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鸢愣住了,生出一肚子疑问。不过,系统这么说,一定不是在骗她。她当即说:“救!当然救!”
余下的事儿等到了安全地方再想。陆鸢鸢在越鸿身上布下一道结界,拾起落在脚边的匕首,四野昏黑,鬼火狐鸣。沉沉暮霭笼罩着荒野,她伏下身体,小心地爬上土坡。
杂乱的野草中,趴着一具尸体,正是刚才那个无故放箭的人。他的胸膛被箭贯穿了,血渗进土壤里,看不真切。不过,这人身上套着一件布甲,手佩炼铁护腕,不难辨认出,乃是一个士兵。
只就是,他身上没有标识出所属国家的印记。
这家伙是雍国的士兵还是燕国的士兵?若是后者,那就麻烦了。因为这个人没骑马,要么说明他有同伴,要么就是在步行能到达的距离里,立着燕国的营帐。
陆鸢鸢用匕首轻轻挑开满地乱草,正打算细看有没有有价值的东西,忽然瞥见这家伙腰间挂着几个圆滚滚的东西。因天光太暗,陆鸢鸢初时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过了一会,她的后背蓦地冒出一阵寒意。
这是……人头。
四个人头跟西瓜似的挂在男人腰间,灰白的面皮定格在惊惧与绝望里。有老有小还有女人,老的古稀之龄,发须皆白。小孩看着才是刚会走路的年纪。几只苍蝇萦绕在在他们齐脖切断、血已流干的创口处,嗡嗡飞舞。
错愕过后,就只剩下深深的恶心和反胃。
虽然不是古人,她也有基本常识。没有军队会招这种老弱妇孺做士兵,这四位肯定是平民。
再结合这士兵刚才问也不问就对她放冷箭的行为,多半……是在滥杀平民。
陆鸢鸢捏起鼻子,又找了一下,在这人的腰上找到一个水囊和布袋。拔开水囊的塞子,伸手一扇风,一股浓浓的烈酒味儿飘了出来。
忧心越鸿那边的状况,陆鸢鸢将东西收入储物戒,就迅速地离开了这儿。
多亏自己已经学会御剑,没有马也能日行千里。无奈的是,越鸿实在太高大了,人也重。陆鸢鸢把他背起来,踩着剑,飞高了维持不了平衡,飞低了,他那两只鞋头镶了铁块的靴子就会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泥痕。
下来凡人界之前,他们最后得到的情报是段阑生等人失踪的地方离襄城很近。襄城位于雍国的控制之下,她和齐怅一行人也是约了在北面的襄城相见。往北走准没错。
陆鸢鸢如小蟹扛巨石,吭哧吭哧,紧赶慢赶,在天微微亮起来时,终于带着越鸿跑到足够远的地方,在一处开阔又有树木石头遮蔽的小河旁边停下。
陆鸢鸢松开手,本来想温柔点儿,哪知手心出汗,滑溜了下。只听“咚”一声闷响,背上的人就猛地栽了个倒栽葱,不省人事地呈大字形躺平了。
完蛋,太用力了!
陆鸢鸢一拍脑袋,赶紧过去查看越鸿的状况。
河岸上,空气湿润,郁郁葱葱的青草没过足踝。灿烂的阳光洒在水上,犹如金箔晃动,偶尔有黑影在水中流过。
喂下仙丹后,越鸿腹部的伤口已不会再大量出血。但因为行进期间的颠簸,伤口不断受到挤压,陆鸢鸢断断续续地感觉到有热乎乎的湿腻液体从他的铠甲里渗出,流到她背上。
这会儿,借着明亮的光线,陆鸢鸢定睛一看,发觉越鸿的状况比她估计的还不妙,唇瓣发白,起了干皮,俊脸泛着诡异的潮红,她一凛,伸手触他的额头,很烫。然而,把脉却不像是发烧的症状。
陆鸢鸢疑惑地后退一点儿,扫视他全身,再看看天空,意识到了症结所在——太热了!
骄阳明烈,热浪滚滚。此时的温度有近四十度。凡人将士用不了护身法宝,也张开不了结界,为了抵御战场上的刀戟,只能用土方法——把铠甲往又厚又重的方向打造,一套穿下来重逾百斤,还密不透风。越鸿现在就跟罩了个铁桶在蒸桑拿似的,再这样下去,他得中暑了。
陆鸢鸢连忙动手去解他的甲胄。因为没解过这类衣服,她翻了半天才找到铁钩和系绳,分别拽下他的甲胄、战裙。一将东西拆开,一股炙热潮闷的气息就扑鼻而来,有汗水捂久了的酸臭馊味,也有血干后的腥味。
呕!
