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问题与不足,也必须正视!” 秦铁山的语气变得凝重。
“第一,初期对犯罪心理画像理论存在轻视甚至排斥,这一点我要深刻检讨。老经验是财富,但不能成为绊脚石。时代在进步啊,同志们,咱们搞刑侦的,也必须不断学习、不断进步。”
“第二,信息共享和协同作战还有提升空间。画像组和摸排组前期因为我的安排,沟通不充分,造成了重复劳动和资源浪费。以后,要建立更高效的联动机制。”
“第三,技术瓶颈依然突出。纤维比对速度慢,监控手段匮乏,这也提醒我们,硬件投入和技术人才培养,刻不容缓。”
秦铁山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同志们,这个案子,是我退休前,经手的最后一个大案了。”
这句话一出,底下嗡嗡议论声响了起来。
“老秦要退居二线了?”
“还不到退休年龄呢,老秦舍得退下来?”
“老秦要是下了,谁上?”
秦铁山环视着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不舍,有欣慰,更有沉甸甸的托付。
“我秦铁山,干了一辈子刑警,破过不少案子,也吃过不少亏。最大的感悟是什么?刑侦破案,靠的不仅仅是经验,还有学习的能力、创新的勇气,和对真相、对正义的追求!”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姜凌、洛云琛等年轻刑警的身上:“看到你们,我就看到了希望。你们有知识、有想法、有冲劲。不要怕犯错,不要怕质疑,大胆地去闯、去试。未来,是你们的!”
他又看向雷骁、范威等中生代骨干:“你们是承上启下的中坚力量,经验丰富,年富力强,要敢于给年轻人搭台子、压担子,要带头学习新知识、新方法,要当好引路人,做好铺路石!”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同志们,警察的职责是什么?是守护!守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守护社会的公平正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嘱托的力度:
“希望你们,永远保持对犯罪分子的雷霆手段;希望你们,永远怀揣对人民群众的赤子之心;希望你们,永远坚守对刑侦事业的忠诚与热爱!
永远要把刑侦这把尖刀,磨得更快,擦得更亮。要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让老百姓安居乐业!”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极致的寂静。
随即,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经久不息。这掌声,是对成功破案的庆贺,是对秦铁山这位老刑警的崇高敬意,更是对使命与责任的庄严承诺。
秦铁山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的脸庞,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花白的鬓角上,也洒在会议室里每一位为正义而战的刑警身上。
一个时代即将落幕,但薪火相传,守护这座城市安宁与光明的征程,永不止息。
回到办公室,姜凌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没有想到,秦铁山心胸如此宽广。
虽然第一次会议上强势驳斥了自己,但却很快就意识到问题,在总结大会上高度肯定了自己,肯定了三定侦查法的价值。
姜凌觉得自己很幸运。
有家人支持,有领导扶持,有同事配合,未来事业一片光明啊。
这么一想,姜凌感觉浑身上下充满力量,恨不得立刻投入下一个案子,哪里还有时间去想什么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急促、撕心裂肺的救护车鸣叫声响起,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惊了一下。听这声音,离公安局很近。
李振良反应最快,立马趴在窗台往外看。
他忽然叫了起来:“组长,组长,平安里出事了。”
姜凌立刻站起,快步来到窗边,抬头张望。
一辆救护车正开进社区大门,往西边飞奔,自家楼栋附近,正围着一大堆人。
眼前的景象让姜凌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出了什么事?不会是妈妈出事了吧?
想到单独一人在家的妈妈,姜凌忙冲到电话机旁拔打家里座机。
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
听到话筒那边传来肖文娟的声音,姜凌一颗急速跳动的心这才慢了下来,全身冷凝住的血液突然开始流动。
直到这个时候,姜凌才开始后怕。
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如果遇到点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
姜凌急切地问:“妈,你没事吧?”
肖文娟的声音很温柔:“我没事。我刚在厨房看到,楼下有救护车过来,好像是早餐摊子那边出事了。”
姜凌嘱咐道:“人多的地方你莫去,就在家里等着,我去看看。你等我电话啊。”
肖文娟“嗯”了一声,“好,那我先不出门买菜了。”
姜凌放下电话便往外跑。
李振良、刘浩然、周伟三个人紧跟在她身后。
刚走到楼梯间,便听到了雷骁的大嗓门。
“一大队!集合!出现场!” 队长雷骁的吼声像炸雷,瞬间点燃了一大队的紧急气氛。
一群人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下楼梯,从姜凌他们身边风一般闪过。
不到三分钟,姜凌刚刚赶到自家楼栋底下,三辆警车已呼啸着冲出市局大门,直奔仅一街之隔的案发地。
早上姜凌看着还井然有序、弥漫着食物香气的早餐摊点,此刻已是一片混乱狼藉。
几张油腻腻的小方桌被掀翻在地,粗瓷碗的碎片、金黄的油条、雪白的豆浆,泼洒得到处都是,混合着泥土,形成一片片污浊狼藉的痕迹。
地上能看到几滩刺目的、令人作呕的呕吐物残秽。
人群像受惊的蚁群一样,紧紧围拢着那个小小的摊位核心。
有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痛苦呻吟的食客;
有惊慌失措、哭喊着试图扶起倒地亲人的家属;
更多是伸长脖子、脸上写满惊恐与茫然、窃窃私语的围观者。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痛苦的呻吟、惊恐的尖叫、焦急的询问、无措的哭泣……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喧嚣漩涡。
老板娘刘婶瘫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她那张总是带着和气生财笑容的脸,此刻煞白如纸,眼神空洞,布满老茧的手无力地抓着一块抹布。
刘婶的丈夫老李,那个总是在案板后沉默寡言和面、打下手的男人,正徒劳地试图扶起一个蜷缩在地上抽搐的老人,他的脸上混杂着恐惧、绝望和难以置信。
姜凌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在地上痛苦抽搐的老人——是刘大爷,那个昨天在社区银杏树下温和劝解徐老头的温和老人。
此刻的他,全无当日的平和,身体扭曲着,口角甚至溢出可疑的白沫,生命的气息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身上抽离。
食物中毒?
