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云默默握住她的手:“这种事情要问到本人才能知道,甚至问到本人面前,她可能也不会说出心里话。”
林秀丽叹息:“是啊,杨春香是杨家养大的。”
但林秀丽不想就这样当无事发生,不做点什么,她良心不安,顾凌云自然是她想做什么便支持她去做,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给一个女同志伸出援助之手而已,即使杨春香很可能不需要。
林秀丽寻了个机会,趁杨春香单独一人时故意用自行车别了下杨春香的车子,林秀丽心里有点愧疚,她人生第一次故意撞别人的车,做错事总是会心虚的,但现在她不能面露心虚,她赶紧停下车子,问杨春香有没有事。
杨春香神色惊疑地看着林秀丽,摇头说:“我没事,你怎么骑车这么不小心?”
林秀丽干干地一笑,叹了口气,说:“我是担心我妹妹,她到了年纪,家里长辈催她找对象结婚,但她不愿意,说她还小,还想再拼几年事业,我刚才想得入神,担忧我妹妹的未来,所以就……真的很抱歉,不小心撞到你。”
林秀丽嘴上胡扯完,心里对小妹林俏菲道了声抱歉。
杨春香看了看林秀丽,木讷的脸上表情很少,她摇了摇头,低下头说:“没事,没撞到我,车子碰了下。”杨春香话不多,她推着车子就要离开。
见杨春香要走,林秀丽赶紧拦下她:“我要不要给你赔偿?怎么都是我撞到你在先,只是轻飘飘说一句道歉就能得到你的原谅,我实在愧疚难安,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杨春香惊讶地看着林秀丽,林秀丽一脸诚恳地面对着杨春香,突然,林秀丽说:“同志,我好像见过你?对了,我见过你跟汪立洪走在一起,我应该没看错?”
杨春香面色一白,身体僵硬极了,手用力抓住车把,青筋毕露。
我真该死啊!
林秀丽心中哀嚎,她就是上赶着来揭杨春香的伤疤,林秀丽第一次做这样缺德的事,心里也难受得紧,可她还是要继续下去,因为她想不到别的跟杨春香提起这件事的理由,总不能慢吞吞跟杨春香处成朋友再来说这件事,慢一点,杨春香就跟汪立洪结婚了,所以,事不宜迟。
林秀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们家跟汪立洪有点仇,所以对汪立洪的事比较关注,同志你不会是汪立洪的对象吧?”
杨春香整个人看着都快要晕倒了,但她强撑着,看着林秀丽的目光变得警惕,声音颤抖:“我、我确实是汪同志的对象,你、你跟汪同志有什么仇?”
林秀丽心中一松,面上佯装怒道:“汪立洪以前差点骗了我妹妹,我们家跟汪立洪的仇大着呢!你真是汪立洪的对象?你看上汪立洪什么呀,不知道汪立洪名声都臭大街了吗?还是说你品味独特?竟然爱上汪立洪这样的人?”
杨春香面色比纸还要白:“对不起,我不知道汪同志骗、骗你妹妹……”
林秀丽暗自提了口气,似是不满地打量着杨春香:“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看上汪立洪,天下单身男人那么多,你何必选汪立洪?我以前想着年轻女同志怎么会看上汪立洪?除非另有图谋!又或者是眼瞎!但我看你不眼瞎啊。”
杨春香连嘴唇都在发抖,然而她并没有反驳,只是说:“对不起,同志。”
林秀丽眼睛一转,目光挑剔,说:“我看你这反应也不像是看上了汪立洪,是不是你家人逼你嫁给他?汪立洪没有别的,但听说他家庭条件还不错,你们家是不是为了彩礼把你嫁给汪立洪?呵,真是啊,你也是真的傻,被家人卖给汪立洪。”
“不要再说了!”杨春香突然爆发,狠狠瞪着林秀丽。
林秀丽没被吓到,反而笑了笑:“哟,我还以为你是泥捏的没脾气,你这不是会发脾气嘛,同志,现在是新社会新时代,可不兴旧社会那种父母卖儿卖女的事,你要是不满意,就去妇联反映,你要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去,我就跟你一起去,怎么样,现在要不要我送你去妇联?”