陆鸢鸢没忍住,嫌弃地屏息,后仰身体。等这股味儿散去一些,她才给越鸿检查身体。他露在铠甲外的皮肤都只是小擦伤,不成问题。唯一伤口便是在腰胯处。
血糊糊的一团,血痂黏在他破损的里衣上。这样看不清,陆鸢鸢三下五除二,撕开他那打成死结的裤带,把裤子往下一拽。
年轻男子的身躯灼热结实,肌肤呈小麦色。砖块似的腹肌整齐地垒在腹上,人鱼线清晰可见,凸起了淡青色的血络。
这伤口看起来是被某种长兵器捅伤的,好在没有伤及脏器,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处理起来容易得多。陆鸢鸢微微松了口气,拿出刚才收缴来的那壶烈酒,摆到旁边,再从储物戒里找出了一只小锅,准备沸水消毒,给他做个缝合。
一边做准备,她一边开始思索现状。
奇也怪哉,原文这么一篇雄竞玛丽苏文,什么天劫、仙妖、战争、宫斗,都不过是谈恋爱的背景元素罢了。每个备选男主都是千金不死之身,即使有性命危险,可以搭救他并与之产生感情进展的也肯定是小若。
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越鸿需要炮灰干预才能活下来的状况?
就在这时,越鸿的手指头猛地一抽搐,闪电般睁开眼眸。却一下子接受不了阳光照射,被刺激得流出了泪水,只能闭上眼。
“你别急。”陆鸢鸢好心地伸出手,给他挡住射在眼睛上的光,问:“能听见我说话吗?”
越鸿:“……”
他重新睁眼,目之所及,是一片湛蓝的天,以及一双盈满担忧的杏眼。
越鸿剑眉拧起,没有回答。过了一阵,似乎是不喜欢这样躺着和人对话,手臂一用力,撑起身体来,又晃了晃。
陆鸢鸢“哎”了两声,阻止不了,只好搭一把手,让他靠在石头上:“行了行了,先别乱动。我去河边装点水……不是给你喝的,我知道你口渴,但你现在还不能喝水。”
她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抚。
越鸿疲惫地靠在石头上,瞥了眼自己手臂,不置可否。等陆鸢鸢一转过身,他就游魂似的拿起了近在手边的壶,灌了一口。
下一秒,“噗——”一声。
一口火辣的烈酒,呛到喉中,全喷了出来。
猛烈的刺激,如一根尖锥扎入大脑,瞬间将他飞到天外的三魂七魄狠狠打回体内。
越鸿弓起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腹肌一收紧,牵扯到伤口,痛得他一个激灵,伸手去压胯骨。可是,这一摸,却发现手感不太对。
越鸿缓过了喉头的辣意,眼眶血红,低头望去,就看到自己的腰带已被暴力地撕烂了,裤子也褪了下去。
越鸿:“…………”
这时,一只小手猛地从旁伸出,抢过他手里的酒壶,怒气冲冲道:“越鸿!你找死是吧,我让你别喝水,酒也不行!”
越鸿僵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看见一个少女生龙活虎地站在他跟前,叉着腰,怒目相视。
从来没有人敢从他手里抢东西。但在这时候,他的注意力已不在这壶被夺走的酒上了,盯了她半晌,他哑声道:“陆……鸢鸢?”
“不是我还有谁?你不会以为自己还在见鬼吧。”陆鸢鸢叹了口气,将那壶酒放到旁边,伸手点了点他的心脏位置,说:“放心,你还活着,我俩都活着,你看,你这里还在跳……”
话音刚落,陆鸢鸢的领口突然一紧,被他拖了过去。紧接着,她胸前一重,压上了什么重物。
陆鸢鸢:“…………”
越鸿的脑袋钻入她怀里,将耳朵贴在她胸上,听了片刻,似乎嫌弃底下丰软的脂肪碍事,听得不真切。他还皱眉,用力地往里碾压了下,热乎乎的鼻息喷在她肌肤上。
陆鸢鸢呆滞地看着他这粗鲁的举动,脸庞逐渐憋红,红了又青,青了又黑。
下一秒,“啪”一下响亮的耳光声,响彻空气。
第55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一巴掌扇下去,惊飞溪边无数鸟雀。
越鸿俊脸一偏,脸皮上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不知道这是不是堂堂雍国三皇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甩耳光,越鸿居然没有发怒,仿佛还些没回过神来,抬手捂住面颊,怔怔地看着她。
刚才被这家伙拖过来时,陆鸢鸢的膝盖无处着地,匆忙间,只能和越鸿的大腿错开来跪立。此刻,她的大腿与他的紧紧相贴,只隔着两层衣衫,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常年骑射而长出的紧绷健壮的肌肉。也因这个姿势,她现在比他高。
陆鸢鸢不高兴地板起脸,俯视他,问:“脸疼不疼?”
其实她的手掌也震得发麻,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只是把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搓了搓,舒缓那种感觉。
越鸿怔了一下,点头,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就说明你不是在做梦。”陆鸢鸢瞪眼,伸出手,捏住他的脸颊,往两侧一扯:“你给我清醒点!”
