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我这一生过的很开心了,但死后在这里遇到你,最开心。我真的很幸运,对吧?”
“嗯。”赵岚苼摸摸她的头,“很幸运,娆娆下辈子,下下辈子,会更幸运,更幸福的。”
海上温温柔柔的海风,吹散了小女鬼最后一点身形,朝阳终于挣脱了海面,天亮了。
...
赵岚苼和沿肆回到了大船,船上静悄悄地,仲云和怀绪还是那个姿势陷入在沉睡之中。
赵岚苼看着他们搂在一起四仰八叉的睡姿,朝沿肆“扑哧”一笑,沿肆愣了一下,无奈摇了摇头。
再回到与沿肆的房间,赵岚苼看着地上乱作一团的被褥,屋内一尘不变的陈设,感慨万分之际,又被劫后余生的疲倦铺天盖地席卷。现在的她不用说是滚来滚去的地板,哪怕是让她站着都能立马熟睡入梦。
谁能想到仅仅是过了一个晚上,她和沿肆之间就经历了这么多事呢?
她迫不及待地扑向了自己在地板之上的那方用被褥铺成的小床,眼皮足足有千斤之重,仿佛只要头一碰枕头就能立刻不省人事。
却被沿肆一把拉住了脚步。
“国师大人,还有什么吩咐?”赵岚苼耷拉着眼皮,打着哈欠问道。
沿肆倒是没困成她这个样子,但脸色也没算太好,本就畏寒的体质在龙宫之中呆了那么久又被海水泡得浑身湿漉漉,他的嘴唇几乎都没什么颜色。
赵岚苼突然就醒了神。
沿肆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这样你也睡得着?把衣服换了去床上睡。”
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同之前让她睡地上时一模一样的语气。赵岚苼却福至心灵,这是?在关心自己?
还没等她反映过来,沿肆就将她关在屋里,人在门外把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快点。”
赵岚苼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找出干燥的衣物换上,又把自己睡过的那团缠的乱七八糟的被子板板正正地铺好,枕头也规整在原位。想了想,最后把屋内的炉火烧得旺了些,才扭扭捏捏地打开了门。
“你...为什么让我睡床上啊?”赵岚苼问完才发现自己在没话找话,还找了一句最废话的。
难不成她想沿肆亲口说担心、心疼自己?她立马后悔地想抽自己个大嘴巴。
沿肆绕过她,径直走向那张被她铺的十分整齐的地铺,“再多问一句就睡你的地上吧。”
赵岚苼立马闭嘴,跳上床蒙进被子里,再也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粗长...跪下了...TVT
第三卷 巫鸟南飞
第32章 共枕
怀绪的船果真是有点东西的, 除了第一日晚上就拉着他们一头撞进了那个见鬼的灵船大阵之外,确实没花费几日便到达了苗疆。
苗疆地处极南,天高皇帝远又地广人稀, 常年以来与北境的通商往来也并不频繁,逐渐也就成了这荒凉落后,民风特异, 与大梁汉人相比如同外族的蛮荒之地。
一入苗境, 行了数十里路都不见一户人家, 沿街不是已经荒废没有人住的破屋, 就是断垣残壁与草木砂石。赵岚苼与沿肆一行人口干舌燥走了许久,才遇到一个灰头土脸扛着扁担正闷头往家走的男人。
仲云是个眼疾手快又自来熟的,他直直蹦到男人面前, 恭恭敬敬合手一拜道:
“这位大哥, 我们几个走水路初来乍到,想问问附近可有城镇,能寻间客栈歇歇脚。”
男人低垂的眼皮半死不活地抬了抬,将仲云一身整洁体面的打扮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没什么好气道:
“你们这群养尊处优的中原人倒是讲究的很,还客栈?”
