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一直这样感受不到疼痛就好了,以后来月事也不会疼。
又过两日,宗主每天都抽空来陪她,有时还会带上裘寒玉,一人抱一个小崽喜欢得不得了。
听说李商陆嫌弃丑,宗主笑着说,长长就好看了,谢渡小时候更难看,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生了个小猴子。
只是等他们走后,李商陆还是难免有些照顾不来。
她也没想过自己会生两个,照顾一个的经验都没有,何况是两个。
有时刚喂完小柿子,小橘子便哭起来,小橘子喂完,小柿子又尿了。
小橘子倒还算乖巧些,哭得不厉害,安安静静地喝完奶便嘬手指玩,小柿子简直是个来讨债的小混账,隔一会就哭哭唧唧的要奶喝。
她莫名想到,兴许小时候她娘也是这么想她的,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长异说三日内回,也就是明天便会回来了。
李商陆觉得自己最多也只能再坚持一天,多半天都忍不了,等沈长异回来,她要把这些活都扔给他干。
入夜,房门又被敲响。
李商陆把小柿子搁进被窝里,疲惫地起身。
这么晚会是谁来,难道是沈长异提前回来了?
“商陆。”
门外,贺兰烬缓缓抬眸,递上一只红包。
“恭贺你。”
李商陆没想到会是他来,一见到他的脸,便想起那日沈长异吃醋生气的模样。
她将红包接过,打开数了数,不是小数目,她笑眯眯收下来,已经想象出沈长异知道这红包是贺兰烬送来时的表情。
“怎么这么晚来,白天怕碰见沈长异啊?”李商陆没开门让他进来,只倚着门框道,“我真不是有意瞒你,怀孩子这事也早过告诉你,你该不会记恨我吧?”
记恨?
贺兰烬静静看着她,那张脸本来不合他的口味,也不知怎的硬生生看顺眼了。
他恨的人从始至终只有沈长异,每时每刻想起这个名字,都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夜里风冷,你回去吧。”
贺兰烬淡声道,“我知道他不在,需要帮忙来找我。”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甚至没有等李商陆的回复,余光瞥见了她头顶的簪子,分外扎眼。
那是沈长异的道簪,他骤然停住脚步。
望着他离去的孤寂身影,李商陆抿了抿唇,半晌,退后半步便要将门关上。
一只手却忽然抵在了门上。
她微微一怔,抬眸看去,贺兰烬竟然又折返回来。
“等等,”他死死盯着李商陆,沉声道,“我还有话要说。”
他还是忍不住要说,偏要说出口不可。
凭什么沈长异的命那么好?别人渴求的无上法力他从生下来就有,别人苦修数百年却能被他轻易几剑杀到只剩一缕残魂,宗门所有人都敬仰他,把他当成神仙供着,他本以为世上至少还有一人跟他一样怨恨沈长异,可没成想那人会亲自为沈长异生下两个孩子。
李商陆不解地看向他,“说啊,我又没拦着你。”
见她那副无所谓的态度,贺兰烬忽然笑了笑,“你不怨恨他了,是不是?”
李商陆神色微顿,她似乎从未跟贺兰烬说过她怨恨沈长异,只说过她曾经讨厌这个人。
隐约的,她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自己不愿听的话,李商陆皱紧眉头,要将门关上。
可贺兰烬一手抵住门,不给她机会。
目光定定看着她,贺兰烬眼眸泛红,低嗤了声,“李商陆,你跟我才是一类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李商陆终于被他激出些火气来,不耐烦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贺兰烬却忽然抬手掐住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
“那天的毒药是我给你的。”他声音很轻,似还带着笑,“为什么没下毒,你不是很恨他么,恨到想要杀了他?”
李商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那张脸在此时竟变得无比陌生,渐渐变化成了当初把药包塞进她手心的那个人的脸。
“李商陆,”贺兰烬将脸变回来,冷冷道,“我远比沈长异更了解你,你就是一个心思恶毒睚眦必报的女人,你跟我是一样的,谁也别想摘干净,既然你忘了,我帮你想起来就是。”
“你到底要干什么?”李商陆唇色泛白,挣脱开他,想要呼救却被捂住了唇。
贺兰烬附在她耳边,沉声道,“我只是要帮你想起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很想知道,你那日究竟为何没有把药放进去。”
眼前忽然风沙四起,迷住了视线。
李商陆努力挣扎,可贺兰烬的力气远比她要大得多。
只一息之间,眼前的一切全变了。
她愕然看着面前熟悉的小院,正是她和沈长异在山上的家。
阳光明媚,正是晌午。
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从面前走过,手心握着只白色的药包。
贺兰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冷沉开口,“这是幻境,里面发生过的一切都是你记忆里发生过的事,李商陆,你给我睁开眼看清楚。”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瞬间猜到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什么,她努力挣扎,却被牢牢控制住,丝毫动弹不得,贺兰烬扳过她的脸,逼她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不对。”贺兰烬蹙眉望向她,困惑道,“沈长异那天分明是夜里才回来的,你的幻境里怎会是晌午?”
