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此死亡，成为无知无觉的养料，他们也会在此迷失，成为面目全非的鬼怪。

　　如今这些鬼怪，就算不是所有都是玩家变成的，也至少有一部分曾经是玩家吧。

　　只是，有的已经彻底遗忘了过去，有的还保留些许记忆和痕迹。

　　僵尸狡猾得过分，巫妖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克制感，石妖会为自己同类被弄死而愤怒，吸血鬼王故意挑战自己、故意输给自己，只为了夺舍青水，给自己另谋一条生路……

　　凡此种种，都是他们曾经是活人的证据。

　　姜启默默转开目光，抬头看向百怪台。

　　那如同即将闭合的花朵的百怪台上，有鬼怪爬上爬下爬进爬出，它们似乎是觉得很好玩，一边爬还一边跟猴子一样嗷嗷叫。

　　姜启：“……”

　　这些就算了，跟有病似的。

　　她正想找个地方练习一下镜妖的能力，突然，吸血鬼那边。

　　“啊啊啊！”一声陡然而起的长啸，把所有鬼怪都吓了一跳，姜启也立刻看了过去。

　　只见那个被团团保护住的纸人突然浑身颤抖起来，身上的纸片一寸寸裂开。

　　与此同时，那百怪台突然猛地闭合，然后整个下沉入百怪峰中，速度快得惊人。

　　那些爬进爬出的鬼怪们，就这么被关在了里面，被碾压进了百怪峰中，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不仅如此，那百怪峰也开始往大地下沉去，整个大地震动起来，地面裂开道道裂缝，周围山峦都开始崩塌！

　　姜启立刻飞了起来，从空中俯瞰，以百怪峰为中心，地震般的震波朝四周辐射出去，地面一寸寸塌陷。

　　鬼怪们能飞的都飞了起来，不能飞的只能在地上跑，但它们怎么跑也跑不过震波，一个个很快就被断裂的大地吞噬。

　　姜启看到吸血鬼们也托着那纸人飞起来。

　　但那纸人挣扎得太厉害，吸血鬼们就要抓不住了。

　　她飞了过去，一把薅住纸人，把它提到了更高的高空。

　　低头看去，那张脸上，青水的脸和吸血鬼王的脸依然不断交替。

　　她能感觉到，这个纸人身体里，两道意识在激烈地互相交手，互相消磨力量。

　　她就这么看着，等着。

　　其他吸血鬼们都飞上来，围住姜启，但因为她手里抓着它们的王而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在青水要占据上峰的时候，姜启就不会干看着了，朝着青水的脸就是邦邦几拳。

　　青水怨毒地看着姜启：“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我杀了你——”

　　下一刻，青水的意识被吸血鬼王的挤下去。

　　如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吸血鬼王的意识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于是，姜启手里拎着的这个躯体，就变成了纸人的身体，吸血鬼王的脸！

　　而下方的大地塌陷，也终于停了下来。

　　吸血鬼王一脸惨白，睁开眼睛，血红的眼睛里眼神很虚弱，身上吸血鬼和纸妖的气息凌冽对撞，非常杂乱。

　　姜启松开手，吸血鬼王飞开一些，被其他吸血鬼架住。

　　吸血鬼王对姜启说：“谢谢你。”

　　姜启问：“青水还在？”

　　“是的，我现在只是暂时把它压了下去，也根本没法完全控制这具纸人身体。”

　　它低头看了眼脖子以下的，破破烂烂的纸人身躯，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它喃喃着继续说：“不算这一次，鬼怪域已经办了78次鬼怪宴，青水也吸了这么多次能量，几乎将两百多年来，鬼怪域的全部能量都吸收进身体了，它就差那么一点，就能把这具身体养成一具活体了。

　　“我等了这么多年，赌上了一切，甚至算计了你，终于抢到了这具身体，却也只抢到了一部分，还让能量泄漏出去那么多。你说，我又要花多少年，才能把它重新养好？”

　　姜启问：“把它养成活体，为了什么，有什么作用？”

　　吸血鬼王抬头看着她，那双血红的眼珠定定的，声音压抑：“养活了，就能重新成为玩家，离开这个牢笼，甚至，得到逆转时光的特权，回到最想回到的过去，改变命运。”

　　姜启就跟被雷劈中一样，身体瞬间僵直，眼瞳深处透出一抹深深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吸血鬼王笑了：“当然，逆转时间恐怕只是传说，只要能得到玩家身份，我就很满足了。就为了这个，很可笑吧？

　　“玩家这个身份，曾经是我无比厌恶的，可现在，为了重新得到这个身份，我蛰伏了这么多年，等待了这么多年，这是我全部的期盼。

　　“每一次看到新玩家进来，看到他们或愚蠢或精明的样子，我就觉得嫉妒，我求而不得的东西，被一群远不如我的人轻易地得到。但我又觉得悲哀，因为那些人，很快就会成为和我一样的幽魂，永远沉沦在这个鬼蜮。”

