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到主座上，很自然地掌握起会议的节奏。

　　把当下的形式和急需解决的问题说了一遍。

　　一个是调查组的到来，要如何应对。

　　一个是修改记忆，要如何修改。这些人更了解自己人，怎么修改才能让大家更容易接受，他们更有发言权。

　　还有就是九百多自己人，要什么时候唤醒记忆，唤醒全部还是部分人。

　　以及，定居蓝星的三百个名额，他们要占多少个名额，是放手随便大家竞争，还是先内定人选，只派内定的人来去竞争？

　　还有，那些鬼怪学科要不要开展，要怎么开展。

　　一口气得到这么多信息，与会众人都快应接不暇了，立刻一条一条展开讨论，时不时再问姜启一些事情补充细节。

　　大家在讨论的时候，姜启也没有干等着，她拿到了24个副本的资料。

　　首先是禹城，这是一个小城市，人口不及春城的一半，另外两个正陷入副本中的城市规模也不大。

　　而国外的那21个城市也都不是大城市。

　　这又是一个意外的点，副本投放的频率如此之高，但特意只挑选小城市投放，这是有什么缘故吗？

　　巧合，还是故意在试探什么？

　　她翻开禹城的详细资料。

　　副本灾难类型：地质沉降，海水倒灌，海上求生。

　　市民死亡率，五分钟前刚刚同步到的大致数据：65%左右！

　　这个数据非常骇人，但比起前世的春城，已经好很多了。

　　姜启不知道前世春城的具体死亡率，但估计能在90%往上。

　　她忽然心中一跳，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她问章正天：“春城死亡率是多少？”

　　章正天脱口而出：“4.7%。”

　　姜启心中一沉，果然！果然这么低！

　　不是说这么低的死亡率不好，而是，这个数据，它太不正常了！

　　对于游戏来说，实在是太不正常了，游戏难道不会监测副本原住民存活率吗？

　　如果监测到这么不正常的数据，会怎么做？

　　这段时间如此频繁地投放小副本，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姜启感觉自己冷汗都冒出来了。

　　章正天看她表情不对，问：“小姜？是有什么问题吗？”

　　姜启手放在这厚厚的资料上，没有再翻下去，直接问：“国外那三个城市，死亡率多少？”

　　“我们没有拿到很精准的数据，但估计都在90%，甚至95%以上。”

　　相比下来，禹城已经很好了。

　　但这事不是这么比的，这数据，是用无数人命堆上去的！

　　和春城相比，禹城惨烈得过分，65%这个数字，让所有人心头沉得好像压了千斤巨石。

　　不过见姜启脸色难看，他还是劝慰道：“禹城主要是准备工作做得不够，以后我们会做得更好，把这个死亡率拉下来。”

　　姜启闭上眼睛，只觉得无比疲惫。

　　从狡蛇，到花宿那两人，再到调查组，再到现在……

　　她好像越过了许多的阻碍，解决了许多难题，但挣扎来挣扎去，却发现头顶那座大山从未移开过。

　　她这样那样地催眠这些人催眠那些人，努力掩盖蛛丝马迹，或许都是无用功，因为游戏的阴影一直笼罩着蓝星，单单一个“数据有问题”，就足以叫这个副本地万劫不复！

　　她叹了口气，睁开眼睛，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众人都愣住了。

　　章正天也愣住了：“你是说，如此高频率地投放副本，是因为春城的死亡率太低了！游戏……”

　　他下意识压低声音，仿佛是担心被什么存在听去了：“游戏在探蓝星的底！”

　　姜启沉默片刻：“我不确定，但这其中必然有关联，副本频率这么高，是绝对不正常的！”

　　她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像是她潜入了什么地方，翻看什么资料。

　　那些资料讲的正是如何开发一个副本地。

　　姜启凝神去看资料上的内容：游戏挖掘一个星球作为副本地，需要大量能量，所以这个副本地起码要能持续百年时间才划算。

　　因为这个，游戏不能一开始就投放太多副本，这样会引起剧烈的动荡和恐慌，过分破坏这个星球的生态，导致这个星球自发崩坏，导致游戏前期投入与后期回报不成正比。

　　相反，前期投放副本应当温和一些，一年最多投放十多个，一方面确定该原住民水平，调整副本难度，另一方面给原住民们适应、接受的时间，等他们觉得这是常态化了，甚至因此而努力提升自己了，再加大频率和强度。

　　姜启想再看得多一点，脑子里就一阵刺痛，那些画面消散了。

　　她晃了晃头，继续冷静地说：“游戏可能想通过这么多副本，来试探蓝星人民的整体实力，如果原住民死亡率普遍很低，它可能会加大之后的副本难度。如果其他副本死亡率都很高，唯独投放在C国的副本原住民死亡率较低，说不定它就会单独针对C国。”

　　众人都跟嗓子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惊骇之余，感到了深深的颓丧和愤怒。

　　这事根本无解，死亡率太低，会遭到游戏的针对，可难道要用高死亡率去换一个在游戏那里“正常”的评价吗？

　　如果这样的话，大家都躺平好了，还挣扎什么？

　　这简直是一个死局！

　　一个专家拍案而起，愤慨道：“我们国家军民团结，上下一心，共同对抗灾难和玩家，死亡率低一点，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凭什么因为这个就给我们上难度！”

