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张云英陷入了深深的思想挣扎中。
耳边还响着校长对自己说的话——
“小张,如果你还想在教师岗位上干的话,你就必须要退出与酒厂的合作。如果你要参与经营酒厂的话,你就必须得辞掉教师这个工作。”
她也想要两者兼顾,问校长可不可以,她保证不会耽误自己的教学工作的。
但是被校长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违反国家法律法规的事我坚决不做。”
没有办法啊,她现在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后,她作出了自己的决定,然后提笔给卫刚写了一封信。
信寄出去了,但她的心却是悬着的。
她不知道卫刚能不能支持自己,虽然从小到大卫刚都是听自己的,但这次可不是一个小抉择了。
这是一个平常却又注定不平静的傍晚。
夕阳的余晖还恋恋不舍地洒在小院里,张云英回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向灶房,灶房里张母正在做晚饭,麦秸秆屋顶正飘出袅袅炊烟。
迈进门槛,她叫了一声:“妈。”
站在灶头前的张母抬起头来,手里正揭开着锅盖,应了一声:“你回来了啊…咋?还没回那边家么?”
因为没看到她身后跟着自己的一对小外孙。
张云英又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对着张母说:“妈,我想跟您说个事儿。”
张母将手中的锅盖放下,往锅上盖好,又转身从案板上端过青菜来切,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啥事儿啊?饭再闷一下就好了,你就在这边吃了饭再回去吧。”
张云英咬了咬嘴唇,过去把放在灶头上的米汤端到了饭桌上放下,然后坐到灶孔前,缓缓地说:“妈,我想辞掉中学教师的工作。”
张母手中的菜刀“啪”地一声掉到了菜板上。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说啥?辞掉教师工作?你是不是疯了?”
张云英赶忙解释:“妈,我想去部队的酒厂酿酒。”
“…”张母就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酿酒?你一个女娃子,放着好好的国家公办教师不当,去酿酒?你知道那是啥工作吗?又苦又累,还没个正经名分!”
张母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重新拿起了菜刀,在菜板上啪啪啪地切菜。
与其说是切菜,不如说是在菜板上剁菜。
“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羡慕你这个教师铁饭碗工作吗?稳定,受人尊敬,还有寒暑假。你倒好要辞了,要丢了铁饭碗去干那泥饭碗。”
是了,现在是改革开放了,农村有很多年轻人都跑去城里打工去了,还有不少的人开始下海做生意了,天下大变了。
可是,在人们的眼里,打工的就是临时工,做生意的就是个体户,这些都是狗肉入不了席的。
她理解不了女儿的想法,完全理解不了了。
“当初是你要去上大学的,好了,上了大学了,出来做了老师了,这下就好了哇,彻底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身份了,你就该安安分分了啊!可是你现在又想一出是一出了,不要工作了,要去酒厂做临时工了…”
“那不是临时工,我是和酒厂合作,我是酒厂的半个老板,酒卖出去我是有分红的。”张云英辩解道。
“不许!”张母把手中的菜刀往菜板上狠狠一放,说道,“你放着好好的公办教师不当,要去当酒厂老板,你以为老板是那么好当的吗?你看你娟妹在大队小学里当民办教师,每月拿那两个钱还不是当得好好的吗?她可是做梦都想转位公办教师呢!你倒好,要辞了公办教师!我跟你说,不准!”
张母气得直拍自己的胸口,“你要是辞了这个工作,我就…我就不认你这个女了!”
“妈,我有我自己的理想,我就想做老板,就想做一番事业起来。”张云英恳切地说,“妈呀,你看现在改革开放了,国家大力提倡老百姓走致富之路,我们可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机会你个屁!”张母打断她的话,怒目以待,“而且,你这一辞职,家里的面子往哪儿搁?你爸在这大队上也算是有点脸面的人,你这么做,让我们怎么在左邻右舍面前咋抬头?”
张母的眼眶有些泛红,她实在是想不通女儿为什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这时,张爸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紧张的气氛,皱了皱眉头:“这是咋了?”
张母顿时就像找到了救星一样,赶忙对张爸说:“老张啊,不得了了啊,天都要塌下来了,你快劝劝你这个不听话的死女子吧!她要辞掉教师工作去酒厂酿酒呢!”
张爸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坐到椅子上,点了一支烟,沉默了片刻后说:“云英啊,你也不小了,做事要考虑后果。教师这个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现在轻易就放弃,太不理智了。酒厂酿酒那是男人干的活,你一个女子家,身体能吃得消吗?再说了,你在学校里教书,还能继续学习,提升自己,以后的发展空间很大啊。”
张母在一旁说:“她说她要去酒厂当老板呢!我都不晓得她一没钱二没酿酒本事,去做哪门子老板哟!”
