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陆鸢鸢今天只准备了一个纯金的平安锁,用红绳穿好了,亲手挂在了小狐狸的脖子上。
天黑后,段阑生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些烟火棒。两人一狐在院子里玩着烟火棒。
汤圆今天一整天都异常兴奋,脖子上的平安锁没有法力加持,只是一件普通饰品,小家伙却高兴得好像收到了什么大礼,每隔一会儿,就要美滋滋地用下巴拱一拱平安锁。
烟花棒滋滋地烧了起来,迸溅出金色的火光,吸引了汤圆的注意力。陆鸢鸢和段阑生坐在廊下,用烟火棒像逗猫一样在空中画着各种图案。汤圆两只后脚站立,仰起头,湿润的鼻头抽了抽,呆呆地看着烟花棒,不慎失去平衡,啪叽一下摔倒了。
陆鸢鸢心里一软,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
一只修长的手提溜着小狐狸的后脖子,将他拎到了大腿上,段阑生一手把住他,一手用丝绢擦掉了他面上的灰尘。玩闹了一天,小家伙也累了,擦着擦着脸,就打了个呵欠,眨眼的动作变得迟缓,窝在了段阑生膝上,睡了过去。
陆鸢鸢弯腰凑近,压低声音:“他睡着了?”
“嗯,累了。”段阑生揉了揉掌中的狐耳,汤圆轻轻一蹬脚丫子,却未醒来。
段阑生将他轻轻放到旁边的毯子上,又将毯子往上拉了拉,挡风,忽地朝她瞥来。二人四目相对,陆鸢鸢蓦地坐直,拉开了距离。气氛有点奇怪,好在,她的视线很快寻到了落脚处,干巴巴地说:“还剩下半袋烟花棒,你买多了,浪费。”
段阑生捻起一支烟火棒,侧过头,弯了弯眼:“不会浪费,我们还没玩尽兴。”
烟火灼烧,璀璨如星雨,噼啪四射,画出不同的图案。有时还没画图案,光芒就熄灭了。段阑生见状想用狐火作弊,延长燃烧的时间,却遭到陆鸢鸢坚决阻止:“不行,这样就没意思了。”
尝试了不知几回,终于成功画完一个图案,虽然光影只能映刻在视网膜一瞬,但还是给了陆鸢鸢莫大的成就感。
这时,身旁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你刚才……画的是什么?”
陆鸢鸢画的是后世的三层生日蛋糕,这个时代可没这种形状的蛋糕,她瞥向他,卖了个关子:“你看到的是什么?能画出来吗?”
段阑生仿佛有些迟疑和为难,但陆鸢鸢一直盯着他,他想
了想,还是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图案,三层,从下往上越来越小,尖尖的顶端……
不对,这怎么看起来那么像一坨……
段阑生终于画完了,停笔,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她。
陆鸢鸢:“……”
简直奇耻大辱。
陆鸢鸢一掌拍开他手中的树枝,恼道:“你是怎么看的,我画的才不是这个,是一种糕点!”
不知从她面上看到了什么表情,段阑生嘴角一抽,似乎在忍笑,忍得很辛苦。他用手抵了抵唇,艰难地咽下了颤抖的笑意,才态度很好地认错:“抱歉,是我的错,我没看清楚。你再画一次,这次我一定看仔细。”
不能叫他看扁,陆鸢鸢憋着气,重新点燃了一支烟花棒。但老天似乎在与她作对,连续划了十几支,都没一半就熄灭了,终于,她的手摸了个空。
陆鸢鸢低头,这才发现烟花棒已经用完了。
就这样……结束了。
陆鸢鸢停顿了一会儿,分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心头却无端泛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滋味,余波般晕开。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捻了捻指腹的灰,故作轻松道:“没啦,不画了。”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里,有幽蓝色的光芒接近了她。
“你还有一个选择。”
段阑生的食指指尖盛开了一朵美丽的蓝焰,余下四指收拢。不同于有些歪歪扭扭的烟花棒,他的手是白玉雕成的烟花座。
陆鸢鸢轻轻一抿唇,握住他的手,在空气里试着画了一下。
狐火受到控制,与转瞬即灭的烟花棒不同,所过之处,皆能恒久悬停在半空。发现了这点后,陆鸢鸢趁机把方才三层蛋糕加一支蜡烛的图案细化了一下,简笔儿童画加上了彩带、樱桃、奶油……总算大功告成。
陆鸢鸢对成果颇为满意,笑了起来:“看清楚了吧?这才是我画的图案。”
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段阑生的反应,她才转头,发现对方并没有看空气里的图案,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陆鸢鸢一怔,才如梦初醒一样,松开他的手。但下一秒就被反握住了。
“鸢鸢,你……”段阑生握住她的手,仿佛有些紧张,呼吸微微加快了。他低头看着她,郑重又很轻声地开口:“觉得现在开心吗?”