　　他看着姜启，一字一顿说：“列车长大人，这样的绝望与煎熬，你怕是永远都不曾体会过吧。”

第45章 地下鬼怪宴无法离开副本的原因，吸收……

　　在第一道雷劈下来之后，姜启又被第二个雷砸中脑袋。

　　列车长！

　　他居然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姜启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是，这个吸血鬼王得到了某个同志的记忆，因而才知道自己的身份。

　　第二个念头则是，自己难道曾经来过这个副本，且是以列车长的身份，当时和这个吸血鬼王见面过？

　　毕竟，前面那个“逆转时光的特权”把她震惊到了，她没法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是曾经从这样的副本里杀出去，然后得到了这个特权，才得以重生的。

　　今日的青水和吸血鬼王，难道就是自己的过去？

　　她脑袋里一片嗡嗡作响，乱得不得了。

　　她迎着吸血鬼王那双执拗的、沉郁的眼睛，这双眼睛里，甚至带着一丝嫉恨与疯狂。

　　那是深陷苦难折磨中的人，看到站在阳光下的人的恨意。

　　仿佛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姜启瞬间清醒。

　　无论他是怎么看穿自己的身份的。

　　就冲这份恨意，自己要把他困在百怪城中的想法，是没有错的。

　　她迅速藏好心中的惊骇，三分平静四分不解：“列车长？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列车长？”

　　吸血鬼王也收敛起情绪：“我进入这个鬼怪域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几个副本，多少也算个资深玩家了，列车长的气息，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如果没有猜错，你还是一个实习列车长吧。”

　　姜启沉默不语，但她心中觉得很奇怪，列车长有什么气息？居然能被轻易分辨出来？

　　尤其居然还能认出是实习列车长？

　　过了十几个副本的玩家就能敏锐到这种程度？

　　“实习列车长，却以玩家的身份进入这个副本，很显然，你身上也有许多秘密。我无意探究你的秘密，但我们可以合作。”

　　前一刻还一副自苦于命运的样子，转眼就能这么冷静地说合作了。

　　姜启觉得，眼前这个吸血鬼王要比那个青水难搞很多。

　　经历了十几个副本的玩家经验，在这个副本里沉淀了许多年的鬼怪能力，现在又接手了青水的身体。

　　三重要素叠加啊，这得多强……

　　等等，这家伙这么能的话，难道真的压制不住一个青水吗？刚才那副险些不敌的样子，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毕竟之前挑战自己的时候，它也是一副拼命的架势，就连姜启都被骗过去了，以为是真的打败了它。

　　这么一想，姜启突然后背发寒。

　　再看面前这个纸人破破烂烂的身躯……

　　破烂的是表层，内里呢？真的也破了吗？

　　它说这具身体里的能量外泄了很多，但真的外泄了吗？

　　姜启心底呵呵两声。

　　这家伙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但她面上一丝都没有表露出来：“合作？你和我有什么能够合作的？虽然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同样也不觉得，你有什么能帮到我的。”

　　吸血鬼王：“那你觉得，你们能平安离开这个副本吗？多少年来，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就没有能离开的。”

　　姜启面不改色：“别人不能，不代表我不能。就算我也不能，你又能做什么？你自己都出不去这里。”

　　她故意指着他的纸人身体：“以这具纸人的状况，怎么也得再养个几十年才能修复完好吧？”

　　她盯着吸血鬼的表情，但它脸上的黯然和惋惜简直无懈可击：“是，我们现在都出不去这个副本，但退一步呢？”

　　“退一步？”

　　“无法从这个副本走脱，我们就不从这里走，而是先退去一个缓冲地带，再从那里脱身。”

　　姜启心中一顿，有点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了。

　　她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将双手背到身后，提前用左手握住了右手上的佛珠。

　　“你的意思是——”她目光示意了一下头顶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然后询问地看向他

　　吸血鬼王微笑道：“没错，‘回到人间’，是一步好棋不是吗？”

　　它看远处那些正远去的鬼怪们：“以满城鬼怪为祭，你我合力，一定能破开这个鬼怪域，回到地面以上的世界。”

　　佛珠里的两个僧人：！！！

　　年长僧人：“它竟然打这个主意！”

　　年轻僧人：“啊啊啊！不能答应它！杀了它！我就说要杀了它吧！快杀了它！”

　　幸好姜启提前握住了佛珠，不然这个颤动劲，一定会引起吸血鬼王的注意。

　　她微微眯起眼，状似犹豫：“地面以上那个世界……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

　　吸血鬼王见她动摇，立刻说：“借道而已。到时候上去的，只有我和我的人，你和你的人，只要我们约束好手下……之后再找机会，离开那个世界，获得真正的自由。你还能带着明光寺的人一起走，然后合力封印鬼怪域，一劳永逸，也不算违背对明光寺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