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悦榕就转头瞪了她一眼:“我就不爱你说这样的话,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既然是你的大丫头,自然生死荣辱跟你都是一体的,咱们或者运道差了些,但是待她们的心意也是十足十了,大家彼此心证就是了,想得太多,反而不美。”
她说话总是如此有理有据,尤其是来了庄子上之后,那些闲言碎语都隔绝开来,性子就更加的活泼不羁。
这些天她可一天也没闲着,带着苏邀去后山猎兔子,去掏松鼠窝,等到了晚上,还带着苏邀在前头的演武场上生火烤羊肉。
越是这样一天天的放松,汪悦榕就越发觉得苏桉跟谢沐君的事儿都是老天的恩典。
“苏桉就不说了,那是个连是非都分不清的人,谢沐君也是优柔寡断的,他们两个,我一个也瞧不上。”汪悦榕忽然叹了一声气,听着外头的笑声,想到这样的日子也过不了多久,就忽然低落下来:“嫁了人有什么好处?便说我家几个嫂嫂,我母亲已经算是个好婆婆了,可是一大家子人要管,每个人脾性不同,我家大嫂嫂每天恨不得忙的像个陀螺,就这样,也难免忙中出乱得罪人。”
嫁了人了,就不必想自己的喜怒哀乐了。
每天晨昏定省,立规矩,管家,哪怕不管家,也的管自己的院子一摊人事,遇上丈夫好些的,家里妾侍少,那还好些,否则就更得鸡飞狗跳。
汪悦榕说着就拍一拍苏邀的头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幺幺,我有一些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苏邀没想到汪悦榕竟然是那样的想头,正不知道是不是该把祖母的意思跟汪悦榕提起,就听见汪悦榕这么问。
她下意识就道:“自然能说。”
在一起住的这些天,她们同住同起,已经比之前又要亲近上不知道多少,当然没什么可遮掩的。
汪悦榕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将窗户关上了,淡淡的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再去信请你过来吗?”
不等苏邀回答,她就说:“京中有想攀高枝儿的,想走一走皇长孙的路子的,就没有不把你视作劲敌的,我知道你肯定也明白这一点。”
想起这件事,苏邀忍不住笑了一声:“我都明白的,不过那些人想错了,我没有那个想头。”
真正论起来,汪悦榕对成亲的害怕还只不过是通过耳濡目染得来的,可她上一世却是真真正正在牢笼里被困了一辈子。
费尽心思的维持一个家,可到头来并没什么用处。
她甚至都不被当成人来看待,对她来说,就算对方是萧恒,成亲这件事也是无比可怕的一件事。
没想到还没说,人家心里其实就都想的清清楚楚了,汪悦榕有些诧异,随即又彻底放了心:“那就好,嫁到寻常人家还好,就算是对方不好,但是身世摆在这里,至少许多事还有争一争的余地,嫁到皇室……”她不再说了,催促苏邀去换上袄子和大氅:“今天我们去烤鹿肉吧?我哥哥送了些鹿肉过来,咱们去前头瞧瞧。”
汪大少爷觉得妹妹来通州别庄是避祸,太委屈了,时常都送东西来。
苏邀想了想,要试探的那些话到底没说出来,回到屏风后头去换了衣服,跟着汪悦榕一道往外头来。
谁知道才走到梅树底下,就有一个妈妈急急忙忙跑过来:“苏姑娘,您家来了个小厮,说是有要紧事要找您。”
有要紧事的小厮?
苏邀马上就知道是阮小九回来了,温和的说:“劳烦妈妈替我将他带到前面的敞轩,我过去见一见。”
那个妈妈迟疑的去看汪悦榕,见汪悦榕点了头,才应了是出去办事了。
汪悦榕就道:“我去外头等你,你忙完了再过来。”
苏邀转头去了敞轩,阮小九已经等着了,见了她急忙喊一声姑娘,行了礼。
苏邀摆摆手,不先问话,只是道:“你妹妹的婚事还顺利么?”
阮小九的妹妹定了亲,他们这样的身份,通常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的,两家人坐一坐,也就算是成了。
可他妹妹却不同,苏邀早给他送出了四十两银子,专门送给他妹妹的,以至于一时轰动了整个胡同。
男方那边喜得嘴巴都合不拢,对他妹妹也如珠如宝。
因此阮小九先由衷的笑了起来:“顺利的,多亏了姑娘想着,给了我们这样的体面,如今大家都知道姑娘重视我,以后我家里人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儿,都是姑娘造就了我。我爹娘都让我一定得跟姑娘磕头,谢过姑娘的赏赐呢,说他们在外头给您磕头了。”
“那也是你自己当差用心。”苏邀夸赞一句,才问出早该问的话:“我要问的东西,查明白了吗?”