一时之间,一股寒意自姜凌的脚底升起,一直传导到头顶,让姜凌全身发麻。
幸好今天早上做的是青菜鸡蛋面,如果母亲买的是她家的豆浆……
李振良关切地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姜凌这才回过神来,哑声道:“我没事。看来是集体中毒了,不知道是食物变质,还是有人投毒。”
刺耳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猛地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停在人群外围。
车门“嘭”地打开,雷骁带着几名身穿制服的刑警跳下车,一边大声维持秩序,一边拨开混乱的人群,迅速向中心现场跑去。
空气中,原本诱人的豆浆醇香、油条的焦香,此刻被呕吐物的酸腐气、人群散发的汗味和恐慌气息所覆盖。
先期抵达的派出所民警已拉起警戒线。
雷骁带人一到,立刻接手指挥。警戒范围被扩大,现场所有物品,包括倾倒的桌椅、破碎的碗碟、残留的食物、呕吐物、摊位的案板、油锅、装豆浆的大桶……都被严密保护,禁止任何人触碰。
救护车已将包括刘大爷在内的多名中毒者紧急送往最近的市第二人民医院。
症状最重的刘大爷在抬上担架时已陷入昏迷,生命体征微弱。
其他症状较轻的居民也被要求前往医院检查。
无关围观群众被疏散,但依然有不少人围在现场悄悄议论着,神情间是掩不住的恐慌。
技术中队的法医和技术员戴着口罩、手套,开始细致地勘查现场,提取呕吐物、食物残渣、容器残留物等关键物证,并进行初步拍照固定。
雷骁亲自带人对惊魂未定的刘婶夫妇进行初步询问,了解早餐制作流程、食材来源、有无异常情况、有无与人结怨等关键信息。
刘婶本名刘美凤,哭得几乎虚脱,语无伦次,反复强调自己“干干净净”、“从来没害过人”。
刘婶的丈夫老李叫李国富,表现相对镇定一点,但同样一脸绝望。
结合现场混乱情况、多人出现中毒症状,法医初步判断符合剧毒中毒特征。雷骁在向上级领导简短汇报后,初步将案件定性为6·24平安里社区重大投毒案。
因为案件性质恶劣,社会影响极坏,尤其还发生在公安局正对面,挑衅意味十足,局里高度重视,成立专案组,由一大队雷骁任组长,限期破案。
回到局里,一大队办公室烟雾缭绕,气氛凝重。
初步的现场勘查报告和医院反馈陆续汇总,确认毒物为剧毒鼠药“□□”,中毒人数共七人,其中年纪最大的刘乐生刘大爷情况最危重,仍在抢救。
投毒点锁定在刘美凤那个装着自制“秘方”的布袋子,那里残留物的中毒物浓度最高。
秦铁山已经决定退居二线,这一个案子便是对他的接班人雷骁的考验。
这个案子破了,那雷骁升刑侦支队队长便是板上钉钉;
如果案子破不了,那局领导会慎重考虑。
以姜凌为组长的犯罪心理画像小组、以洛云琛为组长的刑侦画像小组再一次被拉进了专案组。
一上午都在整理现场、询问当事人,直到下午三点半,专案组第一次碰头会才在一大队办公室里召开。
范威先对案件进行简要介绍。
首先是作案时间的确定。
据刘美凤说,她的豆浆之所以醇厚丝滑,是因为她在熬煮之后,会在豆浆里添加豆粉的缘故,那个被认定为投毒点的布袋子,就是她装豆粉用的。
豆粉袋在前一天,也就是6月23日收摊后,大约晚上7点左右,放入摊位下方带锁的矮柜。她今天早上,也就是案发的6月24日清晨4点到摊位开始备料,煮豆浆时加入豆粉。
因为投毒行为必须在毒物混入豆粉袋之后生效之前发生,因此可以初步判断作案时间6月23日晚上7点至6月24日凌晨4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