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昼不知。
他只知道,林笙笙的唇应该是甜的,同那日画舫上的红豆酥酪一般。
就算昨日夜里借着月光已经看了很久, 在心中一遍遍勾勒过她的脸庞。
谢辞昼承认,他现在还是移不开目光。
昨夜他该摸一摸她唇瓣的。
若是摸一摸, 今日便不会这般心烦意冗、目光流连。
林笙笙忽然想到什么, 睁开双眼, 只见谢辞昼正垂眸认真看手中书卷,若是没猜错,应该是本民间洗冤集。
她清了清嗓子,谢辞昼才把目光从书卷上移开,勉强放在她这里。
“荨娘可安葬了?”
“不曾。”
“为何?”
“藜芦毒性极大,不排除先中毒后一刀割喉的可能。需局部剖检, 尸检牒文还未批下,时日也未定,所以荨娘的尸体还存放在大理寺。”
林笙笙缄默,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还请谢大人为荨娘安顿好后事。”
谢辞昼目光忽然变得认真,他盯着林笙笙的眼睛。
“自然。”他答应。
林笙笙问:“那她母亲……”
谢辞昼合上书,正襟危坐,“荨娘母亲本病重靠着名贵药材吊着一条命,荨娘身死,她母亲悲恸且忽然停药,已经亡故。”
林笙笙目光微颤,一夕事变,两命呜呼。
谢辞昼倾身,想拉一拉她的手,但是手拢在袖下像一棵嫩芽扎在土壤中,一点也动弹不得。
他道:“吴真拖欠荨娘的银两已经追回,我又添了些,将荨娘母亲安葬了。”
林笙笙心中五味杂陈,只答:“好。”
【炮制藜芦、供养母亲、与吴真纠缠、惨死在宴会,这些事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若是中毒而死,那她置病重的母亲于何地?若是刺客一刀割喉,武力高强的刺客和小小司香又为何有牵扯?】
谢辞昼终于伸出手,眼睛凝着林笙笙放在腿边软垫上的手,“此案牵扯朝廷官员,或许会并案查办,你放心,我——”
“公子,少夫人,林府到了。”
林笙笙揣着心事,自顾起身下车,全然未注意谢辞昼。
谢辞昼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眉峰蹙了蹙,起身跟上翩翩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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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倒是来的整齐,云安,快给姑爷倒茶。”陈毓盈很热情。
“叫厨房备上好席面。”
林笙笙坐在玫瑰椅上瞅了一眼谢辞昼,又看了一眼陈毓盈,乐呵呵道:“母亲,不必麻烦了,谢......大人只是陪我来拜见,待会就要回去了,只我一个人留下来小住。”
陈毓盈并不意外,毕竟这位姑爷向来不太喜欢笙笙,一直是笙笙苦苦追随。
刚成婚那会,他就是来一趟林府都不曾,如今愿意陪着林笙笙来林府坐坐,已是稀奇。
她暗自摇头。
说起来,谁都不想自家女儿辛苦,曾经她劝过阻拦过,可惜......
算了,由着她去吧,子女大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尽全力支持。
谁知,谢辞昼从云安手中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后,起身行礼道:“若是我一人回谢府,家中长辈恐怕很快便要派人来催她回去。小婿已派家丁回禀家中长辈,陪着林笙笙在林府小住一段时间。”
陈毓盈眼睛亮了亮,她看向林笙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没想到,自己这位女婿看起来孤高,实则也是个会疼人的。
林笙笙愕然看向谢辞昼。
【做什么?】
【若不是有前车之鉴、过往之痛,我都要被谢辞昼这番心思打动了。】
【偏我还不能和母亲说这些实情......林家根基未稳,经不起这些折腾。】
前世她以为林家在云京数年早已根深蒂固,可大祸临头才知,荣华富贵高官俸禄不过假象,在云京若是没有数代基业,终归独木难支。
林笙笙看向谢辞昼,只见他放下茶盏,正襟危坐,端的是翩翩君子风度、恩爱夫妻姿态。
【......装模作样,啧。】
林笙笙咳了咳假笑嗔道:“怎么不早些同我说。”
谢辞昼的眼神柔和,“我以为这本是应当的,无需另说。”
林笙笙打着哈哈,“啊,也是,也是。”
【呕。】
谢辞昼装作没听见这个字,神色坦然。
陈毓盈点点头,不错,这女婿看着比从前顺眼太多了,好相貌、好前程、好教养,如今还好会疼人。
笙笙也算得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陈毓盈欣慰,也替林笙笙高兴。
“既然如此,你们先去疏影轩看看有什么要添的,我去催催厨房,等你父亲回来了,咱们就开饭。”
陈毓盈脸上笑意未退,款款离去。
林笙笙看着母亲走远了。
她面色严肃,语气不善,“谢公子,这是何意?”
