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江说着还不忘拿起挂在凳子上的皮衣重新穿好,仔细打理衣领和袖口。
林全生有样学样,动作宛如复制粘贴。
柳素琴对林南江又强调了一句别忘了带海鲜礼盒,这才惊讶的看向林全生,“全生哥,你也跟着回村吗?”
林全生十分淡定的表示在家坐着也无聊,跟着去村里热闹热闹。
柳素琴心想是谁昨天说回老家之前,要在家里好好睡上两天两夜的?
林全生怕不是在家无聊,而是闷在家里,就没法展示他刚做好的造型了。
当然林南江也没好多少,这俩家伙在理发店和饭店被叫了几声靓仔,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柳素琴抱着闺女,眼不见为净的摆摆手,“行吧,你们俩早去早回。”
她就不送他们下楼了,母女俩都换上睡衣,美美的睡个午觉。
睡醒起来,柳素琴懒散的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闺女趴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玩玩具,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张大妈回村的第二天,也就是他们动身回老家的前一天,柳素琴拉着林南江和林全生,三人开了个颇为正式的年终会议,主题是对账,以及总结全年的收获。
由于林南江和林全生下半年开始合伙摆摊,其实林南江赚多少钱,反正全都在媳妇兜里揣着,他并不在意账目什么的,但林全生不一样,亲兄弟明算账,柳素琴一直有认真记录他们每一天的支出和收入。
为了这个会议,她还提前整理誊抄了一遍,尽可能让账目更加清晰、一目了然。
然而她这样认真用心的准备,林全生只是草草扫过,一目十行,只关注一个重点,“摆摊几个月赚了这么多吗?那我岂不是今年就能把欠你们的钱还清!”
林南江一听也来了兴趣,把脑袋凑过去,“真的吗,让我看看。”
看到好哥们这几个月的分红,林南江在心里飞快算了笔账,然后肯定的点头,“不错啊,就赚到深市一套房了,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不过你确定现在就还钱吗?立刻还钱,你兜里就不剩几块钱了,过年咋办?”
柳素琴也劝道,“是啊,还钱的事不着急,要不还是过完年回来再说?”
林全生摇头,“背着几万的外债回家过年,我睡觉都睡不踏实,还是早还早安心。”
没钱也就算了,有钱不还,林全生还做不出这种事。再说南江两口子对他够好的了,带着他做生意赚钱,主动借钱帮他买房,一分利息不要,让他占尽了便宜,他实在无法得寸进尺。
至于好哥们担心的他没钱回家过年,林全生表示不慌,“往返的车票已经买好了,而且我手头还有几百块零花钱,加上这个月的工资,也有快两千了,回家过年绰绰有余。”
柳素琴一听有道理啊,他们在深市看多了有钱人,兜里没个万把块都不好意思出门,差点忘了,对老家的乡亲们来说,两千已经算是巨款了,万元户更是大家津津乐道的“有钱人”,林全生带两千回去还真是一点不寒碜。
她果断选择尊重对方的想法,收回了正要递过去的存折,转而回房间把欠条找出来还给林全生,“这样也好,无债一身轻,过完年正好踏踏实实赚钱买车,这欠条你看着处理,直接撕了也行。”
说到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中途手头紧张,也别自己扛着,该开口就开口。”这就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林全生晃了晃自己亲手写的欠条,笑出一口大白牙,“有了这个,那就叫万无一失了。”
林南江秒懂,不客气的调侃道,“你小子从哪学来的一肚子坏水?”
“你不老说是带我入门的师傅么,肯定跟你学的啊。”
柳素琴同样猜到了林全生的用意,也只是含笑看他们打闹。
等到夜里回到卧室,关起门来,柳素琴才用激动的声音告诉林南江,“老公,我们今年的总收入超过五十万了,你真棒!”
“咋就五十万了,我们卡里不是才十来万吗?”
