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阶段,问一些关键问题,试探他的反应。”
“第三阶段,激怒他、让他失控、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李振良与周伟齐齐冲他竖起大拇指:“你牛!”
真是没有白走的路啊。
前一阵子刘浩然主导设置测谎问题,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苏心婉有些迷糊。
刘浩然现在正是兴致盎然的时刻,便笑眯眯地对苏心婉说:“你莫急,我等下告诉你怎么问问题。现在我俩先相互熟悉一下,毕竟要扮情侣嘛。正好到了饭点,我俩过去混顿饭吃先。”
两人站在一起,开始商量后续行动计划。
姜凌则对李振良、周伟说:“我们三个一组,先去镇上中学问问情况,再到双曲河岸走一走,最后再去赵锐家和汽修厂看看。”
李振良、周伟立定:“是!”
周伟补了一句:“那,车交给我,我来开吧。”
苏心婉将钥匙交给周伟。
周伟接过车钥匙,眼里露出一抹欢喜。
从部队转业回来之后,一直没有机会摸车,现在终于可以过过开车的瘾了。
姜凌三人驱车离开。
第一站,长河镇中学。
这是一所典型的、充满活力的普通高中。上课时走廊安安静静,一下课便人声鼎沸,到处都洋溢着青春期特有的喧闹与蓬勃生命力。
走进学校,高大的教学楼刷着略显陈旧的米黄色油漆,窗户玻璃反射着阳光,广播里播放着课间操音乐,空气中混合着粉笔灰、汗水、食堂飘来的饭菜味,深深吸一口,还真是学校的感觉啊。
来到教师办公室,提及张磊依旧有老师叹息。
“多好的孩子啊,笑起来特别好看。”
“他说将来要当体育老师,已经打算好了要报考湘省体育学院,可惜。”
“家教很好,人也单纯,没听说得罪过谁,唉!”
姜凌问:“张磊和楚心言关系好吗?”
老师们都面露迷茫之色。
“考上京都师范大学那个楚心言?”
“楚心言比张磊低一届,两人不认识吧?”
“一个好动、一个爱静,不搭边嘛。”
走访了一圈,这个曾经叱咤篮球场的阳光少年已被大多数人遗忘,但楚心言的照片,至今还贴在高考光荣榜上。
没有人把楚心言与张磊联系起来。
姜凌他们走过篮球场,这里曾经是张磊课余时间最喜欢呆的地方。
塑胶地面被磨得发亮,篮筐网有些破损。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汗水在少年们年轻的皮肤上闪耀。场边围着看球的同学,欢呼声、球鞋摩擦声、篮球砸地的“砰砰”声汇聚成一场代表着青春、阳光、活力的主旋律。
篮球场西北角是体育器材室,旁边便是学校侧门,从侧门走出去,那里有一条狭窄、僻静的小巷。地面湿滑,常有积水,墙角堆着废弃的课桌椅或建筑垃圾,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
侧门平时总是锁着,但有些孩子为了抄近路,会翻过围墙从后巷出去。
“喵呜~~”
一只黑白两色的流浪猫快速从眼前窜过。
周伟皱眉观察着墙面的攀爬痕迹。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里,是校园安全管理的漏洞。
——当年张磊是不是从这里出去?
——是谁约了他吗?
周伟立刻拿出他的小本本进行记录。
姜凌在脑海里画下长河镇中学的地形图。
李振良则拿出照相机开始拍照。
同样的流程,也发生在双曲河下游东岸、老周汽修铺。
清澈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河边湿地种植了挺拔的芦苇、姿态优雅的香蒲以及盛开的彩色鸢尾。两岸铺设了宽阔整洁的亲水步道,空气中弥漫的是青草、泥土的清新气息。
开阔的草坪区域,有游客散步,有孩子们放风筝、追逐嬉戏,还有售卖饮料、冰淇淋和小吃的小贩们时不时发出响亮的叫卖声。
——这些都不是姜凌搜寻的地方。
她要找的,是闻默最喜欢的,属于他的、与人群格格不入的寂静角落。
他可能坐在被高大芦苇丛包围的小型木质观景台上。
又或者,在那深入一条延伸向河心的、两侧蒲草高耸的静谧栈道深处。
姜凌的目光快速扫视着双曲河岸,脑海中想象着这样的画面。
——闻默在安静地画画,将自己的所有心理都宣泄于纸面。
画纸上并非阳光明媚的河景、嬉戏的人群、盛开的鲜花,而是聚焦于一些被“主流美景”刻意忽略或边缘化的细节。比如:观景台木地板缝隙里顽强钻出的一株倔强小草;一大片芦苇丛中,被风雨摧折倒伏的枯枝。
闻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炭笔或冷色调水彩捕捉这些衰败、挣扎、被遗忘的意象。阳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笼罩的阴郁气息。
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传不到他耳中。
这样的闻默,深深地吸引住楚金根的目光。
而闻默的孤僻、独来独往,为楚金根捕猎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周伟环顾四周:“这里白天倒是人流量大,但清晨或黄昏,游客会慢慢离开,人流也会变得稀疏,尤其是那些位置比较偏僻的观景台、栈道,很容易在非高峰时段陷入短暂的、无人关注的真空。”
李振良脖子上挂相机,闭目倾听:“你听,草丛被风吹过会发出持续的沙沙声,路边还有车流声、喇叭声、小贩的叫喊声,这些都可以掩盖掉异常声响,比如短促的呼救和挣扎。”
姜凌目光扫过一人高的芦苇丛,点了点头。
姜凌仿佛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在一个游客渐稀的黄昏,楚金根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那条寂静栈道的尽头,从茂密的芦苇丛后悄无声息地绕到专注于画板的闻默身后。
不对!
