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了。
薛家这对兄妹,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占为己有,霸道得如出一辙。
顾秉安和丹朱对视一眼,却只觉得好笑。
真是新奇。
他们当了这么多年占山为王的匪贼,没想到土匪头子还有被人强抢的一天。
骊珠也觉得匪夷所思。
她怎么能这么坦然地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到底谁是公主?
“……虽然你的眼光很好,但我不会卖他,你死了这条心吧。”
骊珠坚定拒绝。
又对上裴照野幽深目光,她问: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他收回视线:
“我看你这么能忍辱负重,我怕你也叫我忍忍,让我跟了她给你换钱。”
骊珠知道他是在阴阳怪气,轻哼一声:
“怎么可能,我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
裴照野偏过头,眼里噙着笑:“真的有底线吗?这个底线不会随情况再放低吧?”
骊珠朝周围这些敢怒不敢言的公子贵女们扫去一眼。
她垫垫脚,小声在裴照野旁边耳语:
“不会不会,这个情况,我允许你狐假虎威。”
今日一观,薛家对付这些本地豪族的手段,威压大于拉拢。
所以薛惜文才执意要扬鞭抽人。
就如皇帝靠罢官抄家来镇压不听话的臣子,后宅主母靠打杀奴仆制服恶奴,暴力有时候的确是一种成效显著的办法。
但臣子被打压狠了,会造反生事。
主母不把奴仆当人,奴仆也敢杀死主人。
人从来就不是挨几棍子就老实的牲畜,人心酝酿出的力量,比纯粹的暴力强权更加势不可挡。
骊珠没有薛家这样庞大的坞堡、家资,也就没有真正的暴力强权。
她所能依仗的,唯有人心。
裴照野也看了一眼这些人,点点头:
“明白。”
骊珠静静看着裴照野走向薛惜文。
薛惜文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这人太高了。
远远看着,还能注意到他英俊冷峻的五官,挺拔匀称的身形。
但距离太近,人本能的危机感会被唤起。
宽阔的肩,紧实的臂,手背上浮起的粗大青筋。
还有唇齿开合时,森冷诡谲的舌上银环。
全都异于常人,在世俗常规之外。
“方才我家主人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
裴照野微微抬眼,盯着站在马车上的薛三。
“在场诸位,都是绛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薛三娘子闹市逞凶,纵马伤人,差点闹出人命,连一句歉意也没有吗?”
薛惜文呼吸一紧。
“你想让我道歉?”她冷笑。
裴照野的视线微微上移。
“薛三娘子不愿意道歉,也可以脱簪离开,以表歉意。”
脱簪!?
薛惜文气得胸口起起伏伏。
他简直痴人说梦!
没有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薛家人的面子踩在脚底。
她扬鞭便要抽他。
“惜文!”
远远瞧见这一幕的覃珣高喝了一声。
但薛惜文并未停下来,抽出破空声的马鞭被一只血痕交错的手一把攥住。
旁观众人拧起了眉头。
这些人方才才被裴照野救下,此刻见薛三扬鞭就抽,一时人人心中都对薛家厌恶至极。
覃珣匆匆赶来,看见裴照野和后方的骊珠,面上略带讶异之色。
“你在做什么!”
薛惜文想要抽出鞭子,却分毫动弹不得,反而是裴照野稍稍用力,便将她的马鞭从她手中抽走。
薛惜文:“表哥,速速去我家告诉我爹,让他派人过来……”
覃珣路上便听说了事情始末。
他攥住薛惜文的手臂,低声道:
“你要你爹派多少人来?一百?还是一千?惜文,他是清河公主亲封的流民帅,站在他身后的,是清河公主本人,你们家是真不想活了吗?”
薛惜文眼眸蓦然紧缩,脸上的表情像是从中间碎裂开。
“你说什——”
覃珣回过身。
朝着骊珠的方向,披着白狐裘的贵公子垂首见礼:
“参见清河公主。”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拜倒。
彻夜落雪,东门处积雪三尺,骊珠凝视着覃珣的身影。
他此刻出现,是想帮薛惜文,还是不想见到她今日拉拢绛州世族的人心呢?
“……免礼。”
众人起身,薛惜文和她身后女婢面上惊惧之色未褪。
这就是清河公主?
好像与传闻中那个懦弱温吞的模样,既像,又不太像。
好白。
眼睛好大。
头发也很黑很顺。
她吃什么长大的?凭什么长成这样?好烦,真想给她一脚踹雪堆里去。
骊珠感觉背后有点凉。
“看什么呢?眼珠子都冒毒汁了。”
紧盯着她的裴照野淡声道:
“脱簪还是道歉,选好了吗?”
薛惜文在后头拽了拽覃珣的衣袖。
想到母亲最疼爱这个表妹,覃珣忍不住心软。
他道:“表妹恣意任性,给诸位添了麻烦,她年幼不懂事,珣代她向诸位赔……”
裴照野手里的马鞭在车身上敲了敲。
不轻不重,刚好能打断覃珣的话。
“你跟她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替她道歉?”
他盯着薛惜文的眼睛:
“脱簪,还是道歉。”
覃珣蹙眉:“裴将军,何必如此?”
裴照野似笑非笑:
“是啊,薛三娘子,伤了这么多人,只是让你道个歉而已,很难吗?何必如此?”
四周众人安静瞩目,没人说话,但隐隐有暗流汹涌。
薛惜文深吸一口气。
摘了耳环,几只珠钗,还有那只金步摇,反手扔在雪地里。
她对骊珠冷笑:“公主,如此满意了吗?”
没等回答,薛惜文面无表情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