加上好哥们刚刚还的几万,也还没到二十万呢。林南江晕乎乎的想到。
“你忘了吗,今年还买了三套房和一栋带商铺的小楼。”柳素琴计较他冒着傻气的反应,依然用星星眼看他,“上半年在关外,你们一边摆摊一边进城装修,依然赚了小二十万,搬进城里的这五个半月更是拼了命赚钱,一天都没歇,年收入刚好过了五十万。”
林南江被媳妇的小眼神看得豪气万丈,脱口而出,“媳妇放心,明年我还会赚更多,七十万,八十万,一百万,我都会努力给你赚回来!”
第44章 回家过年。
这次回老家的行程由柳素琴全权安排, 她找人提前买的火车卧铺车厢。
相比周围那些动不动坐几天几夜硬座回趟老家的工友,柳素琴他们十来个小时的车程,算得是非常方便快捷的。
深市途径他们老家的车次也多, 柳素琴做主选了上午八点多发车的车次,虽然也要早起去排队进站, 但总比那些五六点发车, 然后深更半夜就得去车站准备的车次强。
而且早上八点多出发, 到他们市里大概是晚上七八点,运气好能在火车站拼到面包车, 正好直接赶回家里吃饭睡觉,这样的行程对孩子也比较友好。
林南江和林全生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拿到属于他们的火车票,还翻来覆去端详了好一会儿,深漂多年, 终于正式坐了一回火车,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张火车票,林全生甚至表示他要好好收藏这张车票。
柳素琴见状, 随口又是一张大饼, “这才哪到哪呀, 你们好好干,以后咱们出门非软卧包厢不坐, 这在以前可是干部专用包厢,现在日子好了, 只要有钱都能享受到, 还有飞机,游轮,小轿车, 只有我们想不到的,没有钱买不到的。”
本来要点头附和好哥们的林南江,立刻把头高高抬起来,昂首挺胸的模样,“就是,你别坐个火车就一副这辈子没有遗憾的样子,咱们以后还要坐飞机游轮呢。”
林全生心想这家伙现在嫌他没出息了,刚刚跟他一起捧着写了自己名字的火车票爱不释手的人是谁?
不过知道好兄弟这辈子没别的毛病,就爱在媳妇跟前装一装,林全生也善良的没有拆台,只是似笑非笑回了一句,“哟呵,这么厉害,那我等着你带我上天的时候。”
林南江骄傲脸,“那叫坐飞机,你个没见过世面的,爱上天自己上天去吧。”
动身的前一天,林南江和林全生在柳素琴的指挥下正式打包行李,光是大号的蛇皮袋就装了满满三袋子,另外还有一个大容量的旅行袋,里面单独装小孩子的衣服尿布和奶粉玩具这些,再加上柳素琴随身拎的手提包,那叫一个大包小包、满满当当。
林南江拎了下最大号的蛇皮袋,以他现在的力气一手一个问题不大,但也免不了对这堆行李山有些头皮发麻。
前段时间柳素琴逛街采购之余,夜里也会跟他聊聊大致买了些什么,给老人准备的金链子、名牌手表云云,林南江一边点头夸媳妇真是大方有孝心,一边又兴致勃勃的建议,可以给双方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们买一些衣服鞋子玩具什么的,深市的衣服款式洋气、质量也好,作为礼物相当拿得出手。
毕竟他们两年没回家,父母都是家里的兄弟们在照料,加上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在深市买了房,混出了头,回家表现得不够大方,可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柳素琴表示他说的不错,她再去挑挑带回家的礼物,顺便也问过林全生的意见,帮他父母兄弟也准备了几件,最后结果就是这堆成山的行李。
林南江万万没想到,提建议一时爽,搬行李火葬场,第一次感受到媳妇太爱自己的烦恼,早知道他就不瞎指挥,按照媳妇之前的意思,侄子侄女们一律给个大红包就行了,这样虽然花的钱差不多,但他们回程却能轻松一大截。
柳素琴把他的悔不当初尽收眼底,还坏心眼的指着中间那个蛇皮袋笑眯眯,“老公,这里面都是给爸妈和孩子们买的衣服鞋子,全生哥弟弟们的新衣服也在里面,你们看满满一袋子,到时候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打开分礼物,是不是倍有面子?”