仲云在京中跟在沿肆身边久了, 走到哪人见了他也是看在国师近侍的份上毕恭毕敬的, 许久没被这么呛过, 当即就要回怼, 被跟上来的怀绪赶忙拦下来, 赶到了身后。
怀绪为人圆滑周到, 说好听了是懂得察言观色, 说难听了就是见人下菜碟。只见他从袖中摸出几块碎白银, 三言两语地就同那男人攀上了话。
不出一会儿, 就胸有成竹地带回来了消息。
原来他们现在所在的这片地域,离巫祝一族很近,而巫祝一族正是苗疆古怪疫病的发源地。
难怪周围的人家都人去屋空,方圆十里找不出一家有人烟的。
也不知该说是他们一行人幸运还是不幸,走水路晕头转向地往苗疆走,竟歪打正着,一入苗境就直达疫情病灶。
男人见几人出手大方,衣着不凡,虽还是阴沉着一张土色的脸,但总归是愿意多透露些消息了。
“也不知道你们这群中原人有什么毛病,这个时候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这里来送死。往这去最繁华的地方赶车也要三天,你们要住客栈没有,我家倒是有间破屋。”
他颤颤巍巍抬起焦枯的手指,比了个数,是怀绪方才给他的好几倍。
这下连向来好脾气的怀绪都生气了,哪有这样讹人的!苗人都把中原人当冤大头的吗?!
司天神官生前为人清正,又有这么一个头衔的架子在,并不屑于用自己的术法技艺换取金银钱财。因此他走后留下的值钱物件几个徒弟一分,留给怀绪的并不多。加上怀绪平日里还醉心于研究些奇巧玩意,更是个烧钱的窟窿,手上也不宽裕。
一直在后面没有说一个字的沿肆终于是有了点反应,他上前直接给了男人一块金子,甚至比他自己要的数都多的多,够一个普通人家吃上半年有余。
这下男人可算是收了那副臭脸,只看了沿肆一眼,便低下头将金子塞进了衣服最里贴着胸膛的内袋。
赵岚苼在心里默默感慨,果然活得久赚的多。
男人自己在前面闷头带路,怀绪仲云垫在最后,见自己师父和国师在前面走的距离并不太近,怀绪大着胆子去和仲云说起小话来。
“我说国师大人,既然出手这般阔绰,怎么不领个钦差出来大大方方地走官道?若是地方的官老爷听说国师大人亲临,绝对好酒好菜好住处地伺候着,岂会沦落到如今这般,还需要在难民家寄人篱下的田地?”
怀绪自认为一路上与仲云相处甚是投缘,没想到这个仲云不仅对国师的决定深信不疑,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马屁精。
“你懂什么?若是以钦差的身份,灾情层层瞒报,也就只会在地方官员的府上吃喝玩乐了,什么都查不出来!我家大人屈尊降贵来这穷乡僻壤,只为了彻底查清这疫病的来龙去脉,多么大义无私!多么...哎?你怎么走了?”
一路上遇到了零星几个此地的居民,无不是同男人一样;满脸疲惫的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直到终于到了男人所住的村子才算人多起来,但村民们的状态也都大差不差。
“这村子怎么怪里怪气的,每个人都像是没吃饱饭似的。”怀绪没忍住嘟囔了句。
没想到那半死不活的男人耳朵倒是灵光的很,闻言斜了怀绪一眼,嘲讽道:“可不是嘛,巫鸟不飞的弃属之地,所有人都是在等死罢了。”
这一句话有太多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词,巫鸟,弃属之地?这都是什么意思?
可怀绪再追问下去,那男人像是彻底没有了说话的气力,一句也撬不出来了。
他在村子里一间还算比较大的土屋停下,“整个村子也就我家里还能住下你们这么多的人了。”
确实,从村口一路走下来,有些屋子甚至已经都不能称之为完整的屋了,也不知道他们冬日里是怎么活下来的。男人的家虽不算有多宽敞舒适,但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分出了两间屋子,在这个村子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存在。
一进院子,就从屋里面迎出了一个有些微胖的女人,同村子里其他面黄肌瘦的村民不同。一见男人带回来了一群中原人打扮的陌生人,顿时十分警惕惊慌。
男人三言两语解释了,女人依旧异常不安,赵岚苼站在不远处听了几句两口子漏出来的话。
“你难道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嘛?怎么还往回领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男人似乎非常不耐烦,甩了甩手便进了南屋,从里面抱了些东西出来,撂下了一句,“今晚咱们和娘住北屋。”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留下女人和一院子的人。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难为情地上前解释道:“各位贵客对不住了,我家那位就是这样的脾气,若是平日里定然是要好好招待各位的,只是眼下家中老母亲病重,所以...”
