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相国道:“福总管言重了,是犬子劝架时没看好自己下人,误伤了陆二夫人,老太君也是护犊心切,请代我禀报太上皇,此事是犬子的不是,我教子无方,回头定向老太君与陆二夫人赔罪。”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挨了揍,却还要去给揍人者赔罪,老太君这回真的让相府吃了好大一个哑巴亏。
老太君对太上皇与相府的机锋一无所知,她甩完锅便乐颠颠地找檀儿和宝姝玩去了。
府上的下人对老太君也耐心又敬重,不像在陆家,多少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陆母收回目光,对孟芊芊欣慰地说道:“你和你太奶在都督府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她今日之所以上门,就是想看看二人过得怎么样,大婚当日,她感受到了陆沅对芊芊的重视,她相信芊芊的日子不会比在陆家差。
只是老太君毕竟是陆家人,她有些担心芊芊会在都督府难做。
如今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她握住孟芊芊的手:“大都督是个很好的人,外界对他怕是多有误会。今日的事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吧?”
孟芊芊微笑:“不会的,您放心。”
话音刚落,相国府的管事带着赔礼登门给老太君赔罪来了。
老太君气势汹汹地说道:“叫他管好自己儿子!再欺负老二家的,我连他一起揍!”
孟芊芊给荀家的管事塞了一个钱袋:“这句就不必转达了。”
今日的都督府似乎格外热闹,刚送走陆母,宗政曦登门了。
他是偷偷出宫的,身边只跟了个书童打扮的小德子。
岑管事甫一见到少年陛下,吓了一跳:“陛……公子!”
“陆沅呢?”
宗政曦大步流星地进了府,“叫他出来见朕!”
“是,是。”
岑管事先将宗政曦请入花厅上座,让人奉上点心与蜂蜜花茶。
放在从前,给宗政曦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着陆沅叫嚣,可如今相国归朝了,他父皇也回京了,陆沅早已是一只纸老虎,他再也不必害怕陆沅了。
他大刀阔斧地坐着,以彰显自己的王霸之气。
他端起茶杯,倨傲地说道:“再不来,朕就砍了他脑袋!”
“陛下要砍谁的脑袋啊?”
伴随着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陆沅一脸笑意地进了花厅。
宗政曦身子一抖,手忙脚乱险些把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他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脱口而出:“尚父!”
小德子没眼看了。
陆沅唇角一勾:“不知陛下驾到,臣有失远迎,适才听到陛下说要砍谁的脑袋,需要臣帮忙吗?”
扑面而来的血脉压制,让宗政曦的身子抖了又抖:“不、不用。”
回答完,才意识到陆沅早已不是当初的陆沅,自己完全不必怕他了。
“丢死人了,真讨厌。”
他恼羞成怒地嘀咕。
陆沅在宗政曦的身旁坐下。
宗政曦看他坐稳了,才缓缓坐下,这回却是正襟危坐:“朕听闻,你把相国的儿子揍了,虽然动手的是老太君,但一定是你指使的,对吧?毕竟天底下,也只有你才能办到了。”
陆沅笑道:“陛下是在夸臣聪明?”
宗政曦虎躯一震:“才不是!朕、朕、朕是想说你……狡诈!还好相国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陆沅不置可否,笑了笑说到:“陛下来的正好,臣有一样东西要交还陛下。”
宗政曦没好气地问道:“什么啊?”
陆沅呈上一本宝册与一枚大印:“从即日起,天子的锦衣卫,归还原主。”
第168章 气哭小皇帝
宗政曦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把桌上的宝册与大印翻来覆去地看,确实是锦衣卫的信物没错。
他登基为帝时,父皇亲自交到他手中的,后面父皇去“行宫”养病之后,信物便被陆沅以他年少为由替他暂为保管了。
那之后,锦衣卫彻底沦为陆沅排除异己的工具。
宗政曦没想到陆沅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地把锦衣卫还回来。
他怔怔地看着陆沅:“你……你又在耍什么花样?你是不是在试探朕?”
陆沅淡淡一笑:“陛下召相国回朝,不正是为了这一日吗?臣恭贺陛下亲政,望陛下福泽万民,千秋万代。”
“我……”
宗政曦被突如其来的亲政打得措手不及,连自称也变了。
他的心里涌上一阵慌乱,不知是被陆沅看穿心思的慌乱,还是在失去什么的慌乱。
陆沅从容优雅地起身,对宗政曦道:“恭送陛下。”
这是对他下逐客令了?
