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阑生面庞苍白,身姿依然挺直,正在热水里浸湿布巾,擦去血迹和污渍。他的动作比平时明显迟缓了很多,显然是很疼。但他像个哑巴一样,一声不哼。手臂伸到背部,蝴蝶骨变得更明显。
按照剧情,陆鸢鸢得等到他离开才能走。然而,段阑生动作实在太慢,盆中的水都染红了,他才轻轻喘了口气,端起木盆,拿去倒掉,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瓷瓶。
不止他疼,门外的陆鸢鸢也正处于水深火热中:“……”
她这身子本来就虚,扎了半天马步,跟军训似的,两条大腿肌肉发酸,微微发抖。太阳从门廊外爬到她后背,她开始出汗。忽然,身子一个危险的晃动,陆鸢鸢大惊,立马脚趾抠地,稳住核心。
这样下去很不妙。要是她没站稳,那就前功尽废了。好在,陆鸢鸢忽然注意到,就在这扇门的花窗下,有一横微微凸起的雕花,颇为精致。不如将下巴架在上面,借借力吧。
陆鸢鸢揉了揉腰,慢慢地仰头,将下巴压在上面,这样果然轻松了不少。然而,她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两秒,就突然感觉到一阵微妙的晃动。
紧接着,前方的门,毫无征兆地往内一开。
陆鸢鸢脸色剧变。
草,这是什么陷阱!
这扇门居然没锁,是虚掩着的!
因已经把一部分身体重量靠在门上,门突然打开,她顿时失衡。两手极力挥舞,想重新站稳,却都是无用功的挣扎。下一秒,她被门槛绊倒,整个人就直直地摔进了屋子里。
段阑生听见响声,骤然回头,厉目扫来:“谁!”
目光下落,发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的人是陆鸢鸢,他神色一滞,错愕道:“是你?”
“……”陆鸢鸢忍住了骂脏话的冲动,一抹脸,慢慢抬头,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没错,是我,如假包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与她那双乌黑的眸子一对上,段阑生才想起自己上身还赤|裸着,猛地退后一步,拾起方才在他站起来时被风带到地板上的里衣,遮住身体,盯着她,神色防备又怪异:“你何时来的,来做什么?”
打死也不能说自己是来偷窥的。
好在,陆鸢鸢很快就找到了借口,一脸诚恳:“我担心你的伤势,过来探望你,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
段阑生拧了一下眉,正要说话,两人却突然听见,外面的桂花林里传来一阵响声。
“你真的看到那个凡女来了?”
“真的,她行迹甚是可疑。且段阑生也在里头……”
……
段阑生转头,循声望去,眸子一暗。
陆鸢鸢也愣了愣,脑子里霎时一嗡,就从系统那里知道了这是什么剧情。
——在发妖的副本里,段阑生的四个坑货队友死了两个,活着的那两个为了逃避罪责,联手诬赖段阑生。
也许是心虚,段阑生明明已受了惩戒,他们仍觉不够,为了让段阑生百口莫辩,无法翻身,还在用尽办法地破坏段阑生的形象。
原文这里,他们看到原主走向药庐,又知道段阑生在里面疗伤,必然衣衫不整,便猜测原主是去找他,心生一计,立刻跟过来,只要抓到两人同处一屋,他们就有办法诬告两人在药庐里偷欢。
蜀山弟子有十诫,淫诫为其一。虽然这里不是存天理灭人欲不能结婚的和尚庙,但刚领完罚的弟子,应该做的是去自省。更何况,段阑生还是半妖,妖怪就是以放浪出名的。
若他刚下刑石台,就迫不及待与凡女私会的八卦传到别人耳中,自会大大地打击到段阑生的形象。
但在正文里,他们的诡计没有得逞。因为当他们来晚了,过来时,正好碰上已经上好药、从药庐离开的段阑生。双方还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口角。这时原主也早就走了。
为什么这段剧情会提前?
提前……
难不成是因为,在原剧情里,这是原主第一次来剑宗,不识路,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药庐。而她处于二周目,太熟悉剑宗了,直接找了过来,也就让后面的事情也提前了?
