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按我刚才交代的,去替你们家公主出气吧。”
长君和丹朱得令。
骊珠望着两人的背影,一时忘了那些沉重的时局,忍不住笑道:
“这回长君牺牲可太大了……待会儿回去一定记得给他买他爱吃的荷叶糯米鸡。”
裴照野:“不觉得他还挺适合这样打扮吗?”
骊珠拍了他手背一下,严肃道:
“不要这样说长君,他十四岁入宫做宦官,在这之前,也是文官家中清清白白的小公子,丹朱被当男子会不高兴,长君被说穿裙子合适一样会生气。”
她细眉微蹙的样子落在裴照野眼中,他道:
“你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也能像这样反驳就好了。”
骊珠愣了一下,扭头瞪了顾秉安一眼。
她无声做口型:
细作!可恶!
后者讪笑着拱手告饶。
“——除了薛三,薛道蓉最疼爱的就是薛怀芳这个侄儿。”
下方两人逐渐靠近坞堡,裴照野暗沉沉的眼底有笑意跳动。
山坡朔风猎猎,他居高临下道:
“既如此,姑债侄还,他受累,把这两笔账都一起结了吧。”
梅坞内的薛怀芳正犯午困。
内室坐着不少薛家宗族的长辈,正围坐在炉火边议事。
“……据探子回报,驻扎雁山的那些流民军,近日内部正斗得厉害着呢,那个吴炎能当上五千雁山军的头领,自然有些本事,怎么会甘于屈居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之下?”
“恐怕流民军还没组建成形,光是争流民帅这个位置,就足够让他们不攻自破了!”
“如此,何须我们费事,坐山观虎斗便是了……”
博山炉内熏香袅袅,价值千金的名香从内室到外院,绵绵不绝,一日能耗费一车。
薛怀芳听着这些老头子们的欢声笑语,颇觉无聊,他摇着刀扇,慢悠悠道:
“我看未必。”
众人朝他看来。
“那个清河公主在伊陵的所作所为,诸位叔伯不是不清楚,别忘了,要不是她解了绛州饥荒,平息了雁山军起义,咱们家现在早就收拾收拾准备起事了——万一她也有本事,让吴炎裴照野二人握手言和,共同效忠于她呢?”
薛怀芳这样一说,薛氏长辈交头接耳,有人问:
“子兰,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没有。”
薛怀芳摸摸下颌,暧昧地笑了笑:
“不过,清河公主的母亲可是南雍第一美人,她随便使点美人计,钓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还不容易?”
薛氏长辈们面露异色,挪开视线。
这个薛二,在薛家后辈中也算头脑灵光的了,偏偏德行低劣,好色好得整个绛州无人不知。
这样的场合,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薛氏长辈道:
“流民军暂时按下不提,覃氏那边,才是更该小心提防,他们要是中立就罢了,要是想做明昭帝手里的刀……”
薛怀芳道:
“已经让我妹去试探姑母了,清河公主与覃玉晖的婚事既然已经作罢,现在就看看覃氏能否同意我妹和覃玉晖的婚事,届时,覃氏的立场自然明了。”
炭火烘得一室暖意,气氛却骤然肃杀起来。
议事毕。
有家仆匆匆前来,对薛怀芳道:
“二公子,梅坞外有人求见,是一男一女,女子说有一物落在公子处,还请公子归还,好凑成个对。”
“叫什么?”
“对方没报名字。”
薛怀芳摆手:“名字都没报,也敢来求见我……慢着。”
他忽而回过味来,蓦然坐直。
“那女子说没说让我还什么?”
家仆道:“没说,不过,那女子很奇怪,手里握着一只鞋子……”
“瞧见她样貌了吗?”
家仆见薛怀芳骤然热切的目光,愣了一下才道:
“戴、戴着白帷帽,瞧不真切,不过风吹起来时隐约见到一点……似乎是个美人。”
他话音刚落,薛怀芳便一骨碌爬起来。
……一定是那日巡田庄时见到的小美人。
回想起那张让他一连许多天夜不能寐的容貌,薛怀芳又忍不住开始双目发直,一脸痴迷之色。
她怎么突然想通了?
还是有什么难处?
太好了,他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替美人排忧解难。
偌大家产若不花在美人身上,他辛辛苦苦念书是为了什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快……快去把我的小美人请进来……算了,我亲自去请!”
薛二匆忙穿好鞋,让人备马,几乎一路疾驰朝梅坞门口而去。
这一去,正好和伪装成菜贩入城的吴炎等人擦肩而过。
“好不容易才摸进来,他怎么跑了!”陈勇大惊。
吴炎思索片刻:“糟了,快追!”
待这两拨人一前一后出梅坞时,门口已不见戴帷帽的女子踪影。
戍卫说,那女子身边的男人很没耐心,还责骂了那女子几句,说薛二公子怎么会认识她?定是她不想嫁给老头做填房编出来的假话。
薛二一听心心念念的小美人要被送去做填房,这还了得。
当即就要自己冲出去追。
家仆阻拦道:“此事恐有蹊跷,二公子莫急,我等去追,一定将美人替公子追回!”
薛怀芳这才止步门前,心急如焚,让他们全都去追。
等他们把小美人带回来,是让她住西屋,还是住东屋?
算了,另置一间房舍吧。
她和燕燕、双双、还有阿阮她们不一样。
……这次肯定不一样!
恰在此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薛怀芳的肩膀,他扭过头,只来得及看见一双乌黑如墨的眼。
下一刻,鼻尖被一股浓烈刺鼻的香味填满。
“薛二公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裴照野很自然地搭上薛怀芳的肩,从后面看,像两个熟稔的朋友正在寒暄一般。
他道:“被公主迷得七荤八素,也是人之常情,但这副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尊容,是不是太恶心了点?”
“什么人!对二公子做什么呢!”
身后传来戍卫的喝止声,跟在后头出城的吴炎等人认出了裴照野的背影,一瞬间心脏顿时狂跳。
此刻夕阳将近,天色昏暗,裴照野只微微侧首,看不清面容。
“跟你们薛二公子去个好地方吃酒,怎么,你们也要一道吗?”
几个戍卫听了这话,对视一眼,连忙低头抱拳:
“不不不,二公子慢走。”
裴照野弯了弯唇。
雁山军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人在梅坞门口,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将被迷晕的薛二公子带出了戍卫们的视野。
骊珠也是目瞪口呆。
“……你对他做了什么?”
至僻静无人处,裴照野把人往林子里一扔,一边捆人一边道:
“腌臜地方迷晕人常用的伎俩,既能让人不完全失去意识,又能让人没有反抗之力——我估计他这样的色中恶鬼,对这玩意儿也不陌生,是吧薛二公子?”
薛怀芳口中流涎,毫无反应。
抬起头,吴炎等人跟在裴照野身后而至。
看了眼地上的薛怀芳,吴炎道:
“是我们雁山军输了。”
骊珠笑道:“如此,便是二对二平局,待我想想,最后一局要……”
“胜负已分。”
骊珠有些意外。
“雁山狩猎那一场,红叶军忙着剿灭李达残部,没输,雁山军凭借地势取胜,也不能算赢,这一局应该作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