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山主面前瞎胡闹什么!眼里有没有正事!”
一个执弓的红衣女子往那人屁股上踹了一脚。
她嗓门嘹亮,个头极高挑,这一踹,前头这些虎视眈眈的莽夫便让出一条道来。
除她之外,领头的还有两名男子。
一人灰袍布衣,面容儒雅清秀,似是个文士。
另一人却戴着一个青铜制的怒猿面具,罩着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和薄唇。
骊珠心头莫名一跳。
好奇怪。
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红衣女子走向吊在树上的方渐,昂首打量一番,咂了砸舌,回头对面具青年道:
“嚯,肠子都流出来了,山主,这人没救了。”
说完,她视线遥遥扫了骊珠一眼。
“这一刀拉得可够利索啊。”
灰袍文士道:
“闲话休说,山主,这边料理妥当,那边两人如何归置?要不要先派个人去盘底?”
中间那人的视线定在骊珠脸上。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的穿着很是不伦不类。
一袭华贵的孔雀蓝锦袍乍看文雅,却半穿半袒。
垂下的袖管随意别在劲瘦腰间,里面贴身的玄黑劲装似是为了方便拔剑,紧紧束着护腕,丝毫不拖泥带水。
再往下,腰间革带上有环扣,悬着沉甸甸的短剑匕首。
行走步伐间,伴随着沉闷撞响的金属声,一股令人心底发寒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不知是不是这人压迫感太强。
骊珠忽而觉得自己脑子阵阵发晕,心跳极快,背后更是冷汗湿透,耳畔有尖锐的耳鸣,几乎听不清周遭声音。
骊珠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不能晕。
她绝不能被吓晕!
往好处想想,至少现在,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而且,他们抓了方渐的人,却没对她和长君动手,说明这些匪盗似乎也并不是滥杀之辈?
或许还能与他们讨价还价?
墨发如刀裁的男子在她眼前站定。
离得近了,骊珠发现他留着一头极短的发。
发梢刚过锁骨,其中一缕编做细辫,饰以赤金环扣,随他走动摇动着冰冷光泽。
他头发绞得这样短,平日如何束发戴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的亲族上下就无人阻拦他吗?
不对,落草为寇的匪贼还有亲族吗?
一个一个疑问从骊珠脑海里冒了出来。
荒诞、危险、不可理喻。
这是一个从身份到外貌,都远远超出骊珠两世经验的人。
就在骊珠审视他时,他也一语不发地俯瞰着骊珠。
从上到下,不疾不徐地扫视她一个来回。
虽然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但那道视线仿佛具备一种有形的力量,一寸寸,从皮囊到骨髓地将她舔舐过。
好恐怖。
骊珠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她后颈发凉,莫名生出一种被狩猎感。
扛不住这样的压力,骊珠缓缓攒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意。
她道:“多、多谢好汉出手相……”
好汉没有说话。
她笑起来颊边有一对很浅的梨涡。
很无害,很温软——方才也用这样一张脸很果断地给那个蠢蛋剖了腹。
下一刻,他抬手解了自己的腰带。
骊珠的笑容凝固在唇角。
第7章
革带环扣的冰冷撞击声,让骊珠面上笑意显得颇为滑稽。
两息后,骊珠浑身血液直往脑门上冲。
“士可杀不可辱!!我、我跟你拼——”
骊珠使出吃奶的力气,抬脚便朝他下半身猛踢。
然而对面的男子正欲半蹲下来,这一脚等于兜头朝他脸而去。
他眉梢一挑,立时微微后仰避开,同时精准攥住了骊珠的脚踝,那双手强硬且滚烫,覆住骊珠纤细脚踝简直不废吹灰之力。
奇耻大辱!
骊珠怒目切齿,恨不能生啖他骨血!
他若真敢冒犯她,她反倒不能轻易赴死,那也太便宜他了!
但凡今日她还有一口气,还能逃出生天,她一定要杀回来烧了他的山,屠了他的寨,让他为今日之举付出代……
只露出半张脸的男子,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
骊珠霎时呆住。
好奇怪,是她太害怕了吗?
为何在这种时候,她会联想到裴胤之?
想到他,心底那些被一时愤怒压过的恐惧与委屈,瞬间涌了上来。
胤之,胤之。
要是他在,她岂会受这样的欺辱?
骊珠双眸蓄满眼泪。
绝对的力量差距前,这回她是真没办法,真要认栽了。
男子双唇开合,似乎说了些什么,骊珠隐约看到他舌尖一侧似乎嵌着某种质地冰冷的硬物。
但来不及在意那是什么东西,骊珠脸上浮现茫然神色。
他在说什么?
一阵耳鸣声压过外界声音,她发现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脚踝处突然传来一股拉力,一阵惶恐惊惧如潮水涌上。
一只大手攥住她大腿侧。
骊珠闭上眼胡乱厮打,边抓边喊:
“你敢动我!敢动我一下你全族就完蛋了!”
另一只腿也被他摁住固定,虎口铁钳般有力,指腹深陷入肉,力道大得无法撼动分毫。
“卑鄙贼人!天打雷劈!欺辱弱女子你不得好死!”
听了这话,他唇角翘了翘,居然在笑,笑得有点欠。
骊珠黔驴技穷,大哭一声:“娘!救我!”
一直低着头的男子抬眸扫她一眼。
下一刻,他脖颈一痛。
“嘶——”
“山主!没事吧!?”旁边立着的那个灰袍人出声。
“没事。”
男人反手按住自己的脖颈,再放下手,一看掌心,竟有丝丝鲜血。
是骊珠用藏着手里的石头片划出来的。
灰袍人盯着狼狈抽泣的少女,微微拢眉道:
“好个恩将仇报的小丫头,山主都跟你说了,你腿上这伤再不包扎就没命了,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伤人,下手还这么狠辣!”
此时此刻,即便骊珠耳鸣听不太清声音,也察觉到事情与她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她抹抹眼泪,低头一看。
方才男子解下的革带,紧紧系在了她的右腿根部。
就在革带下方,之前与蒙面人交锋时留下的剑伤血如泉涌,将她整条裙摆都染成了暗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