系统:“正解。请宿主确保你们不会被任何人同时看见,否则将会有惩罚降落在你身。”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那两个人得逞,发现她和段阑生都在屋子里,尤其是段阑生现在还衣衫不整的模样。但她想跑已经晚了,声音已来到屋外。
陆鸢鸢退后一步,不慎撞到了一张矮矮的桌子,她低头一看,突然想起在越鸿寝宫里发生的事儿,冒出了好点子,便立马跑到段阑生身边,严肃道:“那两个人肯定不安好心,不能让他们看到你这样,不然我们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罢,她就扯过段阑生,将他推进了桌子底下。
段阑生:“……?”
让段阑生穿衣服来不及了,还是直接把衣衫不整的他藏起来比较快。
这是一张配药的单人木桌,桌下空间狭窄,塞入一个少年,就满了。可若是侧坐,又很有猫腻,简直是告诉别人桌下有东西一样。
陆鸢鸢正要直接把双腿塞进去,但看了眼自己沿路走来沾了泥的鞋底,她改变主意,飞快地脱了鞋。为了节省时间,她是用两只脚互相蹭着来脱的。着急过头,不小心把一只袜子也蹭掉了,露出一只光裸的足。
人影已经来到门边,抬手推门。
这时再穿袜子就晚了,陆鸢鸢一咬牙,将双足踩到段阑生的怀里。
第16章
几乎是在她足心踩住段阑生的同时,熟悉的暖意涌入身体,生命值开始上涨。同一时间,屋门被不客气地推开了。
看到压到自己膝上的双足,少年的神色可谓精彩至极,难以置信中夹带恼怒。可在这种情形下,若是当着来人的面从桌底爬出去,反而更显
古怪,像是坐实了他们在做什么不见得光的事情,他手背青筋微凸,只能忍耐着不动。
隔着桌子的木板,一道轻佻的声音传来:“段阑生,你——”
看到屋内景象后,声音戛然而止。
来的两个人,正是当日和段阑生一同下山的叶孝与子修。两人兴致勃勃地跑来捉奸,结果一进门,药庐里光线明媚,窗外叶子嫩绿,几个柜子静静伫立在阳光中,见不到任何暧昧场景,连人也只有一个,还是那个凡女。
她坐在唯一一张矮桌前,桌面放了几本书和药草图鉴。似乎没料到有人闯入,她蓦地抬起头,脸庞染上几分吃惊和无辜:“你们是谁?”
语气里的惊讶拿捏得十分到位。桌下的段阑生抿唇,扫了她一眼,想起当天他闯入她房间时,她也是这样打发走了巡逻的御林军。
叶孝一瞪眼,环顾四周,沉不住气地脱口而出:“怎么只有你在?”
凡人看到修士,都会本能地敬怕。这凡女倒是淡定,放下手里的书卷,不明所以,蹙了蹙眉:“两位在说什么?这里从头至尾就只有我一个人。”
“胡说!段阑生明明……”
子修拽了拽叶孝的袖子,示意他别说话,一边打量陆鸢鸢,怀疑道:“这里是我们剑宗的药庐,你一个凡女,怎么会在这里?”
陆鸢鸢把她早就准备好的玉牌举起来:“我奉殷元君之命过来办点事。”
狐假虎威果然有效果,子修和叶孝看到殷霄竹的玉牌,齐齐变了脸色,果然不再追问她为何在此。但这两个家伙也不愧是典型的反派NPC,发难之后,不愿就这么简单地离开。冷哼一声:“既然这样,你不介意我们也用一用药庐吧?”
陆鸢鸢表面装作镇定:“哦,请便。”
不过,看到他们走近,她心里多少也有些紧张。
两人冷哼一声,还真的当着她的面,在药庐里翻动起来。
陆鸢鸢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身体,往前倾身,两只手肘平放压在桌上,用袖子遮住有可能露出段阑生的地方,注意力全落在两人身上。
桌下本就昏暗,被一挡,就只剩一线阳光洒入,恰好落在她踩着自己的足背上。段阑生一低头,就能看到这一幕。她的脚生得漂亮,骨肉匀称。普通人在这个年纪,足底一般都会有层薄茧。可她大概是从前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看不到一点茧子。肌肤雪白得腻人,足背上,苍蓝血络细细的,很显眼,但不凸起,如画笔勾出来的花纹。
冷不丁地,段阑生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雷雨夜,她抵在那个少年后背上的赤足。
……不,为什么他会无缘无故度联想起那种场景?