林南江:……
柳素琴之所以那么轻易改变主意,转而采纳林南江的建议,当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已经爱他爱到了没有理智。
她这么选择的根本原因还是林南江说的更有道理,他们老家的人情往来,有时候不是简单的金钱可以衡量,给红包当然省事,但落在别人眼里,未免有“才发达一点,就开始用钱打发亲戚”的嫌疑,说好听点是少了些人情味,说难听点就是翻脸无情了,多传几道搞不好就成白眼狼了。
但是同样的钱,换成给孩子们挑选的衣服鞋子,就成了他们当叔叔婶婶、姑姑姑父的在外面依然惦记家里的证据,孩子们穿着新衣服满村跑,村里人也都会知道他们用心又大方。
不需要次次回老家都这样隆重的大包小包,不过头两年还是要把不忘本的态度摆出来,人设稳固了,以后就可以选择更轻松省事的方式了。
再说东西多又怎样,反正也不用她扛,她明天的任务就是背着自己的包包,抱紧闺女不撒手。
柳素琴表示轻轻松松。
压力给到林南江,他开始疯狂转动脑子,“这么多行李,又不能骑自己的车去车站,坐公交什么的也不方便吧?”
柳素琴表示认同,“这会儿虽然不是春运最拥挤的时间,但回老家的游客依然不算少,至少要提前一两个小时到火车站排队检票,最好六点多就出门,估计也没有那么早的公交车。”
林南江进一步提议:“那我们叫辆出租车?”
柳素琴没意见,倒是林全生冷不丁问道,“那么早,能打到出租车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柳素琴差点忘了如今不是点几下手机就有司机在楼下等的好时候,想了想说,“报纸上好像有出租车公司的电话,要不等下去打电话定一辆?”
林南江却笑道,“不用不用,我有开出租的老邓电话,直接跟他说就成。”
柳素琴对这个老邓有些印象,“是那个也是我们赣省人,然后经常去店里吃炒粉的老邓?”
“就是他,那天正好聊到回家过年,老邓说他刚把出租车买下来给自己打工,还欠了一屁股债,今年就不回去了,争取过年期间多拉点客,顺便留了电话,叫我有空也去照顾他生意。”
估摸着老邓休息的时间,林南江出去打了电话,约好具体的出发时间,回小区时又跟门卫大爷唠了会儿嗑,顺便留下老邓的车牌号,嘱咐对方明早看到这辆车直接放行。
于是第二天一早,柳素琴他们差不多收拾好,林全生也从阳台回来,“楼下停了辆出租车,应该是老邓的。”
林南江立刻招呼道,“素琴,你先抱着孩子去车上等,我们搬完东西就下来。”
柳素琴听劝的率先下楼,正好阻止正打算上楼帮忙搬东西的司机。
“老邓大哥是吧?您就在这边稍等两分钟,南江他们马上下来,两个人一趟就能把行李搬完。”
不同于柳素琴只是听林南江提过几回,对老邓本人并无太多印象,老邓对她这位不常出现在店里,但听说非常大方漂亮、对客人也热情耐心的老板娘却是印象深刻,当下爽朗笑道,“老板娘,好久不见,你先带着孩子坐前面,前面宽敞些,孩子也不容易晕车。”
柳素琴心想她闺女从小坐惯了大车小车婴儿车,一上车只会咧着小嘴傻乐,晕车的概率不大。
不过副驾驶视野好,想来也很符合小家伙的心意,她也就谢过老邓的好意,率先钻入副驾驶坐好。
老邓帮娘俩关了车门,又忙着去开后备箱,然后帮林南江两人把安置行李。
在他熟练的动作下,两个蛇皮袋和旅行包成功被塞进后备箱,还剩一个蛇皮袋只能放后座,加上林南江和林全生这俩人高马大的,整个出租车瞬间拥挤不堪。
两人没想到第一次坐出租会是这幅场景,又拥挤又局促,一时间缩手缩脚的。
老邓对这个场面见怪不怪,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爽朗的安抚后座两人,“害,谁回家过年不是大包小包?你们这还算好的,至少包裹干干净净,不像有些人,左手一只鸡,右手一袋鱼虾,我都不敢让他们放后备箱。”
林南江和林全生这才自在很多,林南江笑道,“要不是认识老邓大哥,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搬着这些行李去车站呢。”
“林老板这么有钱,叫辆车还不是招招手的事,该我感谢你们照顾生意才是。”
大人正在商业互吹,小芳芳早已兴奋起来,看着玻璃窗外不断倒退变换的风景,她不仅伸长了脖子,还知道站在妈妈腿上能看得更高更远。
这么机灵活泼的样子,让老邓大哥这个糙汉稀罕不已,时不时就要扭头看过来,“老板娘,你们家孩子养得好啊,瞧瞧这小鼻子小嘴巴和机灵的大眼睛,长得真是客气……”
柳素琴真担心司机大哥沉迷看娃,连方向盘都不顾了,赶紧出声打岔,“大哥家里孩子几岁了?”
