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鸢一愣,疑惑地循声上前,停在走廊拐角处,屏息一看。
那是一片位于寝室后方的崖上高地,秋海棠簇簇环绕,娇艳柔媚,寒露濡湿石地。殷霄竹披着外袍,站在最盛的那株秋海棠下,她身前,则站着一个女修。
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挑这种时候来拜访殷霄竹?
由于殷霄竹背对着她,陆鸢鸢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听见她冷淡的声音:“我没有召你,你不该来此。”
陆鸢鸢还没弄清状况,那女修便说话了,发出的却是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怕什么,蜀山这结界,还防不住我的傀儡术。”
傀儡术?
陆鸢鸢一凛,睡意瞬间蒸发。仔细一看,更是有股寒意从她后颈冒起。
她发现,那个女修竟从头到尾都没张过嘴巴,双手垂落,目光僵硬发直,似是一直用腹语在说话。
浓烈的不祥预感从脚底升起,攫住她的气管。
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要知道,在电视剧里,NPC听墙角被发现再被灭口,几乎是黄金定律啊喂!
她对殷霄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朋友不感兴趣,心中打起退堂鼓,慢慢地退后,打算原路返回。
系统:“叮!【苦夜】剧情进行中,请宿主勿后退。”
陆鸢鸢双足瞬间被钉在原地:“……”
那厢,殷霄竹沉默着。
似乎感受到了这沉默中隐隐透出的压迫感,那“女修”顿了顿,态度软化了些,说:“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了。我只是来问你,你待何时动手?虚谷这两天又在殿上试探你,我看,就是因为两年前那次疗伤,你不肯和她一起进寒露泉,那老不死的从那时就开始怀疑……”说着说着,那“女修”猛然抬头,直直逼向陆鸢鸢所在的角落:“谁在那里!”
第32章
陆鸢鸢全身血液一僵,若非情况不允许,差点想左右开弓,扇自己两嘴巴。
让她乌鸦嘴!让她毒奶不说好话!
那“女修”双目浑浊无神,如死去多时的人,亦如毫无光泽的鱼目。可是,藏在夜色深处的陆鸢鸢,却觉得对方真的看见自己了,心头升起难以名状的恐慌感。
她立刻撒腿就跑。万幸的是,她所站之地离自己的房间不远。生死关头,肾上腺素疯狂飙升,在后方的人追来之前,她脚下生风,已疾奔回房间,轻巧地钻入门缝,将门一关,迅速摸回床上,往被窝里一钻,被子拉上肩膀。
秋夜寒冷的空气灌入喉管,带起一阵痉挛般的疼痛。心脏疯狂地撞击胸骨,怦咚怦咚,一下跳得比一下高,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刚才都看到听到了什么?
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外面的陌生女修根本没有自己的神智,正处于另一个人的操控之下。那人是个年轻男子,管这种法术叫“傀儡术”,还洋洋得意于自己能越过蜀山的结界跑进来。
好歹也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了两辈子,陆鸢鸢可以确定,自己没听说过修仙界哪个宗派是有这种法术的。
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穿书前,看过的修仙小说没有一百本也有几十本。结合那个女修的异状,她猜测,所谓的傀儡术,多半就是夺舍另一个人的神智、使其变成提线木偶的法术。
蜀山从不拒绝外客。这人为什么要夺舍别人的身体,偷偷摸摸地过来,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来拜访?