“我有酿酒秘籍,我是拿自己的酿酒秘籍去与他们入股的。”张云英说,“再说了,我是军属,就算我没有了工作国家也会给我抚养费的,这点就不用担心会饿死没饭吃…”
“英子,我跟你说,爹有娘有丈夫有都不如自己有!”张母苦口婆心地说,“你看你有一份国家正式工作多好啊,多受人尊重啊!”
张爸也说:“你哪来啥秘籍啊?街上花几毛几块钱买来的?那些骗子的东西你也信?别酿出酒来把人喝死了你就完蛋了!就算你买到了所谓的真迹,那又咋样?你会酿酒吗?别想一出是一出了,好好干你的本职工作吧,不许东想西想的!”
张云英试图解释自己对酿酒的热爱,以及对未来的一些规划,可是张爸根本听不进去。
他武断地说…
第120章 房间里进了贼
他武断地说:“你这些都是空想!酿酒哪有那么简单?你以为就凭着一股热情就能干好?这社会上的事儿复杂着呢,哪是你这种女子想的那么简单。”
张云英知道跟自己的父母是说不通的,只得沉默下来。
而张云英的婆婆妈罗婆娘得知这个消息后,反应更是激烈。
罗婆娘是个传统的女人,在她的观念里,女人就应该守着安稳的工作,相夫教子。
当她听到张云英要辞职去酿酒时,直接追着她开始数落。
“英子啊,你可不能这么任性。你现在是有家庭的人了,你这么做,让我儿子的脸往哪儿放?咱们家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家,你这样做会被人说闲话的。”
罗婆娘的声音又尖又利,像一把刀刺向张云英。
“妈,我也是想为家里多做点贡献,酿酒也能赚钱啊。”张云英辩解着。
“赚钱?你现在教师的工资不够花吗?再说了,那酿酒的地方都是些大老爷们儿,你一个女人在那里算怎么回事儿?万一出点什么事儿,你让我们怎么办?”罗婆娘双手叉腰,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了,那是部队办的酒厂,我又是军属,没人会欺负我的,而且我也想学一门新的手艺。”张云英的声音越来越小。
在婆婆妈和父母的双重压力下,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手艺?你当教师就不是手艺了?你这女子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罗婆娘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
“…”张云英无语了。
晚上她独自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家人围在中间的孤岛,他们的反对声像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向她涌来。
她的梦想在家人传统观念的礁石上撞得粉碎。
可是她的内心却依然在挣扎,她不知道该如何在家人的期望和自己的梦想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
子时刚过,摆在床头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针和分针摆到了十二点的弧度上。
轻微的鼾声从挂着白色蚊帐的床里传出。
门板发出轻微的一声“嘎吱”响,罗婆娘垫着脚尖推门进来了。
“英子——”
她压低嗓子叫了一声。
床上的人没回应。
确定人已经睡熟了后,她来到了床头。
床头靠墙是一个红漆柜子,柜子上放着一口红漆箱子,箱盖上雕着并蒂莲。
这是张云英的陪嫁,箱子和柜子上都有锁和锁孔,但却并没有上锁。
她将柜盖轻轻打开,一只手伸进去摸了一下。
箱子不深,装的都是衣服等物,她的手往四角一探,没有探到她想要的东西。
将箱盖重新盖上,她把箱子整个抱了起来,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去。
接下来她将柜盖掀开了,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手电筒来,伸进了柜子里。
第三层靛蓝土布下,藏着半包大白兔奶糖。
再下去,指尖触到一个硬皮一样的东西,她轻轻掀起面上那层红布,牛皮本夹杂着樟脑丸的味道涌上来。
对了,就是这个东西!
她赶紧将这东西拿了出来,往左手胳膊窝里一夹,赶紧将柜盖放下来,又把箱子放回原位。
哼哼,我给你拿去藏了,看你还那啥去辞职!
罗婆娘得意地从张云英的房间出来,又轻轻地将房门拉上。
“旺!”
刚跨出堂屋门槛,一声狗叫声把她吓得一哆嗦,夹在腋窝下的牛皮本子一下掉到了地上。
她赶紧弯腰去捡,一条黑影朝着她冲了过来,想要阻止她。
可她终究还是从狗嘴面前将东西抢了过来。
“死狗,吓我一跳!”她对着小黑喝骂了一声。
此刻她受了惊吓的惨白的脸映在月光下,松垮的棉布背心一下被冷汗浸透。
可小黑哪能让她把自己主人的东西给偷走呢,于是朝着主人寝室的方向猛叫起来——
“汪汪汪!”
“汪汪汪汪!”
罗婆娘见势不妙,赶紧一趟子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张云英正睡得沉沉的,突然间被狗叫声吵醒了,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说实在的,从前的她睡眠很好,但现在的她想的事情比较多,睡眠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她惊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有贼!
这一念头令她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手伸到床边,一把扯住了蚊帐边的电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