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玉身形顿僵。
容濯悄然勾起唇角。
趁她窘迫失神,他仔细覆盖她手上容顷留下的痕迹。
“好了。”
他满意地微微一笑,合拢掌心,将她的手裹入他手中,严丝合缝,不留任何可容旁人趁虚而入的间隙。
“阿蓁。”
无隙的契合如登极乐,容濯闭眼,紧抿的薄唇溢出轻叹。
第36章
灼玉印象中的阿兄最是沉稳理智,如今竟像个幼稚的孩童,试图用他的痕迹覆盖容顷留下的痕迹。
更何况那所谓的痕迹只是她与容顷短暂的相触。
她讥道:“容濯,你是疯了么?”
“或许吧。”
容濯任她讽刺,他拥着她,即便兄妹双双又沉默了许久,但他对她的温顺很满意,掌心力度略有松弛。
他低头在她耳畔道:“妹妹既为难,要我去办么?”
灼玉问他:“办什么?”
容濯淡道:“你与容顷的事。”
灼玉挣了挣,用尽蛮力从他怀中逃脱。即便她早已打定主意与容顷说清,以免他空欢喜一场。但面对容濯,她嘴上仍不依不饶:“疯的是你,我们为何要因为你解除婚约?”
“阿蓁骗得了容顷,但骗得了自己么?”容濯垂下睫,睫羽露出似箭羽的锐利弧度,“你并不喜欢他。”
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他又加了一句:“你先认识我的,你我兄妹幼时就已被绑在一起。”
灼玉冷笑:“幼时的事我早已忘了!我记事后先在吴国认识他,若不是被带来了赵国,我该是吴国人!”
若没有记起前世,这话原本不足以击溃容濯分毫。
此刻他指尖却颤了颤。
前世她才被送去吴国时,他因为靳逐曾伤过阿兄,对她这个仇敌遗孀亦颇冷淡,后来误会解清才稍有好转。而彼时薛相有所隐瞒,她起初不知他与靳逐的渊源,还当他的疏离是瞧不上区区舞姬。为彰显她值得王孙公子折腰,她曾屡次提及容顷。
“若不是公子顷追得紧,惹得吴国王后忌惮我,我才不会被送来你们赵国,整日受殿下的冷落!”
“殿下不信?不信去问公子顷,问问他是否记得我。”
“所以啊,殿下别总猜出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样子了,我也是能让王孙公子魂不守舍的倾城佳人,哪一点配不上你?笑什么笑,我说错了么……”
前世他喜欢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总忍不住笑她。
可如今容濯笑不出来。
他不禁怀疑,她与容顷定亲是为了躲他,还是当真喜欢?
沉默须臾,容濯眼帘垂敛,凝着她锦绣华美的裙摆,平静道:“阿蓁,人总会移情别恋。”
前世她来到赵国后不也如此?
灼玉不想与他废话,眼看着马车到了王邸附近,她扬声唤御夫:“停车,若是他不让停我便跳下去!”
御夫看向车内侧影隐入黑暗光影中神色平静却如风雨欲来的青年,为难地问道:“殿下?”
容濯看她一眼:“让她走。”
-
灼玉匆忙下了马车,回到赵邸她的心已经很乱。
却听一路跟着的暗卫说:“您适才登上太子殿下马车时,似乎有人暗中跟着,属下追上后那人逃了。”
灼玉心更乱了。
是容顷察觉她与阿兄之间有异样,还是其余有心之人?
她想起容顷还等着,忙赶回吴邸去送他。却得知容顷在与她分别后便回了吴邸,随后启程回吴国。
走前他托侍从给她留了话。
“公子说,他与您曾同甘共苦,不必讲究虚礼。公子还说了,或许翁主此刻正两面为难,但您不必即可下决定,这不是您的过错,您定也不愿如此,或许趁早回赵国对您更有利,无论如何,公子与您的约定都算数。”
灼玉一遍遍回味着这些话。
容顷已看出容濯对她不仅是兄妹之谊,提议她早回赵国。
灼玉亦有此意。
无论她与容顷的婚约最终何去何从,她都需要暂且远离容濯。
阿兄的疯狂令她茫然,或许远离了彼此,他就能冷静。
藉由容顷的话,灼玉也确认跟踪她和容濯的人不是吴国派的人。
那会是谁的人呢?
她折返回王邸,皇后派来了人:“娘娘传灼玉翁主入宫!”
灼玉心头一咯噔。
难不成是皇后派人跟踪他们?
许是因为同样长于市井,秦皇后对灼玉素来温和,甚至比对容濯还要亲近几分,然而今日再入椒房殿见皇后,灼玉却是忐忑的。
她斟酌着请了安,“不知娘娘唤臣女来所为何事?”
