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几个刀锋玩家快速去了，又快速搬回来一大堆东西。
姜启拿起一大块生肉，在这四只精怪面前晃了晃，它们毫无反应，抱着彼此继续互相啃。
姜启又拿起一颗蔬菜，还是没有反映。
拆开一块面包，那个水鬼扭过来，顶着满头乱七八糟的头发，似乎看了面包两眼，但还是没有什么动作。
最后，姜启打开了一个类似红烧肉的肉罐头。
一股诱人的肉香传了出来，这些家伙都停了下来。
姜启把罐头托在手上，慢慢往前递，手上蓄能给罐头加热，肉香味越发弥漫出去。
边上的玩家们都紧张地盯着这一幕。
姜启将罐头一撒，红彤彤的裹满酱汁的红烧肉就抛了一地。
下一刻，这四只全部扑了上来，疯狂争抢肉，徒手抓了肉就往嘴里塞。
“我的！”
“我的！”
“肉！好吃！”
姜启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吩咐道：“再拿些肉罐头过来，哦，再加上米饭，反正都要热的，香的，有味道的，给它们吃。”
很快，就有人把东西送了过来，罐头一个一个打开，密封包装的米饭也都拆开，放在地上，这些精怪毫不客气地继续抢，人就算靠得很近，它们也不搭理人，一心一意干饭。
汪大毛顶着一头刚从海底上来湿漉漉的头发，凑过来问：“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姜启袖着手，看着争抢食物的四只，解释道：“无论在海底还是被抓上来后，它们一直在吃同类，但好像怎么都吃不饱。它们嘴上念叨着要吃海神，好像只有吃海神才能让它们真正饱腹。
“可现在，很明显，人类的食物比彼此冰冷的身体，对它们诱惑力更大，而且它们在吃这些肉的时候，就没有念叨要吃海神了。”
汪大毛想了下：“您的意思是，它们真正想吃的，其实是人类的食物？可生肉、蔬菜和面包，它们也不喜欢啊。”
姜启问：“你会喜欢吃生肉生菜吗？”
“生肉喜欢，生菜就算了。”
姜启：“……”差点忘了，这丫是狗类兽人，当然喜欢吃生肉。
她道：“作为普通的，正常的人，对生肉生蔬菜是不会感兴趣的，而面包没什么气味又干巴巴的，也没有太多人喜欢，但刚才那个水鬼对面包并非无动于衷，只是诱惑力还不够大而已。
“等到我开了香喷喷的红烧肉，它们就都沸腾了。很显然，它们就是喜欢这个，渴望这个。”
一旁，一个刀锋玩家若有所思：“列车长的意思是，它们曾经是人？”
姜启看了看这个刀锋玩家，这人叫汲灵，来自一个中武位面，战斗力杠杠的一位女士，身上有种亡命天涯的侠客般的气质。
她点头：“目前来说，是有这个可能。”
随着投喂量加大，这几只大块头终于吃饱了，并没有再做出攻击叫嚷的行为，嘴里也不念叨什么吃海神了。
汪大毛恍然：“所以，它们真正想吃的，其实不是海神，而是这种正常的人类食物？可它们的身体还能消化正常食物吗？”
汲灵则是询问：“列车长，我们能不能带着食物下海，碰到这些东西时，把食物丢出去，就能把它们引走。”
姜启就看了看汪大毛，看到了吧，人家已经想到用食物引开敌人了，你还在纠结消化问题。
汪大毛被看得摸不着头脑。
姜启无奈，所幸她也没打算在这批玩家里培养什么人。
她转头对汲灵说：“先别急，再看看。”
她走向那四只，它们都各自找了个地方慵懒地窝着，海鳞虫团成一团，乌贼有一下没一下蠕动它的触手，人鱼在抠鳞片，水鬼在挠自己层层叠叠的头发。
一个个看起来都很闲适，姜启围着它们转了两圈，也不见它们躁动。
吃饱了就满足了，安稳了吗？
姜启突然发现，它们身上在发生一些很微妙的变化，就好像有一层灰质的膜在退去一般，灰扑扑的身体在变淡、变清澈。
尤其是那个水鬼，都变成半透明，快飘起来了。
透明的身体包裹着刚刚吃下去的那些食物，就好像食物漂浮在半空一样。
姜启抬手，手中出现一根棍子，轻轻戳向水鬼，棍子就这么穿透了过去。
人鱼的上半身也有些透明了，棍子也能戳过去，下面的鱼尾倒是还在，虽然也晶亮了一些，但棍子戳不过去。
乌贼和海鳞虫也变得没那么灰扑扑了，但棍子同样无法穿透。
甲板上的玩家们都吃惊了：“这是怎么回事？”
姜启收起棍子，问汲灵：“你觉得呢？”
被突然点名，汲灵也不虚，说道：“所有人形态部分在消失，非人形态才能继续维持实体状态。”
顿了下，她继续说：“而且，人形态越完整的，越是丧失了语言功能和理智。难道说，它们在通过某种步骤，在从人形态向海洋生物的形态进化，以获得智慧和实体？”
姜启嘶了一声，也很困惑。
从人变成海鲜，这叫进化吗？
一般认知中，大家都会觉得人形越完整，智商越高，越具备人的特性。
但在这里，却反过来了，这真的很反常识。
但如果是为了生存，好像也不是不行。
当然，也有可能它们没有在进化退化，就是不同状态下有着不同特点而已。
她吩咐道：“再去抓点精怪上来，我要再验证验证。”
汲灵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跳下了海，接着又有几个人扑通扑通跳下去了，都是刀锋玩家。
汪大毛惊讶：“他们就这么下去了，汲灵刚刚才从海里上来，她的三小时都快用完了！还有其他人，这时候下去，一会儿轮到他们下海时没增益时长了怎么办？”
姜启看看她，又看了看船上显然都没打算下海，或者说，还在等指令的B组玩家。
怎么说呢，单看这些玩家，其实都已经不错了，但比起刀锋玩家，真就差挺多。
刀锋玩家豁得出去，敢拼命，脑子转得快，会把握一切机会。
在意识到自己没有对他们释放恶意，甚至表示希望不要有人折损之后，就立马换了一副态度来回馈她。
比如这一路上，她让玩家们以小队为单位分配车厢，同小队的人好好相处培养默契。
