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今日心里多难受，”谢常胜大吐苦水，“娇娇出生的时候总是闹，我天天抱着她在外面溜达，夏天大中午的我还在外面，就和蝉比谁能挺得住，舍不得她哭一声。我给她洗澡换尿布，教她学爬学走路，她摔一跤，我都心疼得掉泪…”

　　问题是，他这么小心翼翼，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养大的姑娘，怎么就被人偷走了？

　　谢常胜说得都快哭了：“我今日冲进去的时候真想一枪戳死那混蛋，一了百了。你不知道我看见娇娇和他闹成一团时候的心情，简直，简直五内俱焚。”

　　欧阳氏像哄孩子一样拍拍他，哭笑不得地道：“知道，我知道哥哥难受。好了好了，快点睡吧，明日娇娇回来我让她罚跪给你出气。”

　　谢常胜牛眼瞪得溜圆：“罚跪那不把膝盖跪坏了？”

　　“那，那我罚她抄经书。”

　　“写那些玩意儿有屁用？白白把手磨出了茧子。”

　　欧阳氏无语：“那哥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谢常胜想了半天后道：“就，就罚她闭门思过，不许出门！”

　　不出门，从源头上掐断，他看看沈牧之那小子还张狂什么，哼！

　　欧阳氏打了个哈欠道：“好好好。”

　　谢常胜又开始埋怨她不上心。

　　欧阳氏心道，她现在有了一些新的猜测，可是事关重大，谁也不能说，便是家人也不行。

　　她觉得，或许谢欢颜和沈牧之这样，不算坏事。

　　谢欢颜穿上小太监的衣裳，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牧之身后。

　　原本她以为是要偷偷摸摸进宫，已经做好了钻狗洞的准备，没想到，沈牧之竟然有钥匙！

　　这可是宫里的钥匙啊！

　　谢欢颜几乎以为自己记忆和观念错乱——难道这宫里的钥匙，其实没那么重要？

　　可是她不敢问。

　　自从进宫之后，她就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呼吸都不敢用力，唯恐坏了沈牧之的事情。

　　沈牧之带着她直接来到皇上的寝宫，一路畅通无阻，那些执夜的太监、宫女纷纷给他行礼。

　　他走路带风，目不斜视。

　　谢欢颜感受到了一种狐假虎威的快乐。

　　“沈念，你来了。”明黄色的幔帐后面，皇上的声音响起。

　　在谢欢颜听来，这声音中气不足，透露出虚弱来。“是，下官在此。”沈牧之微微躬身道。

　　谢欢颜却只能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你们都退下吧，朕有话要和沈念说。”

　　太监和宫女们鱼贯而出，走在最后面的还带上了大门。

　　“皇上，娇娇来了。”

　　谢欢颜愣了下，沈牧之为什么要在皇上面前喊她的小名？

　　难道皇上真的这么喜欢她，也把她当成晚辈？

　　然而没有时间多想，沈牧之已经把幔帐掀起来挂在旁边的纯金雕花钩子上，露出皇上那张熟悉又有些苍白的脸。

　　“谢大头的千金哪。”皇上笑了笑，却又很快咳嗽起来。

　　他咳得很厉害，像要把肺咳出来一般，沈牧之上前坐在床边扶住他，不住地替他顺气。

　　看起来，皇上身体真的不太好。

　　而且他还一直拖着不找太医，谢欢颜都不敢想他现在内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皇上这一阵剧烈咳嗽过去后，摆摆手道：“平身吧。”

　　谢欢颜起身，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装柱子。

　　沈牧之随手拿起旁边的茶，道：“有些凉了。娇娇，炉子上有热水，你倒一些来。”

　　“好。”谢欢颜忙帮忙。

　　沈牧之熟练地把温热的茶水喂给皇上喝，看他动作，应该不是第一次这般伺候皇上了。

　　他能够得到这么快的升迁，难道是因为他悉心照顾皇上，让皇上感受到了久违的爱？谢欢颜忍不住胡思乱想。

　　“娇娇，过来给皇上看看。”沈牧之见她还在发呆，忍不住出口提醒道。

　　“是。你先让皇上躺下吧。”

　　谢欢颜上前跪在脚踏上替皇上诊脉，凝神细诊。

　　皇上的身体果然很虚弱，旧伤没有得到很好的休养，造成了身体亏空；而且皇上心疾，比欧阳氏的更严重，如果不好好将养，恐怕很快就会走向油尽灯枯。

　　可是就算好好养，恐怕皇上的寿命也会大打折扣，估计也就再能活十几年而已。

　　“谢丫头，你跟朕说实话，朕的病情到底如何；要是不说实话，那就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皇上看着她，故意吓唬她道。

