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院子比锦瑟住的稍大一点,还没走近,便听到里头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
锦瑟提着食盒上前敲门。
“您是?”
开门的妇人约莫二十六七的年龄,鹅蛋脸,一弯柳叶眉柔婉娴静。肤色虽暗淡,五官却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
锦瑟瞧着便觉得亲切,柔声道:“我是住隔壁的,小字锦瑟,家人收了娘子的礼,忘了与我说,实在是失礼。”
“原来是锦瑟姑娘,我姓姚,家中只有我与两个孩子,锦瑟姑娘若不介意,便进来喝口茶再走。”
姚苒落落大方,热情邀请锦瑟进去。
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听见娘亲有客,便跑过来,两双乌黑明亮的眼眸,好奇地打量锦瑟。
锦瑟看到孩子的瞬间,握着食盒的手轻轻一颤,差点抓不牢。
那两张粉雕玉琢的稚嫩脸庞,与记忆中的人重合,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们两个,看到客人还不过来见礼。”
姚苒见孩子莽撞,担心失礼,板了脸训斥。
俩孩子吐吐舌头,过来有模有样地行礼:
“思远,见过姐姐。”
“思妩,见过姐姐。”
见锦瑟眼眶泛红,不知在想什么,姚苒有些不好意思道:“孩子顽劣,希望不要吓到姑娘。”
锦瑟回神,忙转过身抹去眼泪,“没有,他们很可爱,是我失礼。”
失礼的人是她。
实在是这俩孩子长得太像文彦小时候。
第73章 侯爷要跪了
“我做了一些点心和糖葫芦,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锦瑟知道姚苒有孩子,特意做了孩子们喜欢吃的零嘴,将食盒递过去,有些期待地看着俩孩子。
听到有糖葫芦,两人瞪大眼睛,喜得跳起来,脆声道:“多谢姐姐。”
来京城之前,就听说这儿的人冬天爱吃糖葫芦,思远思妩期待了许久,高兴接过锦瑟的食盒,连忙又是作揖行礼。
锦瑟眼前浮现小时候乖巧知礼的文彦,心中伤感,揉了揉两孩子的额头,柔声道:“长得跟小仙童似的,想来姚姐夫也是一表人才。”
“是啊,他们的父亲俊俏温柔,可惜身子不好,半年前就…”
说起逝去的夫君,姚苒忍不住红了眼眶,语带哽咽地转过身抹泪。
“对不起。”
锦瑟见状,心中愧疚,忙道歉。
“不碍事,已经发生的事,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
姚苒是个洒脱的人,她这次来京城,是想在婆母墓旁给逝去的夫君建一座衣冠冢,完成他的遗愿。
锦瑟不好再打听,以免惹出她的伤心事。
两人话很投机,偶尔孩子们过来陪着,锦瑟不知不觉就坐到晌午才起身告辞。
夜里,她便做起噩梦。
梦里的文彦还是少年模样,却是一身破旧的衣服,浑身是伤被扔在荒山野岭。
一群觅食的野狼闻到血腥气,龇牙咧嘴朝他围过来。
锦瑟眼睁睁看着他被野狼围攻,却如何都奔不过去救他。
突然,狼群猛烈地扑向他,撕咬他,瞬间地上流淌着鲜血。
“文彦!”
睡梦中的锦瑟惊慌地挣扎着,额上的发丝已被汗水打湿,嘴里呢喃着一个让他瞳孔震荡的名字。
高灿只觉得胸腔的震颤让他差点喘不过气,大步走到她床前,还想再细听,然而她眼睫颤动,泪光晶莹浮动,往下的话却再也听不清了。
文彦。
他方才听到了,不会错。
她今日见了隔壁的孩子,回来就做噩梦。
她呼唤的是杨文彦!