宗政曦瞪圆了眸子。
从进都督府的每一步,都超出了自己的预估。
陆沅不管宗政曦走不走,说完那句自己先走了。
望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毫无一丝留恋,宗政曦莫名其妙地急了:“你……你交出锦衣卫,就不怕自己地位不保吗?”
陆沅在门口顿住脚步,仍未回头,只是望向无尽的暮色,风轻云淡地说道:“这不正是陛下想要的?除掉微臣这个眼中钉,陛下等许久了吧?”
“我……”
宗政曦再一次被噎得哑口无言。
“陛下去尽情施展自己的帝王抱负吧,日后陛下做任何决断,臣都不会干涉了。”
陆沅说完后彻底离开。
宗政曦攥紧拳头,愤怒地咆哮道:“你不干涉最好!你说的没错,朕早盼着今日了!你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不辅佐朕,相国会辅佐朕!相国比你好多了!他不会逼着朕做功课!朕是帝王,本就不必学那些科考的东西!朕该学的是治国之道!你不肯教,相国教!”
小德子战战兢兢地劝道:“陛下,气大伤身,仔细龙体……”
“你住口!”
宗政曦呵斥道。
小德子立马闭了嘴。
宗政曦看着桌上的宝册与大印,抓起来就要往地上摔。
小德子吓得扑通跪下。
宗政曦的手举在半空停住了。
他记起了自己刚登基不久,因不想做功课把桌上的文房四宝全摔了,结果陆沅拿戒尺狠狠打了自己手心。
连父皇与母妃都不曾动过他一根手指头,陆沅愣是打得一次又一次,他摔一次,他就打他一次。
到后来……他再不敢摔东西了。
他都不要他了,自己干嘛听他的话?
宗政曦再次怒摔,而打手心的记忆就仿佛刻进了骨子里。
他气急败坏地坐回椅子上,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委屈。
他抹了把发红的眼眶,咬牙怒道:“今日朕是来落井下石的!朕知道陆沅得罪了相国,借机威胁陆沅把锦衣卫还给朕!是朕找他要回来的!不是他主动还给朕的!是朕不要他了!朕不要他了!”
小花园里,孟芊芊与陆沅并肩而立。
望着羞愤离去的宗政曦,孟芊芊问道:“陛下气得不轻啊,真的没关系吗?”
陆沅双手背在身后,冷哼道:“他气他的,干我何事?气坏了也是这小子自找的。”
孟芊芊笑了笑:“我是指锦衣卫,大都督多年心血,当真甘心拱手相让?”
陆沅不冷不热地说道:“不甘心又如何?上官凌背叛了本督,锦衣卫已是烫手山芋,不交出去,等着放冲么?”
孟芊芊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比喻虽不恰当,但用在此处倒也合理。
锦衣卫这张牌,不论怎么打都是对方胡,那不如先把牌弃了。
孟芊芊道:“可这样一来,大都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你怕了?”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怕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你与本督原就是一场交易,不必陪着本督深陷沼泽。”
顿了顿,他又道,“你与本督成过亲,丽贵妃再想拉拢你也不会让你进宫了。”
孟芊芊转身定定地看着他:“在大都督眼中,小九是那种弃朋友于不顾的人吗?”
陆沅没看她的眼睛,只目不斜视地盯着在草地上打滚撒欢的宝姝,冷声道:“你我哪儿来的朋友?”
孟芊芊点了点头:“看来形势比我想象的严峻啊,大都督急着把我推开,是怕自己最后会失败吧?”
陆沅的眸光微微一颤,正色道:“本督不怕失败。”
“那就是怕有人和你一起败咯。”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大都督,要不要打个赌?这一次,你一定会赢。”
陆沅冷冷一哼:“哼。”
孟芊芊道:“没了锦衣卫,大都督还有小九。大都督别忘了我可是十二卫之一,只要我能重聚十二卫,就能让楚大元帅的黑甲军重现天下。”
陆沅淡淡说道:“十二卫至今也只有你与辰龙现身了,不对,还不确定我那个义父新收的义子是不是辰龙呢。”
孟芊芊眨了眨眼:“其实,我隔壁住着的……就是姬篱,十二卫中的酉鸡。”
陆沅:“……难怪郁子川打不过他。”
孟芊芊接着道:“而且,姬篱擅卜卦,只要他肯配合,就不难找到其他人的行踪。这几日他突然失踪了,我怀疑他是去找另一个十二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