皇后无奈地叹息,似乎不悦:“自是为了你阿兄的婚事。”
灼玉禁不住捏紧了手心。
皇后复又叹息:“太后近日对太子的婚事多有留心,又频频召田家女入长乐宫,明摆着想让田氏女入主太子宫,陛下竟也摇摆了。”
灼玉悄然舒了口气。
还好与她无关。
她曾听容濯说话,皇后与田太后并不和睦,当年田家权盛一时,太后想延续母族盛景将田氏女送入宫,后来皇后孕中中毒亦疑似田家势力所为。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换子一事,如今容濯虽得天子器重,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却很僵硬,皇后的贴身傅母越氏亦是为了顶罪而死。
灼玉是赵国翁主,与太子处在同一条船上,秦皇后直接表明意图:“田家势大,太后强势,田家不宜再出一位太子宫,阿蓁与太子兄妹素来亲厚,可知太子属意什么样的女郎?”
灼玉为难道:“臣女不知。”
皇后知她的立场不便多说,并不追究此话真假,想起上回容濯因为她婚事当众失态,不由多提点一句:“你阿兄今是储君,满朝文武皆盯着,万不可行差踏错。阿蓁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待你比待本宫还要信任亲近,就劳你替本宫多留意留意。”
灼玉有口难言,只能应下。
去岁换子一事水落石出后,天子便冷落了她,因宫中只有田夫人和另外两位不起眼美人,天子把部分宫务交付给在长乐宫的太后,太后的手也伸得越发深。皇后放下玉印,盘算着哪家女子最合适,忽而侍者来报:“太后传了田二娘去为太子送汤。”
皇后和灼玉皆诧异。
秦皇后在后宫多年,不免警惕蹙眉,冷笑道:“特地让田女郎前去送汤,那汤药想来不寻常,太后为提携母族当真费尽心思!”
她的立场和身份不便出面,也不想得罪太后,便嘱咐灼玉:“阿蓁,你去看看,务必提醒太子多加小心。若是田氏女想借太后的庇护歪曲事实,有你在旁侧还可作证。”
皇后有命,涉及阿兄安危,灼玉再不想见容濯也不得不往太子宫去。
匆忙来到太子宫,听闻田妧已在正殿片刻,灼玉忙跟上。
太子宫正殿。
田妧跪在下首,双手捧着药盅,毕恭毕敬道:“姑祖母听闻殿下近日受案牍劳形,特命宫人备下滋补之汤药送来,望殿下务必要爱惜身子。”
容濯目光始终落在竹简上,疏离道:“放下吧。”
田妧犹豫稍许:“姑祖母命我务必看着殿下饮下,阿妧不敢有违命令,还望殿下别让阿妧为难。”
容濯对外一直有君子之名,处事周全,应当不会让她难做的。
容濯笑了声,笑声和煦,听得人生出错觉,然而田妧抬眸却见他眼底微冷:“孤为何要帮你?”
田妧平生最讨厌这种一本正经的男子!要不也不会恋上赵意,可惜赵意将她的痴心碾在脚底,她立誓日后要用权势压他一头。
因而即便被容濯的冷淡气得牙痒痒,她仍耐下性子,搬出孝悌之道:“是臣女僭越。臣女只是想,陛下重孝,必也希望见到殿下饮下汤药,以解长辈拳拳之心。”
容濯又是轻声一笑,命一侍从过来:“验一验。”
田妧面色微沉。
这个新太子简直太嚣张,竟明面上面露对她的怀疑!
若非二表兄不顶用,姑祖母和他们田家何至需要两头下注?
她耐着性子,柔声劝道:“这是太后所赐之汤药,殿下如此怀疑,恐怕会寒了太后的心。”
“不,孤是怀疑你。”
容濯抬手的姿态散漫而冷漠。
侍者传来太医一验,汤药中有些补气之物,但无毒。
田妧想起姑祖母临走前给她的一枚香片,心中忽然明朗,姿态更为温顺:“殿下如今能饮了吧。”
容濯面色微冷,捧起碗饮下汤药,冷道:“回吧。”
目的已达成了一半,田妧怎会轻易离去,又搬出几句太后对晚辈的关切之言,故意在此磋磨时辰。
容濯神色冷淡地听着,长指一下一下地点着几案。
点到第二十三时,内侍通传:“殿下,灼玉翁主来了,说有急事要禀报,关乎薛党余孽,十分紧急!”
容濯笑了声。
田妧面色微微变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灼玉一惊一乍的声音已响在殿外:“殿下!大事不妙了!”
这兄妹俩是一个比一个烦人!
明摆着是来坏她好事的,田妧气得指甲把手心掐出红印,她索性想临了改了主意,悄然把香片留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恭谨道:“殿下既要料理政务,臣女便先回去复命。”
田妧知进退地出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