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温声默默摇头,带着愁绪的眼神看向了谢燃,“你怎么嘴唇都出血了,疼不疼?”
“不疼。”谢燃低声说道,他蹲下来只能仰着头看向温声,这个视角能够把她的眼神看得更加清楚。
被裹紧的手要抬起来有些费劲,就连指尖也被缠住,温声都摸不到谢燃的皮肤,但是那抹热度隔着一层到心脏,她一个激灵,猛然,大滴大滴的泪水就这么落下来了。
“我害怕——”
她猛地崩溃哭出声,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头颅向前,想要找到一个依靠般,悲泣出声。
这一声,谢燃的心跟着碎开,他紧紧抱着温声的脑袋,想要安慰,但是怎么都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紧紧抱住她的头,唇瓣紧咬。
温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明明已经算是结束了,现在已经安全了,还需要哭什么呢?
但是,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大滴大滴落下,全部落在谢燃的衣服上,她崩溃闭眼,“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早点来到
这样无声的哭泣持续了很久,温声才终于平息了下来,缓缓从谢燃怀里出来,看向谢燃,“抓到人了吗?”
“嗯。”谢燃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把她脸上的狼狈全部拭去,把人给抱过来,小心翼翼放在自己怀里,“会疼吗?”
温声恍惚看向谢燃,然后摇头,“不会……阿燃,我觉得有点奇怪。”
她的视线逐渐恍惚,想到自己那个时候被宋羌带着走,当时的她除了死,什么想法都没有,一心只有奔赴死。
这不是她。
还有大脑里的上辈子,她看向谢燃,手缓缓抬起来,指尖轻触他的脸颊,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准备要出任务了?”
“嗯?”
谢燃疑惑看向温声,这个话题的跨越实在是太大,她一时之间,完全没有回过神来,温声见状,微微抿唇,摇了摇头,“没事,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丝状一般的线索在脑海里缠绕着,可以怎么都织不成一张大网,又或者说,是她自己不敢相信。
温声没有浪费太多时间,被谢燃抱着躺上了床,看着男人憔悴的脸庞,“你去洗洗吧,儿子醒来看到你这样,要别吓哭。”
她努力想要用轻松的语气去缓解谢燃的紧张,但是男人依旧通红的双眸中,满是愧疚和自责。
虽然在最危难关头的时候,她曾经怪过对方为什么不在自己身边,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需要的人,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何况,她能够感受出来,那时候的蹊跷,实在是有点太多了。
温声微微抿唇,再次催促了一下,“没事的,你去吧,我和孩子一起躺会儿。”
说完,手指更用力了点,谢燃看见她想要动弹,瞬间紧张了起来,赶紧握住她的手心,低声说道:“别动,我去。”
说完才想起现在已经晚上,孩子还有爱人一直都没有吃饭,他赶紧站起来,“我马上回来。”
他大步走出病房,原本以为一个人都没有了,但是走廊还是留下好几人,一个个穿着军装打着瞌睡,谢燃脚步顿了一下,看向众人。
打着瞌睡的突然感受到视线,猛地站起来,下意识看了看,和谢燃对视上,瞬间打了个寒战,“团,团长……”
谢燃看向他们,“你们怎么还没回去?”
一群人对视一眼,挠了挠头,“我们见您还没出来,就想着留下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就选了我们几个留下而已,”
说是几个,谢燃打眼看去,六七个人张大着眼睛看着自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帮忙,谢燃看着他们,无奈摇头,“那辛苦你们了,去帮我找炊事班,辛苦他们帮我做两份粥,这是钱和票。”
钱包掏出,他直接抽了两张大团结出来,“买点好的晚上和兄弟们分一下,今晚我跟老赵说不查了。”
充满了温情的一句话,众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向谢燃,像是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居然是谢燃。
只是谢燃没有心思管他们,他根本不想离开妻子孩子一分一秒,速度说完就想要去厕所,但是迈开脚步才想起来,没有饭盒。
不过他转身,高子就直接摆手,“团长您放心,全部交给我们!我们全部都可以搞定!”