段阑生红唇一抿,微微拧眉,挥散脑海里不该有的画面,偏过头去。
陆鸢鸢自然也感觉到底下的段阑生在动。他的膝盖往后收拢,似乎想不着痕迹地避开与她的触碰。陆鸢鸢一顿,一股难言的恶意突然钻上心头,脚突然一动,装作没坐稳,顺着他的膝,往前一滑,踩着他的大腿,比刚才踩得更实,更用力。足尖还抵住了他的衣带,恶意地碾了碾。
段阑生气息一滞,袖下的手握成拳,显然是生气抗拒,又反抗不了。
一种陌生的畅快感涌上陆鸢鸢的心头,包裹住她心脏里的小毒牙。
段阑生不喜欢和人触碰,喜欢整洁。被她这样踩着还故意弄乱衣服,心里肯定觉得很屈辱,很讨厌,可他反抗不了。
她偏偏就是要和他对着干。
原来,这就是借机欺负人的感觉。欺负的对象是段阑生,就更新鲜了。
另一边厢,叶孝与子修在药庐翻找一通。好在,段阑生的外衣已经被她一起塞到桌下。两人找了一通,都没发现猫腻,只觉得段阑生估计都早走了,才情不愿地离去。
等他们掩上门走远了,陆鸢鸢才往后坐了坐,往桌底看去。
段阑生抬头,目光直直射向她,因情绪涌动,眼眸显得漆黑,叫人看不懂他的情绪。但肯定是不快的。
陆鸢鸢知道见好就收,得分清什么时候可以仗势凌人,什么时候要夹紧尾巴办正事。她拍了拍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没想到他们居然待了这么久,我腿都麻了,还好他们没发现你。快出来吧。”
半句不提刚才的事,好像她并没有故意踩人,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一边说,陆鸢鸢一边弯腰去捞自己的鞋。哪想到,她弯腰时,胸前突然滚出了两只沉甸甸圆滚滚的东西,一咕噜砸到了段阑生双腿之间。
段阑生:“……”
陆鸢鸢大惊。
糟糕,是她没吃完的两个桃子!
她想也不想,闪电般伸手而出,一手一个,抓了回来,捞在胸前。
这桃子还挺甜的,还好有个人肉垫子,没撞在地上撞淤了。
她的手指只轻轻擦过他的腿,但段阑生的反应很大,似是再也忍不下去,一掌拍开桌子。背对着她站起来,迅速地穿上衣裳,声音很冷,还有些生硬:“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不是说了吗?我很担心你,我来探望你啊。”为了增强说服力,陆鸢鸢举了举两个桃子:“这两个桃子,就是我带给你补身子的。”
段阑生:“……我不需要!”
陆鸢鸢作出可惜的样子:“你不要?那好吧。”
心里想的是:好耶,这桃子可甜了。不要拉倒,她正好留给自己吃。
一小时倒计时正好要结束了,陆鸢鸢趁机撤退:“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谁知道,她刚跨出屋门,就听见系统的声音:“宿主,你是不是漏了关键的一步没完成?”
陆鸢鸢步伐一顿:“什么关键的一步?”
系统:“【陶醉地嗅一口满屋余香】。”
……
药庐里,段阑生听见她走了,眉心还拧着没松开。
昨日他在刑石台上控制不住,原形毕露。虽然那期间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他记得,陆鸢鸢来给他撑伞,还喂了药……而他咬伤了她。
她是凡人,见到他这个模样,难道不害怕,不厌恶吗?居然今天又接着来找他,还要送吃的给他。虽行径古怪,但又好像是真的在关心他,还隐隐带了些讨好的成分。
为什么?
他不是傻子,以前也见过一些凡人被修士救回来,为了留在蜀山,就卖力地讨好带他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