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自暗处现身,从孟芊芊怀中接过熟睡的宝姝,跟在陆沅身后出了宫。
孟芊芊以为他是来赴宴的,才会抱着宝姝自然而然地往麟德殿走,原来不是吗?
“唔,这也不顺路啊。”
檀儿与半夏果真在吃席,就坐在周家女眷那一桌,也不知俩丫头都和周小姐说了什么,周小姐哭的是梨花带雨。
孟芊芊去了首功席那一桌。
众人早已达成共识,绝口不提她成过亲的事,往常什么样,日后依旧什么样。
孟芊芊刚坐下,张飞虎便说道:“你干啥去了?方才大都督来了,你看你这不凑巧的!”
此次接风宴虽出了一点小插曲,但总的来说大家还算尽兴。
能不尽兴吗?吃了那么大的瓜。
接风宴结束后,少年天子去了长春宫。
丽贵妃正在寝殿中品鉴内务府送来的世家女子的画像。
“母妃。”
“皇儿来了?”
丽贵妃展颜一笑。
宗政曦来到她身侧,扫了眼桌上的画像,问道:“母妃为何没去赴宴?可是身子不适?”
丽贵妃原是打算与文氏以及陆家女眷一道出席宴会的,临时变卦,让文氏她们先去了。
丽贵妃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啊,方才有些头晕,歇息了半晌,无碍了。”
少年天子担忧地问道:“可让太医瞧过了?”
“瞧过了。”丽贵妃将挑选出来的三幅画像,放在最上面,对儿子说道,“皇儿,这三位千金,你最中意谁?”
少年天子蹙眉:“母妃何意?”
丽贵妃道:“母妃想给你挑选一位皇后。”
少年天子震惊道:“母妃,儿子下月才满十五!”
丽贵妃语重心长地说道:“正因为你才十五,母妃才会做此打算。陆沅霸占朝堂,不就是以你年幼为由,迟迟不肯让你亲政吗?在大周,男子二十及冠,若不足二十,大婚当日也能束发戴冠,行及冠之礼。你大婚后,陆沅便再没有理由不让你亲政了!”
少年天子的目光扫过三位千金的画像:“儿子一个也不喜欢!”
丽贵妃道:“你先立个皇后,日后碰上喜欢的,再纳入后宫便是!”
“儿子去做功课了。”
少年天子转身出了长春宫。
“哎,就走了?这孩子!”丽贵妃叹气,想到什么,又道,“来人,今日宴会上发生了何事?”
……
孟芊芊今日没在宴会上见到王家人,打听了才知王夫人病了,听说是有些严重,王御史已数日没上朝,一直在家中陪伴王夫人。
王夫人是孟芊芊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决定去看看王夫人。
王夫人说过,她可以随时去找她。
孟芊芊于是直接登门了。
才道明身份,小厮便热情地把人请进了府:“我家夫人念叨孟姑娘多日了,隔几日就问,孟姑娘来过吗?小的们说,孟姑娘别说是来,便是远远地路过,小的们也得把她请到府上坐坐!”
她当日走得急,没来得及给王夫人递消息,没想到让王夫人担心了这么久。
主院的上房中,她见到了正被王御史哄着喝药的王夫人。
“喝完这碗,我把药罐子砸了,再也不熬了!”
“你三天前就这么说的!王大牛!你同僚知道你如此食言而肥吗!”
孟芊芊一个没忍住,噗嗤出了声。
王御史与王夫人齐齐朝门外看去。
见到是孟芊芊后,王御史的脸上一阵尴尬。
王夫人却是乐坏了:“芊芊!”
“夫人。”孟芊芊进了屋,对王御史行了一礼,“王大人。”
“咳咳。”
王御史清了清嗓子,“这药——”
王夫人端过药碗一口闷了。
“你们先聊,我出去走走。”
王御史一本正经地出去了。
孟芊芊今日的打扮叫王夫人眼前一亮,她并不觉得出格,反而觉得很英姿飒爽。
王夫人想拉她的手,突然记起自己在病中,恐过了病气给她,把手放了回来,问道:“芊芊,你这段日子上哪儿去了?”