李商陆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再次发生。
她知道原因,因为这是,上一世。
那天晌午,沈长异回来,她做好了饭菜,全都是沈长异爱吃的,一碟红绿豆凉糕,韭黄炒肉,还有一盘炒笋菇。
她跟沈长异正好因为除魔半年的事大吵一架,她恶狠狠拆开那药包,全倒进了做好饭菜里。
幻境中,沈长异走进了厨房,望着那些饭菜,丝毫没有任何疑心。
他轻声道,“我来端便是,你去歇着吧。”
李商陆看着他端起那碟下过毒的凉糕,忽然伸出手,按住他,“等等。”
她声音很沉,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自己端,你回去坐好。”
沈长异抬眼看向她,像是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奈何他与李商陆并非可以互问心事的关系,只得抿了抿唇,听话离开。
在他走后,李商陆盯着那碟红绿豆凉糕许久,久到时间好像停住了般,她忽然将拿起盘子,似是要将那些凉糕扔掉。
可顿了顿,她突然开始头痛不已,伸手按住额间,只片刻功夫,李商陆眼神变得茫然,竟又将那盘凉糕纹丝不动地放了回去。
贺兰烬怔在原地。
幻境里的一切,都来自她的记忆,也就是说,这些都曾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李商陆望着幻境里的自己面无波澜地起身,将那些下毒的饭菜端走,呼吸骤然急促,她感受不到疼痛,可心跳却愈发的快。
伸出手,指尖竭力去够,想要阻拦那个“她”。
可什么都做不到,已发生的事,注定会发生。
原来如此,怪不得沈长异最后还是死了,他的确是被她亲手毒死的。
——那日,她根本没有扔掉下毒的饭菜。
她以为自己扔掉重做了一桌,可是没有,没有。
是她亲手杀了沈长异,是她一直自欺欺人,混淆记忆,欺骗自己把饭菜换掉了,欺骗自己沈长异并非被她害死,欺骗自己根本没有错!
见她面色愈发的差,贺兰烬神色微变,将她扶住,“你怎么了?”
李商陆说不出话,喘不上气,眼泪自腮边滑下。
她低垂下头,发丝散落,那只银色的流云道簪掉落在地,滚入尘灰。
贺兰烬眸光复杂,从怀中取出颗丹药递入她口中,轻轻揽住她颤抖不已的肩头,低声道,“商陆,看清楚了?”
“命由天定,你与他注定不是一路人。”
他偏头看向幻境里吃下饭菜的沈长异,这里的一切都绝非虚假,李商陆的确曾用他给的药杀过沈长异,就如前世今生般不可思议。
只是……当时分明有一刻李商陆犹豫了,可目光却忽然像被操控了般,将饭菜原原本本放了回去。
贺兰烬眉宇紧蹙,那状态绝对不正常,倒像是被魔修咒法控制了。
脑海里倏然浮现先前李商陆让他试药的那一幕,她说那枚去嗔净念丹是上君教给她炼的,可以消除体内残余的魔气。
难道就是魔修咒法的魔气?
是谁给李商陆下了咒,居然还有除他之外的魔修知晓他的计划。
可望向怀中哭到脱力失声的李商陆,他眼底划过一丝暗色,终究什么也没说。
最好永远也不要知道。
他们这种人,就是要靠恨才能活着,恨他也好,恨沈长异也好,恨自己也好……
总之,不许留他一个活在怨恨里。
第39章 疼(三更) 他都愿意带着光来找她。……
(三十九)
阴云沉厚似烟灰, 深冬,大雪如棉。
从幻境出来, 李商陆立在雪中,脸上的泪痕已被风吹干。心不会痛,眼泪也流不出来,所有的情绪找不到任何出口,只化作一阵无穷无尽的疲惫。
身旁人为她裹了裹素绒裘衣,声音温柔且轻。
“回去吧, 商陆。”
李商陆木然回过神,抬眸看向他,这张曾经让她以为可以信任的脸,此刻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蒙了一团混沌的雾。
她好像透过他,看到沈长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