“两个臭小子明年就中考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个好点的高中。”老邓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目视前方专心开车,嘴里也在滔滔不绝,“说起这个我都想不通,以前在老家,我还说他俩但凡能考上中专,得回去摆三天流水席庆祝,没想到来了深市,那些成绩好的学生都去考高中上大学了,老师也鼓励大家报考重点高中……”
话题一聊到孩子,后面的林南江就坐不住了,整个人扒在副驾驶靠背上,物理意义上的加入话题,“我老婆也说念大学比中专好,还说学无止境,孩子要是愿意,读完大学考研究生,博士什么的……”
“还是你有福气喔,老婆这么漂亮还有远见,早早就给孩子规划好了。我们家是上初中才转来深市,俩孩子刚开始跟不上,听人介绍说大学里有大学生周末兼职,给孩子辅导功课很不错,我也去找了一个,给他们补习那什么洋文,按小时收费,死鬼死鬼的,还好成绩提高了不少。”
林全生虽然没孩子,但渐渐的也把头凑了过来,惊呼,“还在上大学就赚钱了呀?”
“可不嘛。那些出来当家教的大学生,只要周末放假多排几节课,一个月能赚三五百,已经比打工的强了。”
聊起大学生的就业前景,三个男人简直是唾沫横飞、挥斥方遒,发起这个话题的柳素琴愣是找不到插嘴的地方,眼看着快到火车站了,才抓紧时间问了一嘴考驾照的事。
老邓一边帮他们从后备箱搬行李,一边告诉柳素琴,他有个熟人兼老乡就在一家驾校教车,有需要他可以帮忙牵个线,“你们不了解这行,可能不知道,这里面水很深的,各方面费用也乱得很,有个认识的教练,至少你们以后练车摸车方便些。”
柳素琴也听说了早年很多考驾照被教练吃拿卡要的例子,就像老邓说的,实地练车都要看教练的心情,有些地方学员不塞钱,甚至连方向盘都摸不到。
老邓能介绍熟人教练,她自然欢喜,连连道谢。
老邓不在意的摆手,“小事而已,什么时候需要就说一声,先去准备过站吧。”
林南江赶紧掏钱包结账,又跟老邓友好道别,回头正想问媳妇,好端端的考这劳什子驾照做什么,没想到抬眼先看到人山人海的站前广场,瞬间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最后还是柳素琴一拖三,有条不紊的领着他们去排队检票、进站候车,直至顺利登上车,找到属于他们的车厢床位。
拥挤嘈杂主要在硬座那边,卧铺虽然也基本满员,但一节车厢就几十个床位,检票也更严格,少有逃票上车的,因此几人一踏进硬卧车厢,周围便显得安静很多。
林南江和林全生机械的跟着柳素琴行动,找到属于他们的床位,安顿行李,随着耳边清净下来,浑浑噩噩的脑子也慢慢清醒过来,最后双双坐在下铺抹汗,“妈呀,我这辈子也没见这么多人。”
林全生也感慨,“这一路排队周围嗡嗡的,连带我脑子都嗡嗡响,要不是跟着素琴,估计自己上错了车都都不知道。”
柳素琴看似镇定,实则同样心有余悸,“听说这两天坐车没那么挤了,我才托人买今天的车票,真不知道春运最热闹那会儿是什么场景,带着孩子肯定挤不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