　　其他人忙劝：“冷静点！冷静点！这还只是猜测！”

　　但谁都知道，这个猜测是完全合理的！

　　之前他们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以为，这么频繁的副本是正常的，但现在既然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再去倒推原因，可不就被吓出一身冷汗了。

　　另一人冷静分析道：“我们先把日后副本难度会提高这件事放一边，只看眼前，禹城65%这个数据其实是正常的。

　　“我们因为春城副本这个先例，全国上下紧急备战，陷入副本后也十分团结，再加上有从春城获得的一些玩家道具……因为这种种原因，我们将死亡率拉到了65%，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不合理的是春城的4.7%，而这一点，我们也有现成的理由：因为仪大人！”

　　另一人接话：“对！春城预知灾难到来，是因为仪大人，春城方面在副本里表现出色，也是因为仪大人。总之，既然调查组已经认定，这个仪大人不是一般的人，那就把一切都推到仪大人头上。”

　　又一个大佬沉重地对姜启说：“修改大家的记忆吧，马上改！在新的记忆中，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神秘的仪大人。

　　“这个仪大人指导我们做什么、命令我们做什么、需要我们做什么，有威逼，也有利诱，我们半是被逼无奈，半是因利益与之合作。如此，才最终导致，春城死亡率如此之低！”

　　这合理吗？这当然是合理的！

　　调查组能接受明光寺和仪大人合作，从中获得好处，就能接受春城和仪大人合作，因此保住了大部分人。

　　当然，他们春城人也和明光寺一样，不知道仪大人真正的身份，只以为对方是一个比较厉害的玩家。

　　甚至如果有朝一日千人队伍的存在藏不住了，也可以推到仪大人身上，是她非要在玩家队伍中安插这么些人手。

　　总之一推二五六，把C国、把蓝星摘出来，尽量降低游戏对蓝星的针对再说别的。

　　只是这么一来，大家的记忆里就不该有姜启的痕迹。

　　大家都看向姜启。

　　她为蓝星为大家做了这么多，甚至以后也还要继续冒险下去，可如果没有一个人记得她……

　　姜启沉默片刻，笑了。

　　彻底抹除姜启的存在，也就从根源上掩盖了她重生者的身份，从此，在游戏那里，只有一个横空出世的、来历成谜的仪阵。

　　没有人再能从蓝星入手，调查她，威胁她，蓝星也不会因她受到牵连。

　　对她，对大家，都是好事。

　　姜启：“我同意这个方案，那就开始吧！”

　　……

　　姜启在兢兢业业给人洗记忆的时候。

　　春城，调查组已经在这里打转了好几个小时。

　　他们几乎把春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翻出任何线索。

　　这里没有人知道仪大人的存在，哪怕是亲历副本的居民，他们记忆中也只有那一个月的艰辛困难和政府的英明领导，别的啥都没有。

　　四个调查员和调查组长一碰头，什么都没查出来。

　　调查组长轻轻点着桌子：“太干净了不是吗？现在的春城政府，是一套全新的班底，曾经在副本里的领导层和决策层，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就算入侵这个世界的网络，也查不出什么。他们在刻意隐藏什么秘密！”

　　调查员甲也提出自己的疑惑：“春城副本原住民的生存率高得离谱，这太奇怪了。就算背后有那个仪大人从中掺和，一个只为牟利，或是只为针对狡蛇的人，会这么保护原住民吗？”

　　调查组长：“你觉得，这个仪大人，本身就是蓝星人？”

　　“至少也是和蓝星有关系的人。”

　　调查员乙提出猜想：“也可能是两边做了什么交易，仪大人尽力保全春城人，春城人则为她做什么事。”

　　“那这保全的力度也太大了。”

　　调查员丙则说：“我查了下现今已经结束的这五个副本，以及各个国家对副本的态度和应对手段，C国确实和其他国家不一样。这个国家非常团结，从上到下各种资源的调度力量相当惊人。

　　“这么一个国家，但凡有一个强者在上面稍微保驾护航一下，达到百分之九十多的生存率，并不是不可能。”

　　所以，未必是仪大人保护力度大，而是只要有一点保护力度，C国人就能自己创造奇迹。

　　调查组长听了组员的意见，道：“这些都只是猜测，难道我们写调查报告，写上满纸的猜测吗？我们要的是实际证据！”

　　组员们都乖乖听训。

　　调查组长：“既然春城查不出什么，那就往上查。”

　　她拿出一份名单，全是这个国家有名有姓的领导者：“普通人不知道内部机密，我不信，这些人中也没有一个知情的。把他们脑子里的东西，给我挖出来！”

　　调查员们眼睛一亮，这确实是最快最直指核心的办法！

　　……

　　调查组离开了春城。

　　董盛风从角落里转出来，看着他们坐过的位置，啧啧啧的，叉了一块甜滋滋的凤梨塞进嘴里，享受地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