　　谢欢颜忍不住看向沈牧之。

　　沈牧之等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仿佛经过了很纠结的选择。

　　皇上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淡淡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朕看得开。谢丫头，你说吧。”

　　谢欢颜老老实实把情况都说了。

　　“十几年？”皇上哈哈大笑起来，“够了，十几年已经足够了。朕原本以为，只剩下一年半载苟延残喘。再给朕十年，朕能把更好的江山交到儿子手中。”

　　儿子？你儿子好几个呢！准确地说，应该是太子吧，谢欢颜忍不住想。

　　然而乐极生悲，大笑的皇上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第110章 捡来的县主

　　谢欢颜道：“皇上若是能寻得我师傅，或许能得到更好的治疗。”

　　沈牧之道：“娇娇你尽力便是。”

　　谢欢颜“哦”了一声，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不找鬼医看。

　　难道因为鬼医是江湖郎中，皇上不敢用？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在皇上面前，她低眉顺眼，聪明得什么都没问。

　　沈牧之又道：“皇上总是咳嗽，你从前熬过的川贝秋梨膏，可对症？”

　　谢欢颜愣了下，随即道：“应该是有用的。只是这川贝秋梨膏也是常见，宫里的材料更好，应该比我熬制得更好。”

　　“还是你熬的味道好。”沈牧之道，俨然已经替皇上做主了，“皇上挑剔，还是你回去辛苦些。需要什么你只管说，我让人去找了送过去。”

　　没想到，皇上竟然也就任由他这般做主，丝毫没有不悦之色。

　　谢欢颜想，皇上是真的宠爱沈牧之啊…

　　皇上问谢欢颜学医几年，从前在家里生活如何，闲话家常一般。

　　沈牧之道：“皇上不早了，您该歇着了。我让娇娇给您开个方子，然后着人去取药煎上，您今晚就把药服下，睡个安稳觉。我先送娇娇出宫，明日上朝的时候再看您。”

　　皇上道：“朕听说你和谢大头闹起来了？”

　　晚上刚刚发生在锦衣卫诏狱的事情，皇上现在就知道了，谢欢颜有些惊讶。

　　“是臣的错。”沈牧之道。

　　“确实是你的错。你请谢家丫头是来帮忙的，结果还得罪人家父兄。”皇上道，“你做事也是不周全，这丫头的名声以后怎么办？”

　　“皇上所虑甚是，还请皇上示下。”沈牧之恭敬地道。

　　皇上想了想后道：“这样吧，朕赏谢家丫头一个县主，但是朕穷，没有封地给她，等日后再补上。”

　　谢欢颜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莫名就得了一个县主的头衔。

　　虽然没有封地，但是那也是县主啊！至少见了很多贵妇人，都不用行大礼了。

　　这个封赏，她十分喜欢。

　　她跪倒在地，叩拜道：“谢主隆恩。”

　　皇上示意沈牧之把她扶起来，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圣旨明日让人发。”

　　沈牧之带着谢欢颜出了宫，马车在黑夜中不知道怎么左转右转，最后又回到了沈牧之在诏狱的住处。谢欢颜一直咬着嘴唇。

　　沈牧之把一杯热茶递给她，笑道：“娇娇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是，都快把她憋死了。

　　“现在能说吗？”谢欢颜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问道。

　　“说吧。”沈牧之笑笑。

　　“我说错了话，你不要打我哦。”谢欢颜笑嘻嘻地道。

　　“我什么时候舍得打你了？快说。”

　　“我听人说，皇上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你和后宫中一位得宠的卫婕妤长得有几分相似。只可惜卫婕妤红颜命薄；她去世之后，皇上哀伤不已。所以，所以现在皇上喜欢你，是把你当成了卫婕妤的替身…”

　　沈牧之闻言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无稽之谈！”

　　“哦。”谢欢颜道。

　　“娇娇竟然觉得这种说法有可能？”沈牧之磨着后槽牙道。

　　“我本来是不相信的。”谢欢颜老老实实地道，“但是我看你和皇上相处，又觉得…”

　　“又觉得怎样？”

　　“又觉得你确实和皇上关系匪浅。我不是那种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和皇上相处得很和谐。”

　　沈牧之道：“皇上对我有提携之恩，除了我娘，没有人再像皇上对我这般好了。士为知己者死，我把皇上看成亲人一般，所以才会请你出来帮他看病。”

　　顿了顿，他脸上露出笑意：“娇娇，今日我真的很高兴；就像知道你进京那样高兴，皇上的身体比我想象中好很多。请你为了我，一定帮皇上调理好身体。”

　　“好。”谢欢颜郑重答应，“我本来也在帮我娘调理身体，皇上和我娘的病情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是也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不是信口开河，沈牧之，你相信我。”

　　“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