以前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但要天天装成低眉顺眼的和亲公主,还不知挨了这家伙多少次的捏脸。这下,她终于能将他的脸皮搓圆按扁,挺直腰板地报复回来了。
只是,论手感,越鸿这张脸可没有她的好捏,骨多肉少。还是她更吃亏。
不过,才一会儿,她的手就被按了下去。越鸿圈住她的手腕,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还活着,那你这三年多都去哪里了?”
越鸿是凡人界的皇子,还是这场战争的其中一股势力。按蜀山低调行事的规矩,尤其是,这趟行动还有齐怅等人同行,她不该说自己是蜀山修士。
不然,等她和大部队一汇合,越鸿肯定猜得到和她一伙的人全是蜀山修士。
她倒是愿意相信越鸿不会害她,不过,他始终是雍国皇子,三年前,他放她走的前提也是不背弃自己的国家。一下子把同伴的身份都漏底,似乎不太好。
陆鸢鸢思索了下,膝行后退,从他大腿间离开,才晃了晃自己仍被攥住的手腕,说:“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先松开我,我一边给你包扎伤口,一边说吧。”
越鸿迟疑了一下,扫视四周,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吐出一个字:“说!”
陆鸢鸢从河里装了一锅清水,背对越鸿,架起火堆,烧沸了一锅水,再将纱布扔进去煮沸消毒,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那天晚上,我被妖怪卷走后,本来也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没想到中途遇到一个世外高人,就这样得救了。不过,我也在那只妖怪手里中了毒,好在那个高人心肠好,把我带到一个世外桃源,一个老人家给我治好了伤。正好,那段时间,凡人界在大肆搜捕我,我就干脆在那里待着了,今天才第一次回来雍国。”
越鸿眯眼:“什么世外高人?世外桃源?”
陆鸢鸢叹息一声:“唉,这个你就别问了,我也想告诉你,可我已经答应了高人和老人家,不能乱说的。”
越鸿:“……”
不想让他刨根问底,恰好东西煮好了,陆鸢鸢赶紧打住了他的话头:“好了好了,我要开始给你清洁伤口了,还要缝针。”
经过方才一轮拖拽,越鸿的裤子上提了一点儿,又挡住腰了。
看见陆鸢鸢毫不羞涩地伸手,勾住他的裤腰带,往下拉去,越鸿眼角警觉地一抽,闪电似的出手,挡住她的手。但下一秒,“啪”一下,他的手被狠狠打开了:“不许捂!”
越鸿轻吸一口气,脸色黑了,死命拽住裤头,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女人?!”
“我是啊。你要是不自在,把我当成石头也没问题。”陆鸢鸢丝毫不恘,盯着他,说:“我辛辛苦苦地把你从那么危险的地方背到有水的地方,你以为我就是图好玩吗?”
顿了顿,她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还是说,其实你只是在怕痛?”
越鸿的脸色微微古怪,手指动了一下,听了她最后一句,手直接松开了,冷冷一笑:“开什么玩笑。我会怕痛?”
话没说完,腰腹已一凉,胯已经露出来了。
越鸿:“……”
陆鸢鸢拿起一旁的烈酒,晃了晃。好在,越鸿只喷出一小口,没有太浪费,里头还剩一半。她拔出塞子,叮嘱道:“我现在要给你清洁,会有点疼,你忍着。”
越鸿闷不吭声。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自己说的不怕痛。烈酒冲洗伤口时,陆鸢鸢明显看见他的腹肌绷紧,大腿都抽搐了下,十指也都用力地插进了草地里,却始终没叫痛。
陆鸢鸢知道他痛,更不想拖延,手脚麻利地拿出已煮过的棉线针具,弯着腰,开始他缝合伤口。为了转移越鸿的注意力,她说:“我知道雍国和燕国起了战事,你怎么会一个人倒在那里?没有人保护你吗?”
听了越鸿讲述,她才知昨夜他在带军回城修整的途中,在山谷里遇到一场险象环生的埋伏暗算。越鸿的亲卫皆已身死,只有他冲出了重围。
等越鸿讲完,缝合也就结束了。他满头大汗,喘了口气,问:“帮人治伤,也是你从那位高人处学到的本事?”
“对。”陆鸢鸢垂着脑袋,认真地打结。
最痛的时刻已经过去,越鸿靠在石头上,望天片刻,才往下方瞥了眼。刚才陆鸢鸢给他倒酒,因没有将裤子全脱了,裆部不可避免地全被淋湿,烈酒香气扑鼻,掩住了汗味,湿淋淋地勾勒出大腿附近的轮廓。
越鸿一顿,有些不自在地屈起另一条腿,身躯微微前倾,手肘搭在膝上,仿佛满不在乎地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