他胸口剧烈起伏,连带双手都颤抖起来,向来冷静的眼中,仿佛平静的海面,突然被暴风掀起狂澜,激起巨浪。
他还沉溺在风浪中,突然听到她急促的呼吸,豆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双手无措地乱抓。
梦里的她,似是在经历着可怕的事。
他忍着心中惊涛骇浪,有些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她慌乱挥动的双手。
梦中的她攀上他手臂,紧紧抱住,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嘴里痛苦地呢喃,“文彦…文彦…快跑…”
他瞳孔骤然紧缩,二十三年来的冷静和沉稳,顷刻间坍塌,慌得差点想要跪下。
这一次,他听得更清楚。
她嘴里呢喃的是,文彦。
他腿一软,瘫坐在床榻前,眼底霎时弥漫水汽,晕染了他深邃晦暗的眼底,猩红一片。
不知不觉中,握她的手太过用力,床上的人不舒服地想甩开。
她好像要醒了。
高灿回神,脑子瞬间空白,眼神有些凝滞…
“姑娘,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锦瑟从睡梦中睁开眼,就见田婆子一张放大不安的脸。
她腾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气。
“姑娘做恶梦了?”
田婆子忙用干净的帕子帮她擦干额上的冷汗,免得她着凉。
锦瑟捂着狂乱的心跳,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梦里发生的事太真实,就好像在眼前一般。
文彦,他到底在哪儿?
田婆子看她衣服被冷汗打湿,忙去一旁柜子拿出一件干净的过来给她换。
“劳烦嬷嬷了,如今外头是什么时辰?
田婆子将她换下的湿衣服挂起来,柔声安慰:“还有两个时辰天才亮,姑娘放心睡吧,老婆子在这儿守着,有事姑娘就唤我。”
锦瑟捂着心口直至它恢复平缓。
许久后,她终于缓过神,才发觉这屋里又弥漫着那股熟悉的香气。
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可闻。
“嬷嬷可有听过,这巷子有入室盗贼?”她有些不安地问道。
田婆子迟疑了片刻,忙说:“姑娘放心,这一处住的多是读书人,从未听过有人家被小贼光顾。”
不是小贼?
锦瑟掩去眼中疑惑,没再追问。
天儿冷,她不好让田婆子守着自己,将田婆子请了回去。
重新躺回被窝,却再也睡不着。
那香气若有若无一直在鼻端萦绕,搅得她心烦意乱,一直到下半夜才再次入睡。
寒风萧萧,家家户户都已经酣甜入梦,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小巷。
顺风楼的速度还是挺快的,不到一个月,便已经查到那林老大的下落,一早便派了人给锦瑟送消息。
原来那林老大当初抢了杨文彦,才知道是大官的儿子,担心被问罪,半路将杨文彦转手卖给人牙子,得了钱便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再不敢回来京城。
顺风楼的人找到林老大时,他已经死了,听闻是不久前才被仇家杀死的。
锦瑟的线索便就这样断了。
她不甘心就这样失去文彦的消息,干脆又加钱,让他们打听当初那人牙子的下落。
顺风楼有生意,自然不会不接,约定有消息就会上门找她。
锦瑟只得暂时在梨花巷住下,和邻居姚苒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
这天她做了一些点心送去给思远和思妩,俩孩子不知为何闹了别扭,思妩生气地扭过脸不理人。
思远为了哄她,掏出衣襟里的半块玉佩递过去,“别生气了,爹爹的玉佩给你。”
“哐”
锦瑟看到玉佩时,僵愣在原地,手中食盒掉落,里头的点心洒落四散。
“姐姐,你怎么了?”
思妩本来还生气,见她这样,忙走过来。
她手上还拿着那半块玉佩。
锦瑟眼眶有些热,颤声道:“这个,是你爹爹的玉佩?”
思妩乌黑的眼眸眨了眨,不理解她为何这样,但还是乖巧地点头;“嗯。”
这玉佩,是文彦四岁开蒙时,母亲以她的名义送的。
那上面还刻着文彦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