第506章 一百零五迹象
“是。”阮小九说起正事的时候也全然的认真严肃,他轻声说:“姑娘让我去查宗人府当差,家中忽然暴富或是变化极大之人,小人查探了这些天,有发现几个人选。”
他说着就将自己整理好的册子递给苏邀:“人名,官职都已经写在上头,这几人家中原本都是没落勋贵,是走了汾阳王的关系,才能进宗人府当差的。这些年他们家中的日子都并不好过,这其中,又有一家……就是这个乔丹宁,他原本是先粱国公之后,只是后来粱国公因为替废帝求情而被褫夺爵位,所以他们也跟着没了着落,后来还是因为乔家的姻亲帮忙,想法子才把他塞进了宗人府,领了一份俸禄,而且这些天都是他在宗人府当差。”
苏邀的手指在乔丹宁的名字上头点了点:“除此之外呢?”
“打听到乔家老太太身体好许多了。”阮小九垂眉敛目的解释:“乔家老太太身体极弱,这些年也不知道传了几次病危,都熬过来了,可身体不好是个药罐子却是实打实的,且吃的药也越来越贵,有大夫建议她吃百年老参补养元气……”但是乔家那个家境,怎么可能吃得起这个?
如今成色好些的百年老参,怎么也得五千银子,那还有价无市。
“乔家自己是说机缘巧合,得了粱国公旧部的馈赠。”阮小九毫不客气的道:“可若真是要帮他们,还会等这么多年看乔家落魄?”
这就的确是属于暴富了。
苏邀嗯了一声:“有没有发现谁跟乔家的人接触?或是说,乔丹宁有什么异常没有?”
她说着忍不住又有些苦恼。
说起来,胡英于冬跟阮小九这几个人都十分的得用,但是他们到底不是训练有素专门做这个的,而且都是苏家的家生子或是家将,容易被人查到注意到。
终归用的还是不算十分顺手。
阮小九果然摇了摇头:“小的跟了一阵子,后来有一次扮作货郎挑了胆子去磨镜子,谁知道第二天再去,就听见乔家有人出来打听我是哪个地方的,从前是否也在这一片儿走街串巷……”可见对方是起了疑心。
一面能确定人是真的有可疑,另一面却不能再更进一步得知更多消息了,苏邀心情有些复杂,却还是对着阮小九点了点头:“很好,的确是不能勉强,以免出事。好了,你把这个消息给哥哥送过去吧,就跟他说,千万小心谨慎。”
乔家不足为虑,可是背后的人能利用到每一个人,这就很可怕了。
阮小九答应了出去,苏邀就站在廊檐下发了一会儿的呆,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觉得连手都冰凉得无法弯曲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慢的下了台阶。
燕草早就已经等着,见她出了敞轩便迎到跟前,马上给她手里塞了个手炉:“先暖暖手,桥您,冻得脸都白了。”
苏邀点点头,眉头仍旧皱着,心里闪过千百个念头。
阮小九打听出来,汾阳王的死应当是没有办法脱离开乔丹宁的关系的,可是乔家这户人家她在上一世也毫无任何的印象。
既然没有印象,何谈抓住当时那一点儿感觉。
她忍不住烦闷的摇了摇头,被风迎面一吹当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与此同时,萧恒正无所谓的看着元丰帝,吊儿郎当的问:“怎么,又有奏章弹劾我,说是我狭私报复,害死了汾阳王?”
元丰帝皱眉不语。
萧恒却镇定的很:“若是他们真的有证据,尽管拿出来不就是了,杀人偿命,这也是我之前所说的话,我认,有证据,那就杀了我抵命,我没话好说。若没证据,就让他们别在那儿放屁,我懒得听这些废话!”
这个倔驴!元丰帝张了张嘴,忍不住骂了一声:“说的什么混帐话?”
这还是元丰帝头一次对萧恒说这么重的话,气的眉毛险些打结:“你若是如此对待臣下,如何能够服众?又如何能够得人心?”
萧恒冷笑了一声,半点不为所动:“我要什么人心?我是什么地方出来的?锦衣卫!什么人最恨我?这些人没一个不恨我的,再说,我要什么服众?我不过是个……”更加难听刺人的话在他嘴边滚了滚,到底没说出来。
可就是这些,也足够让元丰帝气的发晕,他忍不住伸手指了他:“真是把你纵得什么话都敢说了!给朕滚回重华殿好好反省!若是反省不明白,你也不必再出来了!”