刀锋玩家们就做得很好，甚至愿意教B组玩家一些能力技巧，这都是她在车厢监控中看到的。
进了副本之后，虽然才几个小时，就有好些没任务在身的刀锋玩家来她身边晃悠了，很有点事事代劳的意思，汲灵更是抓住机会就开口表现。
他们这么做，无非是希望讨好她，和她建立比较友好的关系，以期顺利渡过这个副本。
临时搭伙过来的这么积极，把她手底下的长期玩家愣是衬成了木头。
只能说，人家强是有多方因素的。
……
不久后，下水的人又回来了，这次，他们拿出了各自的道具，抓了不少精怪回来，小的有几斤重的小鱼小虾，大的有幽灵鲨鱼、海藻怪等等。
姜启在船上对它们做了实验，发现和前面四只一样。
爱吃人类的食物，吃了就解除了狂躁状态，整个满足了，明亮了，安静了。
越是接近人形态，智商就越是低，人形态的部位会透明虚化。
姜启思考了片刻，吩咐汲灵道：“多找几个人，去清点一下一共有多少食物储备，留下所有人够吃一个月的，剩下的，挑选容易携带的、这些家伙爱吃的，给黄队每个人随身带一些，在海底遭遇袭击难以应对的时候，就给这些精怪投喂一口。”
既然食物能让这些精怪安静下来，那这就是最省事的办法了。
幸好姜启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没有食物来源，她在中转站采购了一些食物，加上玩家们自己也会有准备，所以，食物资源还是比较充足的。
汲灵目光微亮，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这么交给她来做？这算是看重吗？
她看看几个刀锋玩家同伴，郑重应下：“是，保证完成任务！”
姜启没有在意这些玩家的小心思，她在意的是这些海中精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坐到船舷边，看着四周茫茫的海面，自言自语道：“喜欢吃人的食物，那这些海里的家伙，应该确实曾经都是人，难道是之前一次次副本中，来到这里的玩家？”
她猜测道：“如果是这样，我猜，这些玩家因为某种原因，被困在了此地，成了海里奇形怪状的各种精怪，它们依然会感到饥饿，但它们互相啃咬，吃进嘴里的东西，却根本无法充饥，偌大的海洋里，根本没有适合它们的食物。
“它们就这么饿着，饿着，总之，时间一久，因为饥饿而狂躁、疯癫，充满攻击性，它们本能地以为，它们想吃的是海神，只要吃到海神，就能填饱肚子，但其实，一顿正常的食物，就能解决它们的饥饿问题。”
阿远开口道：“它们饥饿，但并不会因此而饿死，我更倾向于，它们其实根本就不需要食物。饥饿只是一种强加给它们的体感，让它们保持狂躁，保持对一切生物包括海神的攻击性。
“而吃到人类的食物就安静下来，它们也并不是因此填饱了肚子，而是曾经身为人的本能，让它们感到了满足。感到满足后，它们就会脱离饥饿的控制，也摆脱那层灰扑扑的样子。”
姜启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那水鬼透明身子里，并没有被消化掉的那坨食物，点头道：“你应该是对的，它们的身体其实不需要食物，因为它们每一个都已经没有正常的身躯和结构了。是它们的意识，或者说执念需要。”
姜启换了个姿势，靠在船舷上，随着船只的轻轻晃动而晃动着：“我自己就是鬼修，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这海洋中怨气极深极重，按理说，这种环境中孕育出无穷无尽的鬼都是可能的。
“但偏偏我没有发现任何一个鬼，那所谓的水鬼也不是鬼。它们更像是介于人形与异形之间、实体与虚幻之间的一种存在，就好像有一种奇异的能量护住了它们，让它们不至于完全堕落。
“而且，那些透明的人形态，明明在消散的边缘，偏偏就是消散不掉，也像是有一股很独特的能量在维持住它们的身形。”
她忽然想到什么，阿远也想到了。
“海神！”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姜启起身来到一只章鱼怪面前，一道浅淡的半神之力释放出来，拂过它的身体，她闭上眼睛，细细摸索，片刻后收回力量。
“它身上确实有神力，但很弱很弱，只可能是海神做的。海神护着这些人，让它们在海洋里无论怎么瞎闹，都不会彻底消散或堕鬼，不至于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而这些人还时时刻刻嚷嚷着要吃海神。
“能让海神这样包容不计较，就不可能是玩家，那就只剩下一种情况。”
姜启看着甲板上那奇形怪状的各种生物，目光有些复杂，低声道：“这些家伙，曾经都是此间的原住民。”
……
海底深渊处，一座庞大的遗迹深埋于此，黑暗的透不进一丝光亮的水底，冰冷而压抑，海水却一波一波地涌动着，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水底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呼吸着。
这一波波的水波朝着四面八方涌去，也带去了一波波神力，无声无息地稳住了海洋里各种生物的形体。
它们日复一日在海洋里打来打去，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但其实，吃掉了别人的家伙，第二天就会把吃进去的再分裂出来。
一只巨大的蝙蝠鱼游过漆黑的水底，突然，身形一阵扭曲，裂开了好几道口子，然后整个身子沿着这些口子，变成了好几个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