他斩钉截铁的话,谢燃柔了眼神,低声应了声,然后快步走向厕所。
看到模糊镜子里的自己,谢燃才发觉自己原来也这么狼狈,想到爱人身上的狼狈模样,他沉沉叹了口气,快速洗去手上还有脸上的脏污。
熟练去找人接了盆,打了半盆热水,混成温的,身上只有唯一的一条帕子,之前用来擦眼泪弄脏了,谢燃用心搓洗干净,放进盆里,快步走回病房。
刚踏入病房,他看见床上熟睡的母子两,顿时放轻了脚步,缓缓走了过去。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很熟,呼吸声沉沉,但是眉头还是不自觉拧紧,像是正在承受痛苦,谢燃缓缓走近,搪瓷盆放在柜子上,他用力拧干,抽出温声的手,小心翼翼擦拭。
脸颊,脖子,手指,手臂,清澈的一盆水渐渐变得脏污,谢燃害怕吵醒温声,动作的很慢。
脖子处的掐痕擦拭之后越发红艳,他暗了眼眸,忍住所有情绪继续动作起来。
勉强把能看见的地方都给擦拭干净,一盆水已经脏了,他小心翼翼捧起搪瓷盆,端着一盆脏水走了出去,外面格外寂静,没什么声音,他再次打了一盆温水走进病房。
这一次,是谢卓云。
他脏的不多,但是都是血痕,能处理的都处理了,不能处理的只能等着自己愈合,谢燃轻轻擦拭着那些地方,把孩子所有能看见的脏污给擦掉。
此时此刻,他也庆幸老丈人和丈母娘看不到这一幕,否则,他们该会有多难受。
谢燃垂眸,收拾好残局,默默走了出去,把水盆还给人家,带着拧干的帕子走回了病房。
然后在门口站定,看着陷入熟睡的爱人和妻子,思绪翻涌,怎么也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最后,他还是落败,关上了房间,到走廊坐下。
木板凳一排,每一张都有些破旧,坐上去的时候会发出一声吱呀,他重重坐下,声音更大,好似东西裂开一般。
脸色阴郁的男人就这么让自己坐了15分钟,15分钟后,他缓缓站起来,再次走进病房,看着熟睡的孩子,爱人,缓缓闭眼。
那个晚上,辛苦下属打回来的粥没有派上用场,放到冰冷,也没有一双眼睛睁开。
谢燃也跟着一起,滴米未进,滴水未入,温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人比以及睡过去之前,更加的憔悴。
无言,她努力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你没有睡会吗?”
在空荡的病房响起熟悉的声音简直就是谢燃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转头,轻轻回握住她的手,还未出口,声音就已经发哽,“饿了么?”
“不饿……”温声慢慢摇头,心疼的眼神看向谢燃,低声道,“你过来,我们睡会——”
“我不睡。”谢燃摇头,“我要去一趟队里,一会伯母过来,我拜托她炖了点汤,所以……不饿也要喝点。”
轻轻的,带着嘱咐的话语,温声轻轻应了一声,看向谢燃,两人的目光相互都有着担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温声在此时此刻,觉得眼前好像有一道隔阂。
长长的一道隔阂出现在两人的面前,温声看着男人带着担忧走远,自己落在原地,眼神恍惚。
床那边是谢卓云,她看了一眼自己满身绷带的腿,缓缓动了动,虽然很难动弹,但是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犹豫一下,她还是花了很久的时间让自己站起来。
“云云。”她走到谢卓云的床边,光是下床,然后走到这里坐着,就花费了她绝大部分的力气,现在她连想办法搬个椅子的动作都做不到。
何况,她现在只剩下一只勉强可以动的手,还是,不容易动弹的手。
就这么站着,看着小小的脸蛋,但是脑海却忍不住闪出一个画面,只剩下皮包着骨头的孩子落魄在地上翻找着垃圾,哪怕只是得到一个被泥水浸染的黑麦馒头,也当成是珍馐佳肴,珍惜啃着,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保住自己的命。
那个画面实在是太过于真实,就像是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般,温声每一次想到这个画面,都会几近崩溃。
她在哪里,谢燃这个父亲在哪里?
为什么会害得自己的孩子落入这个境地?
