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江芙手上还拿着未清点完的账本,见到李商陆的模样,忙将账本扔开,冲上来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发了这么多疹子。”江芙捧住李商陆的脸,见她怔愣地流泪,更加心疼得要命,朝李寒烨大喊了声,“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李寒烨这才定下心神,把李商陆塞到江芙怀中,便要到外面去找大夫。
“爹!”
撕心裂肺的哭喊,令李寒烨顿然停下了脚步。
夫妻二人皆愣住了,将目光落在李商陆身上。
她伸出手,抓住了李寒烨的手腕。
“哪也不要去,”李商陆无助地抓住他的手,哽咽着恳求,“不要离开商陆,不要扔下我一个。”
江芙愕然望向她,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爹是去帮你找大夫看病。”
“不要,不要!”李商陆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爹娘惨死的场景,她难以承受地抱紧江芙,“哪也不要去,不要离开家里,求求你们,明天再看病,就这一天,不要出门好不好……”
听到她的话,江芙还想再说些什么,李寒烨却走到她们身边,俯身下来。
“商陆,冷静下来。”李寒烨抚摸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却难掩颤抖,“告诉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李商陆控制不住地流泪,声音也断断续续,“今天晚上,你们会死。”
话音落下,李寒烨与江芙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
江芙心疼地取出手帕帮她擦泪,低声问,“商陆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李商陆抬眸望向她,努力向他们证明,可脑海一片混乱,不断复现爹娘的死状,她根本说不出任何有用的话来,“我没有做噩梦,你们要相信我,仅这一次,商陆求你们了……”
她哭得实在厉害,犹如肝肠寸断般,后面的话甚至听不清楚,尽管如此,那份深入骨髓的悲伤仍旧清晰地传达进两人的心中。
半晌,李寒烨抿紧唇,望向江芙,“便听商陆的吧。”
江芙沉默下来,无奈叹息了声,“我先去偏房找些退热的药材,你照顾好商陆。”
见他们答应不再离家,李商陆身上那股支撑她的力气也彻底松懈,疲惫席卷全身,她脱力地靠在李寒烨身边,脑海倏然想到了沈家。
她又攥紧指,强撑着站直身子。
“商陆?”李寒烨不知她要去做什么,忙将她轻轻拉回身边,“你不许爹娘离开,自己这是要去哪,身子还病着怎能到处走动……”
他话还没说完,李商陆低声打断他,“爹,世叔他们也会死,你收拾好西屋,今夜让世叔和叔母住在西屋吧。”
闻言,李寒烨眉宇微蹙,轻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这番话说给爹娘听,爹娘当然可以相信你,可世叔和叔母又怎会因为这无凭无据的几句话搬到咱家来住?”
更何况,上去就告诉人家今晚要死了,实在不太合适。
李商陆却顾不得其他,她挣开了李寒烨的手,无比认真道,“无论如何,爹娘不要离开这里半步,世叔和叔母那里,我会想办法。”
见她执意如此,李寒烨急得要命,却只能咬牙道,“半柱香时间,半柱香内你也必须回家里来。”
沈家就在李家对门,半柱香时间够用。
李商陆点了点头,虚虚地抱了他一下,“爹,能再见到你跟娘,真好。”
听到她的话,李寒烨抿唇望着她,轻声道,“傻丫头,不论如何,爹娘不会离开你的。”
骗人。
李商陆抹去眼角的泪,撑着身子迈出门槛,回头望去,李寒烨立在房内,眸光写满担忧,却仍旧朝她摆了摆手。
“快去快回。”
她挤出些许笑容来,收回了视线。
沈长异说过,幻境是通过某个人心中最深刻的记忆创造出来,然而她根本不知道此事,所以这个幻境不属于她。
千墟一定是用那缕沈长异的神魂做出了这个幻境,这是沈长异最深刻也最痛苦的记忆。
要想解开幻境,必须要让幻境的主人醒过来。
她要做的,就是让沈长异那缕神魂明白,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既然如此,便不能让一切按照他记忆里的模样继续演变下去。
她一定要想办法离开。
片刻,李商陆立在沈家大门前,急促地敲门。
门很快开了,沈康年见到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搀扶住她,“商陆,你这是怎么了?”
脸上起了大片的红疹,看起来严重极了。
“快,我背着你去看大夫!”
他刚要将李商陆背起来,却听李商陆沉声道,“世叔,沈长异在家么?”
沈康年愣了愣,低声道,“来找长异?长异前脚刚走,商陆找他做什么……先别管了,你这还生着病得尽快看大夫才是啊!”
终究来晚一步,他还是走了。
李商陆眼底泛红,有气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干脆撒谎道,“我没事,已经吃过药了,叔母在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听她说吃过药,沈康年稍稍放心些许,小心地搀扶着她,“好好,我去找叔母,你快进屋里来,别吹着风。”
两人进了屋里,李商陆终于见到了陈朔。
“商陆,你这是怎么回事?”陈朔吃惊地望着她,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怎起了这么多的疹子,看过病没有?”