杨春香听得一愣一愣的,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看汪立洪不顺眼,只要你不是自愿的,我就帮你,搅和汪立洪的婚事,正好报之前的仇。”林秀丽说得正气凛然。
杨春香苦笑摇头:“我确实不喜欢这桩婚事,但我别无选择,同志,你想报仇找我没有用的。”
“为什么没用?只要我说服你放弃跟汪立洪结婚,那我就是报仇了,我还就要说服你!”林秀丽抬脚停下自行车,单手叉腰对杨春香说,“同志,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同意跟汪立洪结婚,你是要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吗?就算是父母
也没办法强硬按头让我们女同志嫁人,你没听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杨春香还是摇头:“同志你不要花费心思在我身上,我一定要嫁的,我无法自主决定我自己的婚事。”
林秀丽皱眉说:“你不找我帮忙,但那么大个妇联你为什么不去找?有什么值得让你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的?”
杨春香顿了一下,摇头:“同志你不理解我的情况,就算不嫁给汪立洪,我也会被嫁给别的男人,都是一样的。”
林秀丽捏了下鼻子:“至少你自己抗争了,你能嫁给自己想嫁的人,而不是只能嫁给你家人为你定下的男人。”
可惜,杨春香不是几句话就能被动摇的,林秀丽知道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对杨春香无法感同身受,更不知道杨春香这个养女在杨家的真实处境,她无法真的帮到杨春香,甚至妇联组织可能也不能真的帮助杨春香解决问题,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本就复杂,更别说是养父母与养女了。
林秀丽只能说了自己的名字和报社的地址,让杨春香有事可以来找她,虽然林秀丽很想帮助杨春香跳出火坑,但杨春香本人拒绝,她总不能真的追到杨家去怒怼杨家一众人。
杨春香看着林秀丽,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想要报仇还是想要帮我,但是,我还是想说,谢谢林同志,我记住了。”
看着杨春香离开,林秀丽揉揉脸颊,她第一次演碰瓷,演得应该还算像?
不管如何,林秀丽也暂时放下一桩心事,她懂得人要自救才是真的拯救自己。
杨春香回到杨家,杨忠国刚好送汪立洪出来,两方人在杨家门口撞了个正着,杨春香看着汪立洪抱着的箱子,什么也没问,只是低着头,汪立洪撇了眼准备结婚的对象杨春香,紧皱眉头,同样也没搭话,即将要结婚的两个人,却像是两个陌生人,杨忠国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拍拍汪立洪,让他路上小心,汪立洪笑着走了。
送走汪立洪,杨忠国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质问杨春香:“你去做了什么,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杨春香木讷地说:“路上不小心跟别人的自行车撞到了。”
杨忠国面色缓和了一些,说:“春香,大哥知道你不满汪立洪,但家里的条件你看到了,本来我们一家三口自己就能过上好日子,但是爸妈养了你跟你妹妹,日子不好过,汪立洪名声差,但他人不坏,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他以前是没结婚才花心,男人结婚后就会收心顾家了,你以后等着享福吧。”
杨春香闷声闷气地:“我知道,大哥。”
杨忠国摆摆手,杨春香立刻跑去找妹妹杨小雨,姐妹俩抱在一起取暖。
报社今天有个大新闻,不少工厂一些货物失窃了,而且不是一家两家厂,大部分工厂都出现了窃贼,报社这边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今日报纸紧急刊登了这个大事件,林秀丽在报社也听到大家议论纷纷,大家都在讨论是谁这样大胆,公家的东西都敢偷,要是被捉到,吃一颗花生米没跑了。
林秀丽:“奇怪,怎么突然出现窃贼了?胆子真够大的。”
赵美琳:“不知道是谁偷的,但这样大规模丢了东西,肯定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办到的,公安局那边都成立查案小组了。”
“就算这是同一伙人干的,这个团伙也是手眼通天了,整个乌市的工厂也不少,要偷个遍不容易,也就是军工厂那边安保严密没被偷。”林秀丽说着,又想到要是军工厂被偷,大家肯定要恐慌起来,幸好没有。
赵美琳加快速度吃完她饭盒里的饭,然后匆忙道:“秀丽,我先去跑外勤了,今天要深入探访一下,明天继续报道这次事件。”
林秀丽摆摆手,让赵美琳忙去,她慢悠悠吃完午饭,回办公室歇一会儿,但办公室的同事也在讨论这次的失窃大案,大家各有各的猜测,各说各有理,见到林秀丽出现,还热情地让林秀丽也加入进来说说她的看法。
同事们这么热情,林秀丽只能说了一点她的猜测,大家热情高涨,有人说是胆大包天的人想要趁乱浑水摸鱼贩卖公家资产肥自己的钱包,还有人猜也许是工厂内部的人自己动手的,更有人猜是特.务暗中搞事……
林秀丽:“特务?”