姜凌忽然意识到什么:“楚金根有帮手。”
此话一出,周伟与李振良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姜凌指着远处那片看似安全的美丽河岸:“悄无声息地接近闻默、打昏他,这些一个人就能完成。但想不惊动任何人把闻默带出去,还需要一个帮手负责掩护和辅助。”
对啊,闻默清晨离开旅馆、傍晚回来,从不在暗夜出行。
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闻默从河岸带走,还需要一辆推车或者一条小船。
因此,楚金根一定还有个帮手。
三个人异口同声说出一个名字:“胡水芬!”
姜凌心情很不好。在楚家别墅见到胡水芬,她那自骨髓里散发出来的惊惧与惶恐,让人看了心酸。
因为焦虑,她习惯啃咬手指。
她的牙齿被打掉数颗。
她的背脊像被什么摧残,根本直不起腰来。
可是这样一个可怜人,却有可能成为楚金根作恶的帮凶。
路过一个馄饨摊,三个人停下来吃了碗馄饨当做午饭,又继续赶往赵锐工作的老周汽修店。
店铺很简陋。
脏兮兮的铁皮顶棚、斑驳的红砖墙和满是油污的地面,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挥之不去的混合气味。这气味里,不仅有刺鼻的汽油、机油、柴油、刹车油味,还有烧灼的橡胶味、金属打磨的粉尘味,以及廉价香烟和汗水的气息。
店老板老周脱下沾满油渍的手套,随手扔在角落那个用旧轮胎和木板搭的简易桌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浓茶,这才看向姜凌:“警察?你们要问什么?”
听清楚姜凌问的是赵锐,老周往地面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老周是鄂省人,说话还带着家乡口音。
“都过去几年了,还来查么司?”
“那小子挺讲义气,在我们店里上了两年班,修车技术没得说。服务态度也好,见谁都热情招呼,可惜……不见了。”
“连声招呼都没打,人就不见了。么样,还怕我老周不肯放人?我老周虽然说看得中他,舍不得他走,但还是蛮讲味口的,不可能强人所难。”
姜凌问:“失踪那晚,你们有人看到他往公交站去了?”
老周点头:“赵锐那天上白班,收拾完之后和人交了班就走了。据说是往镇外走,没走回家的那条路。”
说罢,老周走出店铺,指着眼前尘土飞扬的马路:“看到了吗?这里往北,是出镇往市里的路,往南,是回镇上的路。往北走几分钟有个客运停靠站,是从市里到我们长河镇的过路客运车停靠站点。要是想去市里,就得到那里去等车。一天大概有个八趟吧,早八晚八,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一趟。”
说罢,他又抬手拍了脑门一下:“唉呀,我真是糊涂了。从90年镇上建了新客运站,那个客运停靠站就基本停用了,也不晓得赵锐去那里做么司。”
姜凌皱眉思索。
下了班为什么不回家?
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想要逃离什么?
又或者,他和谁约定了时间?
老周叹了一口气:“镇上的人都说赵锐是去南方发财去了,我觉得不像。要走,至少也得带行李吧?至少也要和爸妈说一声吧?哪有这样莫名其妙跑了的道理?”
周伟问:“赵锐离开那天,有没有和同事吵架?”
老周忙摆手:“没有没有。”
周伟问:“有没有说过奇怪的话,或者见过什么人?”
老周想了半天:“不记得了。时间过去那么久,我哪里还记得这些。”
周伟又问:“他有没有玩得好的朋友?”
老周手一摊:“这你得问他爸妈,我只是他老板,不管他交友。”
三人离开之时,转身看了一眼老周汽修铺。墙上贴着几张过期的美女挂历和汽车海报,墙角摆着两把破旧的折叠椅,门前空地停着等待维修或修好的车辆,旁边堆着报废的轮胎、旧引擎和废金属,像一座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