御书房闹的一出,外头听的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但是这位正位以来一直被元丰帝视作宝贝的皇长孙被训斥了,那却是实打实的,外头伴驾的几个内阁老臣对视了一眼,心中各有盘算。
这帮人里头,许顺立在最右侧,等到了萧恒从里头出来,众人都俯身行礼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抬头看了萧恒一眼。
丰神俊朗,神采飞扬。
哪怕是如今被非议,他也仍旧气定神闲,好似这天下就没有值得他为之犯难的事。
真是被宋家纵出来的脾气。
透过他,许顺觉得隐约能看到一点儿先太子的影子。
虽然先太子表面上文质彬彬,平易近人,可不难想到,在灾区令人发号施令的时候,太子那时候的表现,应当跟如今的萧恒是一样的。
身处高位的人,总是习惯傲视一切。
萧恒从上头下来,也并没有跟从前的庄王或是如今的五皇子一样,客气的喊他们一声阁老,他只是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毫无表情的走了。
高宁忍不住摇了摇头:“皇长孙这脾气……”也不知道是像谁,就这样儿,以后上了位,能把谁看在眼睛里啊?
许顺悠悠然起来,笑了笑没有说话,侧脸去看杨博。
杨博却如同是一尊佛像,什么也没在意似地,听见陈太监出来请,才理了理袍袖上了台阶,进去面圣了。
其他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也都不再多说。
第507章 一百零六奏折
元丰帝脸上犹自还有怒气未消,可是他这个皇帝或许多疑暴躁,在大事上却是很拎得清的,见了他们几个一道联袂进来,语气还算是平静的问:“朕原本说了今儿不必伴驾,你们怎么又都来了?”
元丰帝勤政,从废帝手里夺了位子之后就一直别着一口气要做出个模样来将废帝压下去,所以内阁这些年也约定俗成,每天晚上都会有至少一个人留着在西苑值宿。
这也是朝中稳当的缘故。
别的不说,元丰帝在当皇帝这一道上是没的说的,勤政,也没什么昏君女色上头的爱好,虽然之前有冤死太子的嫌疑,可那也是儿子们互相倾轧所致,他本人倒是不能说是个不好的父亲。
这次元丰帝跟内阁一道处置了九江雪灾和倭寇犯边的几桩事,已经下令让内阁今天不必留人值宿,今天下午也不再议事,有事儿让内阁自己裁决,不能裁决的便留着明天的。
如今内阁这几个却又一道来了。
高平几个人都去看杨博,俱都神情严肃。
元丰帝是个急性子,见他们这样,一看就知道有事,脸色就淡了下来。
杨博这才双手捧上一份折子,轻声道:“圣上,老臣等几人思来想去,有一桩事,还是要报给圣上知道。”
能够让杨博都露出这样为难的神色,元丰帝狐疑看了他一眼,对着陈太监挑了挑眉,陈太监就急忙过来,小心翼翼的接了杨博手里的奏章双手递上去,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声。
自从皇长孙那要命的身世曝光了以后,日子真是越发的难过,连他这种已经陪着元丰帝半辈子的内侍都快要摸不准主子的脾气了。
这回看这几位重臣都这样郑重其事,只怕事情又小不了元丰帝接了奏章在手里,展开一看,面色先就变了变。
陈太监陪着他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清楚他的脾性?这分明还没见着内容呢,先就动了怒,只怕事儿肯定小不了,不由提起了心。
元丰帝手背上青筋爆出,不过一会儿就已经一目十行的将奏章看完,而后重重的将奏章摔在了地上。
御书房长桌前面那尊紫金的麒麟瑞兽四脚香炉里头的烟飘出来,众人都急忙低垂了头。
而元丰帝已经冷声怒斥:“混账!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随着这一声怒斥,底下的人从杨博到高平全都噗通一声跪下来,口称圣上息怒。
元丰帝的怒气却哪儿能这么快就消得了?他气的将桌上的砚台都扫在了地上,里头的朱砂洒了一地,像是触目惊心的血。
“朕这些年已经足够优容他们,他们却越发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元丰帝怒极反笑,指着杨博:“下令,召胡建邦回京受审!”
高平的头压得更低,等到杨博在前头答应了,才松了口气,等到从御书房出来,已经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因为绷得太紧而发痛了。
不过现在他暂且还顾不上这些,疾走了几步追上了跟在杨博身后的孙永宁,咳嗽了一声:“孙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