“说不定真是特务呢,给咱们制造混乱,让咱们没安生日子过,这几年咱们乌市也捉了几个,咱们人民群众眼睛雪亮雪亮的,一瞅一个准,大家回家看看家附近的人家有没有行为反常的,可能就是这些人!”
林秀丽下班回家属院,家属院这边也在热烈的议论着这件大事,刘嫂子她们见到林秀丽,拉着她一个劲问最新消息,报社编辑消息灵通啊,林秀丽也从刘嫂子她们口中得知第三食品厂丢了不少白砂糖面粉之类的东西,刘嫂子她们还打听其他国营工厂丢的东西,有药品有衣服,什么都有。
这伙窃贼偷了这么多东西,真想大赚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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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更新[垂耳兔头]
第72章
工厂失窃事件在乌市闹得沸沸扬扬,不论是被偷的工厂还是没被偷的工厂都不约而同增强了安保力量,公安局成立专案组调查,兵团总部这边也有行动。
顾凌云回家提醒林秀丽说:“秀丽,不要再接近杨春香。”
林秀丽吃惊地看着顾凌云:“杨春香有问题?”
顾凌云抱了抱林秀丽,沉默了一瞬,只简短说:“暂未确定。”
“好,我不会再去接近她,最近太乱了,我不会乱跑,不管你要去做什么,都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落单。”林秀丽意会到顾凌云没说出口的话,反过来让他安心。
顾凌云心中一叹,但面上什么都没有说,之后就投入工作,早出晚归的,林秀丽早上起来的时候,顾凌云早早上班了,至于下班,林秀丽根本不知道顾凌云晚上是多晚回家,要不是床的另一边有睡过的痕迹,她都以为顾凌云没回家睡觉休息,直接躺办公室了。
林秀丽心中惴惴不安,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不好受,但她也知道情况很不对劲,乌市最近真的太乱了,不仅有g委会,还有一伙没被捉拿归案的窃贼,隐藏在暗处的也许还有其他人,这里是边疆首都乌市,是边疆的中心,不知道有多少势力盯着这里,前几年的那一场大混乱看似已经平息,但实则不然,背后依然有看不见的博弈在进行着。
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前奏,波澜已经开始了。
林秀丽只能每天家和报社两点一线,照顾好自己和圆圆还有顾嫂子,顺便没有落下工作而已,顾嫂子对这种情况也有经验,每天专心做好后勤,照顾好圆圆。
有些人依然没有察觉,好奇地议论着工厂失窃案,猜测公安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所有窃贼都捉拿归案,那些被偷的东西都是公家财产,群众们义愤填膺,大骂应该遭天谴的窃贼团伙,现在大家把公家东西看得非常重,甚至是宁可损失自家东西也不可让公家财产有损。
但也有人十分敏锐,比如黄月。
黄月是悄悄找上林秀丽家,黄月这回不敢再到外面谈那样重要的事,汪立洪那次是逼不得已,她没得选择,这回她特意登上了林秀丽家的门,黄月的来意正是她给汪立洪的五百块。
当初黄月给钱给的十分痛快,她当时想着只需要花五百块就能跟汪立洪撇清关系,她觉得很划算,因为她不相信汪立洪,从前汪立洪做了那么多事情,每回都拉她下水,黄月承认自己也有错,但要不是汪立洪,她何至于名声臭大街?
然而,从之后遇到林秀丽,黄月回到家后,越想越不对劲,五百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这笔钱黄月咬咬牙能拿出来,但很多人家连一百块存款都没有,即使汪立洪要结婚,五百块也绰绰有余,不,甚至一百两百块都够了,汪立洪真的需要五百块吗?汪立洪会不会拿那五百块钱再去干坏事?