“……”
“我的意思是,和我们待在一起,过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开心吗?”
陆鸢鸢安静了一会儿,垂下睫毛,复又抬起来,轻轻地说:“开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这话时,她感觉到段阑生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烟火的星子如落入他眼底,他握她的手微微加重了力,又反应过来,怕捏疼她似的一松,蹲在了她跟前:“我……”
他鲜有这样结结巴巴,一句话分成几段才说得完的时候。
“我……以后会让你更开心。我们一家人,今后相依为命,就这样生活下去,你可愿意?”
陆鸢鸢看着他,攥住拳头好一会儿,轻轻颔首。
她再一次骗了他。
似乎没想到她会那么轻易地答应,段阑生怔然望着她,慢慢地,毫无阴霾的喜悦爬上了他的面庞。
就在这时,从远方的黑夜里,忽地传来了一阵无形的波动,仿佛某种力量扩散,震荡了大地。
二人同时转头看去,段阑生神情一敛,站起来,道:“我要上去一趟。”
波动出现的方向分明就是越鸿的位置,陆鸢鸢忙不迭扯住他的衣袖,急切道:“是越鸿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你别担心,我先去看看,若有什么我会告诉你。”
他都这么说了,陆鸢鸢只好松手让他离开。院子里眨眼空了下来,汤圆还沉浸在梦乡中,小毯子滑落一角,陆鸢鸢深呼吸,平复心情,将毯子往上拉了拉裹好。却不曾想汤圆突然消失了。
陆鸢鸢旋即明白过来。
看来,汤圆今天的能量已经消耗差不多了,这是又回去段阑生的身体里了。
陆鸢鸢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眺望远方的群山,还是按捺不住担忧,身形一闪,也往段阑生消失的方向赶了过去。
一回生二回熟,不是第一次闯入禁地里的洞府里。陆鸢鸢循着记忆找到了越鸿所在的山洞,还没靠近,她便听见了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扩散得很远。
喜的是,那是两道不同的声音。
越鸿醒了?!
但很快,她便发现情况不对劲,这两道声音似乎在争吵。平静一些的是段阑生的声音,另一道年轻些的声音,则要沙哑得多,仿佛很久没说过话了。
陆鸢鸢刚走到洞口,越鸿怒气冲冲的话语就破空而来,传入她耳中:
“……不用你假惺惺地做好人!要不是你趁虚而入,拿我的安危要挟她,她怎么会和你……卑鄙无耻!”
第144章
骂声回荡在山洞里。到底在军营里待过许多年,盛怒之中的越鸿颇为吓人,骂人的词汇也极其精彩。然而,他气势汹汹的质问扑到段阑生身上,却像烈火冲入了大海,连个浪头都没打起来。
乘他换气期间,段阑生淡淡道:“我没有想过做你眼中的好人,也不需要你感激。不过是因为我与鸢鸢同心,她希望你过得好,那她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
这番话不带脏字,听着却让人颇为不是滋味,只有火上浇油的效果。
果不其然,越鸿的眉心聚拢起一团凶狠的戾气:“……胡言乱语!她怎会跟你这种趁火打劫的禽兽同心?!”
他终于忍无可忍,冲上前,揪住了段阑生的衣领,抡起拳头,就要往那张可憎的脸上砸去。
眼见局面就要失控,陆鸢鸢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冲出去,叫道:“越鸿你快住手!”