由此可见,殷霄竹这个朋友十有八九不是正经修士。两人相识的关系,也不能见光。
蜀山宗主的女儿,丹青峰大师姐,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完美人物,怎么可能与这种人暗中往来。
心跳愈发失速,陆鸢鸢抓紧被子,惨白的月光透过花窗,映在她的眼皮上。
不止是这个神秘来客的身份可疑,他们说的话古古怪怪的——虽说没有前因后果,她不能完全理解他们在谈论什么,可她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名字:虚谷。
在蜀山,陆鸢鸢只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叫虚谷。
对方全名为虚谷真人,出身于丹青峰,掌教丹青峰亲传弟子,是虚元真人的师妹,也是殷霄竹的师叔,并不是什么名不经传的小人物。
然而,刚才夜访的神秘人,却当着殷霄竹的面,称虚谷为“老不死”,还说虚谷在怀疑殷霄竹……这话是什么意思?殷霄竹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细想下来,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隐约记得虚谷真人常年闭关,鲜少露面。可具体为何闭关,她没有去了解,如今压根搜不到一点印象。
虽然,那个夜访的人刚说完这段不逊的话,就察觉到她的存在了,两人的谈话因此中断,殷霄竹也还没有表达自己的态度。可直觉告诉陆鸢鸢,她必定窥探到了殷霄竹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她会被如何对待?
殷霄竹会杀她吗?
陆鸢鸢的掌心潮润润的,浸满冷汗。
根据电视剧的套路,NPC都是听到了别人的全盘计划才会被灭口的。她这才哪到哪,只听到一点儿皮毛,要是因此被杀掉,岂不是太冤了?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冷静些,这可是系统触发的隐藏剧情,没道理直接置她于死地,一定还有斡旋的机会。
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肆意冲撞,瑟瑟夜风穿庭而过。这时,陆鸢鸢察觉到,有两道脚步声停在了她房间门外。
两扇厚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寝殿一片昏暗,月光将两道长长的影子拖曳在地板上里。
他们进来了。
陆鸢鸢的齿关一紧,用最大的毅力压下恐慌,闭上眼睛,装作已熟睡。
脚步声在接近,最后,停在床边,她的背后。陆鸢鸢被褥下的身体微微发僵,眼珠也凝固了。
寂静持续了片刻。冷不防地,她脖子一冷,一只手触了触她的颈侧。
那只手骨架很大,冰冰凉凉的,圈住她的脖子,收紧,就形成了略微压迫之态。陌生而恐惧的触感叫她几乎要弹起来。只是,另一股更强大更深重的力量,硬是让她忍住了,没有与窒息感对抗,也没有动,如同一个睡得极沉,对外界毫无知觉的人,连呼吸的频率和深度也没变化。
殷霄竹收回手来,在夜色里轻飘飘地道:“她睡着了。”
一旁的人低声恼道:“不可能!我刚才真的听到了呼吸声,不像风声……我知你在担心那件事,可这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吗?没必要冒风险……”
殷霄竹打断了他的话:“出去再说。”
沙沙的脚步声远去,门扉合上,空气静了下来。陆鸢鸢却不敢动弹分毫,害怕他们会杀个回马枪,害怕自己睁开眼,就会看到他们还站在背后。一整夜,她便是这样维持着僵硬的侧躺姿势,直到云后泛起鱼肚白。
由于精神太过集中和紧张,疲惫到达顶峰,沐浴着熹微的晨光,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天高云阔,碧空如洗。
朦胧间,陆鸢鸢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眉毛微颤,惊醒过来。一转头,看到门外浮现出一个黑影:“喂,你醒了没?元君叫你过去。”
陆鸢鸢认出来了,这是近段时间日日给殷霄竹送食盒来的那个小女修的声音。
系统:“叮!主线隐藏剧情【苦夜】阶段性奖励发放:仙蚕缕衣24小时使用体验卡一张。”
系统的提示,让陆鸢鸢明白了昨夜的一切不是自己梦游所见。只是没想到,这么一遭下来,她得到的还是阶段性奖励。【苦夜】这段隐藏剧情,居然还没结束。
系统:“正解。”
陆鸢鸢轻轻一咬下唇。
人皆有好奇心。可若要冒失去生命的风险,她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殷霄竹的秘密了。
她只想活着,做自己要做的事。
也许从一开始,踏进这段隐藏剧情就是错的。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已经卷进了一个麻烦的旋涡里,且未来会不可避免地越陷越深。
想抽身而退,却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次的奖励倒是有点意思。仙蚕缕衣是传说中的仙家上品法宝,加诸于人身上时,无色无形,可以为使用者消除99.99%的伤害和一切负面效果。
陆鸢鸢:“……”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可她的不祥预感更强烈了是怎么回事?
