他。晋王阖目冷静了片刻,拾起搭在床边的外衣,抖开,将赤裸着抱膝坐在床上的从萤裹在里面。
“别怕。”他说。
第99章 纾解
衣上冷香如苍山覆雪,带着隐约的药草清苦,是晋王身上特有的芳气。
这气息本该令人心安、冷静、敬穆,如今却成了催动药酒的引子,从萤裹在衣中,闻见这香气而不住地轻颤,只觉得从骨头里泛痒、从血肉中凝出水,浑身酥软又空虚,深深渴望着这香气的主人。
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脸,她看见晋王的薄唇微微张合:“阿萤,你感觉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