听见她的声音,越鸿动作一滞,但出拳力气太重,疾风随形,已经不可能收回。这一拳落在凡人身上,人能飞出去几米,砸进石墙里。好在,对段阑生而言,并不难闪避。
但不知为何,越鸿的指关节还是重重地擦过他的颧骨。段阑生闷哼一声,偏过头,退后了一步。
越鸿倏地松开手,退后一步,有些许无措地看向陆鸢鸢:“我……陆鸢鸢……”
他怒气正盛,压根没察觉到陆鸢鸢来了。虽说他不觉得自己有哪句话骂错了,但也没准备让陆鸢鸢本人听见。
另一边厢,看到陆鸢鸢出现,段阑生倒是不意外,显然早就发现洞外多了道气息。
他抬手抚平被扯乱的衣领,朝她走来。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越鸿也朝她迈出了一步。
也许是由于刚完全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四肢跟新长出来的一样,越鸿的步伐踉跄了一下。陆鸢鸢怕他真摔了,连忙跑过去,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见她选择先走向越鸿,段阑生顿了一下,慢慢地停住了步伐,安静地看着她。
陆鸢鸢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中一触即分。
二者择其一,先搀扶倒下的那个人,乃人之常情。为什么被他这么看着,心里会有些异样?
陆鸢鸢别过目光,看向自己扶住的越鸿。他怒视着段阑生,虽被她阻止了,拳头犹因发怒而微微发抖。
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她跟小若的计划一旦成功,她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世界了,也相当于不会再见到越鸿。原先也在担心越鸿能不能在她离开前苏醒,现在他醒得正好,她能亲口和他交代一些事情。便抬起眼,对段阑生说:“我有事想跟越鸿聊聊,你先走吧。”
洞中光线明灭,段阑生的表情也有些看不清。陆鸢鸢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她颊上停了一会,又像错觉,因为他声音依旧温和:“好,那我回家等你。”
“回家等你”这四个字隐含的示威之意,也只有被示威者才听得出,越鸿脸色骤然发青,咔地捏紧拳头,又硬生
生地按捺了下去。
段阑生一离去,四周静了下来,越鸿急急地转到她正面,道:“我已经知道了,他利用我的安危来威胁你!你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和这种人搅合在一起!”
陆鸢鸢摇摇头,拉了拉他的手腕,说:“我们出去再说。”
山间空气有丝丝凉意,仿佛能听见深处水滴在石头上的滴答声。洞外一棵树下,卧着一块爬满青苔的大石头,像蒙了块绒绒的绿毯。陆鸢鸢示意越鸿坐下,她也盘腿坐在他面前,开门见山说道:“我和段阑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诚然,你是我最初和他破冰的原因之一,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如今的局面,并不完全是因为你。我现在和他结盟,是出于自己的考量——我有一件想做的事,那件事需要靠他才能做到。”
听她说自己不是被胁迫,越鸿郁结的神色稍微舒展了些,疑道:“你想做什么?”
陆鸢鸢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捋了捋头发,说:“之后,我会和他一起去讨伐鬼帝的战场前线……”
话说一半,果然被急吼吼地打断了。
“为什么?前线这么危险,这和一开始两界说好的同盟根本不同!”越鸿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难道就为了他,你要以身犯险?”
一根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力气很重:“我去前线,不是为了谁,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做的那件事,要见到鬼帝才能成真。”
在不知内情的人听来,这番解释也太扯了。
越鸿眯眼,俯下身,盯着她:“什么事要见到鬼帝才能成真?”
他眉骨生得高,只要不仰头,眼窝里就会窝着一片暗影,盯着人时,目光聚拢,显得分外专注凌厉,叫人无法回避。
陆鸢鸢坦然地看着他,目珠澄莹,比月色更明亮:“我不能说。但我保证,我很惜命,我不是去送死。”
越鸿一拍大腿,怒道:“这种事你怎么保证?若是保证能作数,就不会有那么多修士死在战场上了!”
然而,不论他怎么追问,陆鸢鸢态度都很坚决,不解释,也不听劝。
她似乎从来都是这样的,只要下定决心,就没有人能撼动她。
无奈、钦佩伴随着挫败感涌起,越鸿闭了闭眼:“好,既然你不肯说为什么,也不肯放弃,我不阻止你了,到时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