系统给她这玩意儿,是在暗示什么吗?殷霄竹要是想干掉她,24小时的保护也是杯水车薪啊。
这时,外面的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你醒了吗?不会还在睡吧?”
陆鸢鸢回过神来,含糊地应了一声,起床穿衣洗漱,走出去了。
先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去观察一下殷霄竹的反应吧。
来到屋门外,看见里头有道身影,立在桌案前整理着什么。
陆鸢鸢的指尖掐入手心,深吸一口气。
这半个月,她一直装作痴缠柔弱的妹妹,只要不上课,就在殷霄竹身边刷存在感。所以,她绝不能表现出害怕和疏远,否则便是不打自招。
做了两秒钟心理建设,陆鸢鸢换上平日的表情,活泼地跑进去:“元君,早安!你找我有事吗?可是在出发去天材地宝大会前,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打点吗?”
殷霄竹唔了声:“是有些事与你说。”
陆鸢鸢眨巴着眼睛,作洗耳恭听状,胸腔里却在打鼓。
殷霄竹的反应如此平常,难道是她担心过头了,对方其实信了她在熟睡,昨晚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殷霄竹是傻白甜的圣母没错。可是,如果关系到自己的秘密……她还会这么傻白甜和圣母吗?
不可能吧。
陆鸢鸢的心忽上忽下,跟坐过山车似的。既疑心对方是在先礼后兵,又担心对方本来不怀疑,而她反应过度会招致对方起疑。让她不敢置信的是殷霄竹接下来说的话:“半个月前,你不是说想去天材地宝大会看看么?我改变主意了,你今日与我一同出发吧。”
陆鸢鸢的手指微微一抖。如果是半个月前,她会很高兴。可昨晚的殷霄竹让她感到危险,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就如同怕虎的人不愿进山。
就在她斟酌用什么理由推脱时,眼前笼罩下来一片阴影。
殷霄竹略微弯下腰,与她对视:“怎么不说话,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陆鸢鸢迅速垂眼,换上怯生生的神态:“元君,我那时不知道天材地宝大会很危险,我怕我去了会拖累你。”
殷霄竹笑了笑:“我不会让你做危险的事情。”
系统:“叮!隐藏剧情【苦夜】更新:请宿主确保自己同行。”
“……”陆鸢鸢低头,咬了咬后槽牙。待调整好表情,她挤出了期待的笑容:“那太好了,我好期待和元君一起出行。”
天材地宝大会
,每个小世家小宗派能去的弟子不出十人。像蜀山这样的大宗派,派出的弟子可有一二百人。名单由各个峰的主事者拟定,亲传弟子已经内定了,余下的人选,会在外门弟子里挑。
出发这日,众人在校场集合,一同乘坐白鹤舟,前往灵宝秘境。
白鹤舟的形状像是一艘巨大的木船,通体雪白,无船桨也无风帆,更不用人力去划。每艘白鹤舟长百米,可容纳五十人以上和若干灵兽、武器。它依靠法阵运转在天空飞行,用灵石来供应能量。
每一次飞行都会消耗大量灵石,和烧钱来做燃料也没区别了。不是足够财大气粗的仙宗,都用不起这样奢侈又气派的交通工具。
蜀山通常也是在许多弟子一起出动的活动里,才会启用白鹤舟。
正午,众人在剑宗的校场上集合。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意,登上白鹤舟,在甲板上高谈阔论。一些曾去过灵宝秘境的人,在人群里比划着动作,描述自己上次的见闻,场面极热闹。
丹青峰的弟子中,陆鸢鸢看到了齐怅,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当然了,是她单方面熟悉人家。
有些亲传弟子也带了仆役,只是,当中没有一个和她一样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