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商陆沉默不语,千墟很快失了兴致,“拖延时间,这招对魔尊那个蠢货有用,对我可没用。”
“你就是那个将小黄变成傀儡的魔修?”李商陆忽然发问。
千墟皱了皱眉,“我已说过,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
李商陆冷笑了声道,“你打算重新控制我,这样一来,只要我能听你的话,小黄也会听你的话。可惜,那招对我没用,你先前不是已经试过一次了?”
千墟脸色黑沉,唇边溢出一丝嗤笑,“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况且……这次我换了新的咒法。”
闻言,李商陆不自觉掐紧掌心,心中烦躁极了。
半刻钟怎么这么久!
眼看千墟朝她走来,李商陆连忙执起长剑对向他。
见到她的动作,千墟了然笑了笑,“你害怕了,那日挣脱控制果然只是走运而已。”
他一把扼住李商陆的颈子,咬破指尖,在她的额头画下符篆。
李商陆将长剑捅进他的心口,蓦然发现他的身体竟然与小黄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在愈合。
“哎,当初尊主要带你回魔宫,你应该跟他回来的,”千墟大发慈悲般,附在她耳边淡声道,“他用那缕神魂同我做交换,换我帮你去除掉体内残留的咒法魔气呢。”
尊主……贺兰烬?
他有那么好心?
李商陆脑海一团乱,意识也渐渐模糊,耳边只隐约传来裘寒玉悲恸而急切的呼喊声。
符篆画完,李商陆如同陷入沉睡般双眸紧闭。
再睁开眼时,周遭竟然变做了一片虚无。
“这道咒法如何?”
她猛然回过头,见到千墟立在她身后,游刃有余地笑着。
“从今往后,你的意识将会永远被困在这幻境中,”他缓缓走来,神情竟有些怜悯,“李商陆,我实在可怜你,到这一步还被沈长异蒙在鼓里。”
李商陆蹙眉望向他。
原来是幻境,沈长异说过,幻境里的一切都是主人曾经的记忆。
她曾经跟沈长异在初阶幻境练习过,只要自己萌生出想要离开的意识,便能够轻松离开。
千墟的幻境一定没有初阶那么简单,早知如此当初他们应该将所有幻境都体验一遍。
李商陆不由懊恼了几分,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事?他从没有任何事情瞒住我。”
千墟这么说,一定是想要用沈长异来让她陷入崩溃,如此才能完全控制她的意识。
这也说明,他暂时还没办法完全控制她。
“是么?”他笑着走近,声音幽冷,“我便让你在这幻境里看清楚,沈长异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事吧?”
话音落下,千墟的身影凭空消失,紧接着身边的虚无如同黑雾般散去,渐渐变成了一间眼熟的卧房。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用指尖掐进掌心,竭力令自己保持清醒。
*
芳草城。
沈长异行弱冠之礼的前两日。
那纠缠了他前半生的怪病终于彻底好全,不仅如此,靠着渡蘅上君送他的几本剑谱,他在剑术上也愈发精进,如今已经修炼至了化神期。
而且,他仅仅是在李家当货郎时捡着空闲修炼的。
后日便是及冠之日,他二十岁,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李沈两家的婚约也正是在沈长异及冠之后,李商陆及笄之年。
只是这些年来,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桩婚事,除非是有媒婆来家里说亲,他们才会提起这道婚约来婉拒。
沈长异路过卧房时,正好听到爹娘在说起这件事。
“后日长异便要及冠,我旁敲侧击过婚约之事,李兄说商陆还小,还不懂男女之情,咱们再等等吧。”沈长异的父亲沈康年忧愁地背手而立。
而沈长异的母亲陈朔却道,“说是这样说,我还是觉得商陆和长异成不了,两个孩子自幼一起长大,若有情愫哪还用我们撮合。商陆兴许只将长异看做朋友,说不定在商陆眼里长异连男人都不是。咱们还是尽早将婚约解除为好,免得两个孩子日后因此事生了龃龉。”
“是啊,可问题是咱们该怎么告诉长异?瞧他一天不见商陆就魂不守舍,他若得知婚约解除,我都怕他一个受不住晕过去。”
沈长异在门外听着,指尖缓慢蜷紧,将房门推开。
沈康年见到他来,有些吃惊道,“长异,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要去帮世叔搬药材么?”
“搬完了。”他抿紧唇,抬眼望向爹娘,欲言又止。
见他这副模样,沈康年便猜到他什么都听见了,只得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爹娘正商量给你取个什么字呢,昨日你世叔帮你想了两个字,殊绝于人的殊,和合四象的和,你觉得如何?”