她满心的不解,然后想起自己刚刚在陷入危险的时候,一心寻死的念头。
温声缓缓闭眼,不敢相信,哪怕是到了现在,她还是想要去死。
死了就不用面对这些怎么处理都处理不明白的事情,死了就可以结束所有的一切了。
脑子一个又一个的想法轰炸她的大脑,温声紧紧闭眼,凝视着眼前孩子的脸庞,只有看着他,只有看见他,她才能够冷静下来,意识到,她很不对劲。
就这么站着看了五六分钟,最后打扰这一切的寂静的是杨娴。
她接到了谢燃的电话就马不停蹄叫家里的王姐煲汤煮粥,自己再跑去谢家大包小包的拿东西。
除了她,还有柳烟,因为谢团长的家属被劫走了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军区。
私底下的闲言碎语肯定有,但是没人敢放在明面上说,人家背后的靠山这么大,没有一个人敢多嚼舌根。
杨娴手里一直都有钥匙,是之前谢燃给对方备用的,怕的就是什么危急的情况,这个关头上也顾不上什么了,杨娴匆匆开门,大步走进小夫妻两的房间,进去前还不忘记嘱咐闺女,“你去拿暖水壶,搪瓷盆,水杯,再给孩子掏两个玩的知道没?”
“知道。”
柳烟应了一声,直接走进厨房里。
房间里,杨娴生疏开始找起了衣服,大人的,孩子的,全部打包成一个包袱,打结捆好,临准备出门的时候又想起自己没有拿鞋子,拍了拍头,转身去拿放在炕边的软毛线鞋。
这时候,她没有注意到,包袱里,有一本东西顺着她收拾被褥时,一起收了进去。
第73章
杨娴走进病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虚弱的人,还一直强撑着站着,那身子都在打晃了,看得她心里一跳,差点被吓死,赶紧大步走了过去。
“唉哟祖宗!怎么在这里站着,赶紧赶紧躺下!”
她走过去搀扶住温声,几乎有一瞬不敢相信,走远了还没看清,走进了才发现哪哪都是绷带,也不敢想受了多少苦。
她掩盖住心里那点酸涩,强装正常,看向面前的温声,小心翼翼把她扶到一旁空着的病床上,拉着她躺下,温声还没开口呢,人就被迫躺下了,她刚想说话,柳烟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还不是一个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的人,眼里复杂的情绪看向温声,温声顿时就愣住了,然后无奈勾唇,笑起来,明明是一个伤员,还在安慰着对方,声音格外轻柔,“好了,我没什么事情,别担心我。”
说完,还想要伸手像之前一样,揉揉对方的脑袋,但是伸出手了才想起来自己的手不方便,又悻悻然收回,朝着柳烟笑了笑。
就是这一抹笑意,看在柳烟眼里,莫名带上了一抹苦涩,她也不知道怎么的,眨眼就落了泪,看着温声,声音憋闷,“这时候,不想说话,就别说了!”
说完,取出刚刚随手放在地上的大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特别多,特别齐全,温声看着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她们两个人扛过来的,直到看见通红的手掌,才默了声。
“来,伯母帮你把这一身给换了,一会我让阿烟打点水,给你把头发擦洗擦洗。”
哪怕床铺是军绿色的,但是这会儿也沾上了泥,杨娴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确定了温声就是左手的手比较严重,其他都是小伤之后立刻开始动作。
首先是给温声换衣服,换好衣服之后给她换床褥子,被子,枕头,枕头还不忘记用之前换下来的脏的隔着,这样一会擦好头发就可以直接躺着。
有一个女人在,确实还是不一样,温声几乎是无痛的享受到了这些照顾,就是看到杨娴和柳烟脸上的薄汗,心里格外不好意思,“别擦头发了,一会自己就干了。”
“那可不成,就外面这一点脏而已。”杨娴低声说道,也没怎么洗,因为她头上还有一个大包,就是把那些沾着的泥块用湿布给擦下来。
刚刚动作了这么久,柳烟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跟着杨娴的动作进行,神色有些恍惚。
温声和杨娴都注意到了,杨娴这个当妈的以为她被吓到了,想着要不就让她先回去,但是提出来她又不愿意走。
相反,还把她赶回家去拿王姐煮好的吃食,自己留在了病房。
杨娴莫名看着自己闺女,整不明白,转身就大步回了家,确实,比起她,杨娴还是想要自己去,她脚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