钱,是黄月给汪立洪的,到时候汪立洪出事,这个混蛋绝对会把她牵扯进去,她无法置身事外。
黄月不敢跟丈夫说她给了汪立洪五百块钱的事,她唯一能说起这件事的人只有林秀丽林编辑。
“……就是这样,林编辑,我不会有麻烦吧?早知道我就不给汪立洪钱了。”黄月满脸焦虑,她真是越想越害怕,她不该给钱的,就算要给钱,也不应该给五百块。
林秀丽两
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沉思片刻,说:“黄月,我不知道,你比我更了解汪立洪,你都不能确定,我更加不能,但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黄月面沉如水,整个人都有点发抖:“我错了,不应该给那么多钱的。”
“事情还没发生,而且你不知道汪立洪把钱拿去做什么,也许他真的是为了结婚吧,真出了什么事,你照实说,对你的影响不会那样大。”但不可能毫无影响,因为钱是黄月给汪立洪的。
林秀丽看着黄月,很是同情黄月这个倒霉蛋,想想黄月因为汪立洪社死多少次了?原则上来说,黄月跟汪立洪没有关系,但黄月父母跟汪立洪父母之间有恩情在,本来黄月父母报恩就足够,偏偏黄月父母要把黄月绑上汪家的车,黄月无法脱身,只能被动跟着汪立洪一起遭殃。
如果这次汪立洪再闹出什么事,黄月绝对会被牵连,只能祈祷汪立洪没搞出什么大事来,这样黄月受的影响还能小一些,如果是不得了的大事,那黄月……
林秀丽想到这些,并没有跟黄月说,没必要让黄月更加焦虑不安,黄月自己吓自己已经把自己弄得很憔悴了。
黄月抓抓头发:“五百块钱,都够结三次婚了,我真傻,竟然那样大方给了五百块。”
黄月真想拍晕当时的自己,咋那么大方呢,竟然不跟汪立洪还价,可她当时只顾着早日摆脱汪立洪,没想过未来,她是自己把自己坑了。
林秀丽想了想,还是出言劝黄月:“其实你可以回家跟你爱人谈谈这件事,至少让李副营长做个心理准备,万一……他也知道要做什么。”
黄月目光发直,随即又紧紧盯着林秀丽:“可以吗?”
林秀丽安抚地看着黄月:“你们是夫妻。”
黄月面色变幻了一会儿,最终咬咬牙,下定决心:“好,我回家告诉他。”
林秀丽不知道黄月和李副营长会怎么做,但还是祝他们平安无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黄月开了个好头,林秀丽在家还接待了右边邻居齐洁,看到齐洁竟然拿着一盒糕点上门拜访,林秀丽惊讶地微微睁大眼。
刚来家属院是,齐洁一家人很是高调,后来碰了壁遭了嫌弃,加上周海亮在部队前途也因此受到齐家影响,齐洁一家人变聪明了,总算学会了低调和谦虚,除了必须出门的时候,齐洁几人在部队家属院很少出现,他们只生活在他们的房子里,即使他们愿意出来社交,家属院也没人愿意跟他们来往。
林秀丽只在那一次跟齐洁面对面说话,齐洁登门更是想都没想过的事,偏偏最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发生了。
齐洁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别扭,但她努力挤出了笑容:“林编辑,我能进你家坐坐吗?”
林秀丽看了看齐洁,然后点头:“齐同志,你进来坐。”
无事不登三宝殿,齐洁肯定是有事才登门。
齐洁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可惜,这段时间的遭遇足够她认清现状,齐家不是以前的齐家,她再没有强大的娘家可以依仗,但她幸运地有了对她不离不弃的丈夫,齐洁怕齐家最后影响丈夫周海亮,最后连周海亮都倒了,所以她在家里跟兄嫂商量,还是跨出一步,找隔壁的林秀丽,一是林秀丽为人可信,毕竟林秀丽在家属院风评着实不醋,二是林秀丽有大学学历,还是在兵团日报工作,消息灵通,也许能从她这里打听到一些消息,最后就是林秀丽爱人顾凌云了,顾凌云在部队极受重用,不像周海亮在部队被冷遇了。
林秀丽不知道齐洁这些弯弯绕绕,即使知道了也无感,毕竟想跟她打好关系的人真的不少,她就以平常态度对待。
“林编辑,之前的事,我跟你道一声对不住,”齐洁说到这里,嘴巴动了动,继续往下说,“我以前性格太骄傲了,希望你见谅,我不是针对你,真的,我已经改正我以前错误的思想。”
林秀丽看着齐洁微微一笑,齐洁确实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每一个身份不及她的人,这种身份阶级意识,很多人都有,区别是有人隐藏得好,有人是不屑隐藏,现在有齐洁这样的人,再过几十年依然有……扯太远了,林秀丽不是哲学家,她没必要深入探究这些问题,这也不是她这个小人物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