李商陆轻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叔母,我没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今夜会有一个魔修找到沈家来,他是为了杀沈长异而来的,你们今晚到我家来住,如此才能避过这一劫。”
此话一出,陈朔和沈康年的反应简直和江芙李寒烨一模一样。
陈朔伸出手,轻贴在李商陆的额头,忧虑道,“商陆,你烧糊涂了?不然怎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什么魔修?”
闻言,李商陆陡然想起,这个时候魔修还没有那么猖獗,芳草城最多只流传过杀人魔头的传闻,没人知道那些魔头其实就是魔修。
如此偏远的小城里,修士与魔修,这种词在芳草城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沈长异受仙人青睐的事情虽然被传的沸沸扬扬,但传言都说沈长异是被仙人治好了怪病,所以才变得不同起来,拥有了超乎寻常的力气,还能几下把山上的野兽打死。
想来正是那些流言,将魔修引到了芳草城。
李商陆正思考该怎么哄骗他们跟自己回家时,便听沈康年轻声道,“商陆,你刚吃了药,还是先回家里好好歇歇吧。”
他们不相信她的话,怎么办?
李商陆急切地刚想再解释一番,又听陈朔道,“是啊,商陆,先听世叔的话回去休息,你若想让世叔和叔母去陪你住,我们一会收拾东西过去就是。”
她微微错愕,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这样贸然住过去不知会不会打扰李兄……”沈康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其实我也正有些事想跟李兄谈谈。”
“不打扰,”李商陆想也不想便道,“此事我已经跟爹娘说过了,世叔叔母尽管来住,一定要来。不必收拾东西,我爹已经准备妥当了。”
沈康年和陈朔见她铁了心要带走他们,无奈地笑了笑。
“好,那就听商陆的,咱们快走吧。”
李商陆没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不论是她的爹娘,还是沈长异的爹娘,都没有任何异议地信任了她。
从沈家出来回到李家,正好半刻钟。
李寒烨早就急得团团转,守在门口远远瞧见他们回来,连忙把李商陆从陈朔怀里接过。
“李兄,商陆她……”
沈康年想问问究竟发生何事,李寒烨却道,“我先安顿好商陆,你和弟妹先去正厅稍等片刻。”
半晌,李寒烨匆匆忙忙来到正厅。
“李兄。”
沈康年从座上起身,温声问,“商陆怎么样了?”
“她不肯看大夫,芙儿从家里找了些退热的药熬给她喝。”李寒烨面色都沧桑了不少,坐在沈康年身边,“快坐吧,商陆把事情都告诉你们了?”
沈康年与陈朔面面相觑,半晌,困惑道,“商陆没去看大夫?”
李寒烨叹息一声,低低道,“说来惭愧,商陆哭求着不许我跟她娘离开这个家门半步,我们便只能明日再给她找大夫。”
那时李商陆伤心欲绝的模样,简直将他们吓坏了。
闻言,陈朔眉头紧蹙,低声道,“病不能拖,不行,我去找大夫来。”
李寒烨掐住椅子扶手,片刻,勉强逼迫自己道,“还是别去了,商陆把今晚的事可曾告诉过你们?”
“那是真的?”
“我也不知真假,”李寒烨眸光稍沉,“我只知道我这丫头向来不求人,更不会那般失魂落魄地恳求爹娘不要离开她。”
夫妻俩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李商陆想要的东西,不需她开口只要看一眼便能得到。
所以,她不会求人。
一旦她开口求人,说明商陆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彷徨无助到没办法冷静思考。
听到他的话,沈康年和陈朔面色也难看几分。
“方才……商陆说,有魔修要杀长异。”
李寒烨神色微动,骇然道,“魔修?”
他走南闯北卖药材,自然听说过魔修的传闻,听说那些魔修凶暴残忍毫无人性,将人的性命视为草芥,而且,只有懂得修炼的修士才能将其杀掉。
商陆自小在芳草城长大,怎么可能听说魔修两个字。
他沉吟片刻,不由严肃起来,“商陆恐怕说的是真的,说不定是做了什么预知之梦,仅这一夜,我们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沈康年和陈朔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可是……长异怎么办?”
陈朔语气颤抖几分,低低道,“长异今早去仙山拜访那位老仙长,兴许夜里正好回来。”
商陆说那魔修是来杀长异的,他们都躲在李家,那长异怎么办?
沈康年亦忧心忡忡道,“长异他虽然从老仙长那里学了些剑招,可他从小到大没跟人打过架,更别提跟那样心狠手辣的魔修打。”
在他们眼里,沈长异只是刚刚大病痊愈的孩子,最多只是比旁人力气大了点,懂些拳脚功夫,如何能对付魔修?
李寒烨指尖在桌上不断轻叩,忽然想到办法,“长异回来必定会从城门经过,咱们可以托人在城门口给他捎个口信,叫他不要回家。那魔修是奔着沈家来的,想必也不会伤害到他人。”
闻言,沈康年眼前亮了亮,“这倒是个主意,城门口正好有家酒肆,老板与我相熟,我去请他帮忙拦住长异。”
几人商量好,沈康年便匆匆出门去,午后才回到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