赵岚苼自然很是理解,眼下苗境被疫病闹得,都不愿接待来路不明的外客,这个村子虽看上去奇怪,但这里人口稀薄,疫病还并未蔓延到此处,对待外乡人更是敏感才对。
只是眼前这个女人,开口流利得体的中原话,竟不是苗人。
“是的,早年先帝南下之际,我们家受益于朝廷南下经商的政策来到苗疆,后来举家倾颓,我也被卖到这里。”
看到赵岚苼探寻的目光,女人毫不在意地像是讲述别人的身世般解释道。
据说在先帝惠明帝执政时期曾大力扶植过南境的经济,推行了许多南下经商的鼓励政策,一时间许多中原人流入苗疆,却在后来渐渐不了了之。有人说当年南下的商人里,有的甚至连回来的车马钱都没有,赔得倾家荡产,卖儿鬻女大有人在。
倒也确实不算太稀奇。
赵岚苼为了随行外出方便,从皇宫里一路出来便是一身男装,女人见他们一行人皆为男子,便也没想太多将他们都安顿在了空置出来的南屋。反正一路上也都是这么过来的,赵岚苼便没说什么跟着进了屋子。
却没想到这南屋实在憋屈,就一张不大的通铺,地上还堆了好些占地方的茅草。看上去原本就是个堆放杂物的库房,只不过临时辟出来给他们住。
赵岚苼扶额,不是嫌弃环境太过简陋,只是这下夜里怎么分配床铺,又成了个问题。
仲云怀绪自然是不敢睡床的,主动请缨去睡茅草堆。赵岚苼看了看沿肆的脸色,虽然在船上他好心睡了地板,但那船再简易,好歹也是干干净净的木地板,总不能现在让国师大人和仲云怀绪一同去睡那茅草堆吧?
“我和他们挤挤去睡茅草堆...”赵岚苼小声附和。
结果沿肆还没说话,怀绪先喊了起来,“那怎么行!岂不是太冒犯师父您了!这样,我和仲云不睡了,在院外轮流守夜!”
仲云一听脸黑了半截,“喂...谁答应你守夜了啊...”
就在这两人快要吵起来之际,沿肆终于发话了。
“你们两个睡地上,不用守夜。”他看向赵岚苼,平静地像安排一项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和我睡床上。”
赵岚苼:“...”
一入深夜,北屋男女主人的灯都熄了,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片漆黑与寂静,仲云与怀绪这两个白天还在斗嘴吵得不可开交的,一到晚上又在茅草堆里滚到了一处,似乎睡在哪都不影响他们的睡眠质量。
赵岚苼看着两人,十分羡慕,她辗转反侧死活没有一丁点睡意,纵然身边人也就比块石头多了点呼吸起伏,几乎一动不动。
夜晚会放大一切细微的响动,她发丝在枕间摩擦声,翻身时带动被子小心翼翼的动静,无不透露着赵岚苼的心乱如麻。
虽然前世也经常同沿肆在野外点个火堆便席地而眠,但这和同床共枕还是有很大区别。
终于,赵岚苼悲哀地发现自己这觉是绝对睡不成了,在被子里露了双眼睛侧头一看,沿肆倒是和自己这个翻来覆去的截然不同,睡得十分四平八稳。
月光从窗外撒一点进来,衬得沿肆沉睡的侧颜如同瓷质,又因着闭上了那双冷厉的眸子,看上去柔和不少,卸下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他真的变了很多,如若不是自己亲手下了那道无法预料结果的长生引,可能在金重寺再次相遇时,赵岚苼都会不敢认这个小徒弟。
长生引虽是赵岚苼所做,却对其长生的效果并不能完全确定,如今看来的确非常成功。
虽然...她没能在旁见证他这百年是如何过来的。
赵岚苼就这么撑着下巴,蒙着月色在沿肆枕边盯着他看了许久。
直到沿肆冷不丁一句“看够了吗?”吓得她差点从床上连滚带爬下去。
“不是,我那个...”赵岚苼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摆手解释。没成想沿肆一把抓了她的手臂,猛地一带,将她扯回了身侧。
这一倒让赵岚苼就倒在沿肆的领口前,体温烘出了一种好闻的松竹木香环绕在她的鼻尖,而沿肆的呼吸就擦着赵岚苼的额发,只听他嗓音带着睡意的丝丝沙哑,低沉道: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