孟芊芊微笑:“出去办了点事,让夫人担心了。我听说夫人病了,过来看看夫人,夫人,介意我给你把个脉吗?”
“你懂医术?”王夫人大大方方地把手腕递给了她。
“略学了些。”孟芊芊三指搭上王夫人的脉,“肝火犯肺,此乃肝失疏泄,气郁化火所致,夫人近日可是遇上了烦心事?”
王夫人无比钦佩地看着她:“神了啊。”
旋即她眉头一皱,将心中的不快吐了出来。
孟芊芊这才知,王夫人有个女儿,小她一岁,正是说亲的年纪,由王御史的一位同僚的夫人作媒,与平阳侯家的嫡次子相看。
原本双方都相中了,庚帖也合过了,哪知平阳侯夫人突然把亲事退了,转头向陆家为自己儿子提亲,要求娶陆家嫡女陆玲珑。
这可把王夫人气得够呛。
孟芊芊道:“倒是没听陆家人说。”
王夫人眉头一皱:“陆家人又来找你了?”
孟芊芊想了想,把庆功宴上发生的事情说了,略过了自己就是孟小九的部分,只说陆行舟见一女子入男宾席,便出言训斥。
不是她要刻意隐瞒,而是哪儿有自己夸自己的?
会害羞的呀。
王夫人一听陆家在宴会上丢了那么大的脸,心情立马舒畅了,可惜她是没儿子,不然她定要去向那个孟小九提亲!
孟芊芊在王家坐了半个时辰,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檀儿与半夏在皇宫玩了一整日,累得相互抵着脑袋睡着了。
孟芊芊给二人盖上斗篷,自己也靠着迎枕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无边的大火,此起彼伏的惨叫,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拔刀杀了她不足七岁的弟弟。
“快些找!还得回京城呢!”
他一脚踢开地上幼小的尸体,火光映在他的手背上,显出了一个鸽子血刺青。
第93章 芊芊认爹
“小姐,小姐。”
武哥儿的声音将孟芊芊从噩梦中唤醒。
孟芊芊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也出了一层冷汗。
她胸口微微起伏,脑海里残留的疼痛与仇恨如针扎一般,狠狠刺痛她的心脏。
“小姐,你没事吧?”
武哥儿轻声问道。
“没事。”
孟芊芊将情绪压了回去,恢复往日的冷静,“怎么了?”
武哥儿说道:“小的记得小姐您刚入京时,说过想看打铁花,五年了,今日难得遇上,要去看看吗?”
“打铁花……”
孟芊芊怔怔地呢喃,须臾后平静地说道,“难为你记得,去看看吧。”
“诶!”
武哥儿应下。
打铁花就在朱雀大街上,是一家店铺新开张,从外地请了人来打铁花,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不多时便人山人海,连马车也不便通行。
武哥儿找了个巷子把马车停下。
檀儿与半夏睡得香,孟芊芊没叫醒她俩,让武哥儿在此处守着,她自己走过去。
穿过潮汐涌动的人群,孟芊芊看见了空地上刚刚搭建的花棚。
一个头戴葫芦瓢、赤膊着上身的打花者,两手握着花棒,一支是盛满铁汁的上棒,一支是未盛铁汁的下棒。
他大喝一声,扬起下棒,狠狠地击中上棒!
大片铁汁飞溅在地上,擦出大片火花,宛若灿星一般迸射而起,直直撞入夜空。
打花者一棒接一棒,千万花火在夜空绽放,溢彩流光,连星河都被震荡。
孟芊芊怔怔地看着,记忆如开闸后的洪流,在她脑海里奔涌。
“爹爹!快快快!再晚就看不着打铁花了!”
四岁的小女娃骑在男人的脖子上,一个劲地晃着小短腿儿催促。
“好好好!”
男人扶住她的一双小胳膊,笑着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