闻言,沈长异垂下眼,低声道,“很好。”
这孩子哪都好,就是话少,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两人皆在心底叹息了声。
“长异,你已弱冠之年了,”沈康年上前来为他整理衣襟,轻声道,“很多事,并非像小时候那般简单。”
沈长异眼睫颤抖,缓慢应声,“嗯。”
他早该想到,商陆不会嫁给他。
哪怕有婚约也不可能。
“你明白就好,”沈康年无奈地抚了抚他的脑袋,曾经那么小的孩子,现如今比他长得还要高了,“明日总归无事,你去一趟仙山,将及冠之事告诉给渡蘅上君知道,他是你的恩人,和世叔他们一样。”
沈长异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沈康年话中的意思,世叔一家是他们沈家的恩人,就算婚约取消,也绝不能有任何怨言。
他本就没有怨言。
注定的事,无从埋怨。
翌日天刚刚亮起,沈长异便背着包袱离开了。
上君所在的仙山离芳草城极远,即便他有修为在身也要到夜里才能回来。
沈康年在门口送走他,正好撞见匆忙归家的李寒烨,身后还跟着个大夫。
“李兄,发生什么事了?”
两家虽然结了世家之好,可沈康年每次见到李寒烨还是会客客气气地唤一声李兄。
听到他的声音,李寒烨停下脚步,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商陆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疹子,我刚请了大夫回来。”
他家虽然卖药材,但只不过是把一个城池的药材卖到另一个城池,李寒烨本人是不会治病的,他顶多知道什么药材好卖,效用如何。
听到他的话,沈康年也有些着急,想要跟着他一起去看看,可李寒烨满心都是商陆的病,急急忙忙便进了门。
陈朔从他身后走出来,困惑地问,“怎么了?”
“商陆发了疹子,不行,我得去看看。”
沈康年刚要动身,却被陈朔一把拉住,“你别去添乱,李兄现在定然忙得不可开交,等过一会大夫看完病,咱们再去。”
此话有理,他只得作罢。
夫妻二人守在门口,从天亮守到了天黑,迟迟不见那大夫出来,心焦地敲了几次门,也没人应声。
陈朔无奈道,“回去吧,他们估计还在忙着,咱们做好饭给李兄他们带去一些。”
沈康年叹息一声,跟在她身后回家。
房门刚刚关紧。
下一刻,李家门开了。
李寒烨和江芙恭恭敬敬地送大夫出门,眼里满是感激,往对方怀里塞了个沉甸甸的银两,“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大夫用手帕擦着汗,提了提肩上的药箱,“回去吧,孩子睡过这一夜,明早就没事了。”
江芙抹去眼角的泪,深深对大夫行了一礼。
商陆从小就不怎么生病,一病起来险些将他们夫妻俩魂都吓飞了。
送走大夫,李寒烨将江芙揽进怀中安慰,轻声道,“不哭了,胆子怎么那么小啊,大夫都说了明早醒过来商陆就没事了。”
江芙微微颔首,眼底仍泛着红,“都怪你,我本来没那么怕的,都是你说什么商陆身上都快红得变成猴屁股了,把我吓得要命。”
李寒烨轻咳了声,捂住她的嘴,“不提这事了,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吃?”
江芙怨念地瞪他一眼,还是牵住他的手随他进门。
院门即将合紧时,李寒烨动作倏然顿住。
他将江芙往身后推去,沉声道,“你在干什么?”
一个身穿玄衣的男人立在沈家门前,正透过门缝往里面看,行迹诡异极了。
那人还蒙着面,难道是来沈家踩点的贼?
听到李寒烨的声音,那蒙面男人缓缓转过头来望向他,自衣袖里伸出了手,微微蜷指。
咔嚓一声。
颈子折断了。
男人微笑着,将手一点点合拢,如同在将什么东西揉成一团。
李寒烨倒在了地上,江芙仍未反应过来,半晌,她颤抖着跪在他面前,去触碰李寒烨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身体。
寂静的夜,传出凄厉彻骨的痛呼声。
然而只有一瞬,那痛呼声也消失了。
沈家的大门打开,沈康年衣衫都没来得及穿好,急匆匆地赶出来,一眼看到了立在门口的玄衣男人。
视线对视的刹那,男人一把攥住了他的喉咙。
“不,你不是昼玄……”
男人声音很淡,似是有些困惑,“此地传言中的修炼天才,难道不是你?”
沈康年发不出声音,男人便松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