谢辞昼一本正经,“我同你一起住在林府,一可免谢家长辈频频催问,二可免圣上生疑,三......”
三可同林笙笙住在一处。
他没说。
林笙笙没耐心再听,“好,好。”
她深叹。
【为何总与谢辞昼不清不楚扯在一起?】
谢辞昼袖中手掌摩挲上玉戒,她就这般不情愿?
前些日子闻令舟不也是同她不清不楚扯在一起?
林笙笙那些荒诞梦境忽然又涌上谢辞昼的脑海,他有些心烦意冗。
疏影轩有些日子没住人了,虽有丫鬟日日洒扫,可难免有些空落落的没人气。
林笙笙开了库房,取出几样母亲新收入库的陈设摆件,将主屋好好布置一番才觉得从前的感觉回来了些。
陈毓盈派了几个身边的丫鬟来伺候,想着林笙笙这次与谢辞昼同住,定需要多多的人手。
林笙笙看着这几位母亲身边的心腹丫鬟犯了愁——
恐怕有些难遮掩啊。
母亲从商数年,慧心巧思八面玲珑,身边的丫鬟自然也都是跟了多年十分机灵的。
林笙笙斟酌着道:“谢公子不喜人多,你们平日里不要来主屋伺候,这里有佩兰一个就够了。”
几位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笙笙补充道:“若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几位丫鬟领命退了出去。
林笙笙连忙从床榻上抱了一床被子放在湘妃竹矮榻上。
“虽然比不得棠梨居的罗汉床宽敞,但也够睡了。”
林笙笙看了看矮榻,又看了看谢辞昼。
【谢辞昼肩膀宽,腿又长,睡在这小榻上确实有些局促......】
【恐怕翻身都难。】
谢辞昼目光微动,心中隐隐升起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嘿嘿,管他呢,又不是我睡。】
林笙笙将手中被褥一下子放到小榻上,转身又去自己妆台前翻看从前的钗环。
谢辞昼:“......”
晚间小家宴,几人吃得乐陶陶。
林巡恩忙于军务,未曾回来。
陈毓盈与林平之心情不错,与谢辞昼推杯换盏喝了几杯,林笙笙滴酒未沾但是埋头苦吃。
【还是林府的厨子合我口味,若是要在谢待一辈子得有多亏啊!】
【只是没想到,谢辞昼竟然会喝酒?若我没记错,第一次见他时,他分明推拒了旁人敬来的酒......】
【这鱼羹太好吃了,从前到最后也没吃上一口。】
谢辞昼低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林笙笙,顿了顿后拿起她的青瓷碗又为她盛了一碗鱼羹。
陈毓盈看着谢辞昼,面上笑意更盛,她知道林笙笙的气性,犟得很,若是认准了什么东西,必定心无旁骛至到手为止。
虽有一股韧劲,但也易钻牛角尖。
亏谢家公子是个懂风月能温存的,林笙笙托付给谢家,如今也能放心了。
“今日你父亲也乏了,笙笙,你同辞昼早些歇息吧。”
说罢,陈毓盈扶着林平之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