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常胜离开之后，沈牧之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
皇上看着他打趣道：“朕今日可帮你试探了，不打断你的腿，只打一顿，你觉得可还行？”
沈牧之面无表情。皇上习惯性地摸摸胡子，“虽然那丫头厉害了些，教养规矩没那么好，但是这出身，倒是够了。”
言外之意，谢家三父子，日后他还会重用。
沈牧之淡淡道：“那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谢欢颜这个人。
他原本一直以为他对谢欢颜是感激，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但是分别之后的那些思念，误会谢欢颜另寻新欢时心中如同毒舌吐信那种嫉妒，都让他意识到了，在不知不觉中，那个活泼灿烂的身影，早已走进了他的心里。
所以他改变了主意。
他不能消失好几年，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皇上大笑：“现在终于承认喜欢她，不再说模棱两可那些了？小子，在朕面前，你还是太嫩了，朕是过来人。”
说话间，他明明在笑，眼底却有深深的遗憾和伤痛之色。
那个可以让他奋不顾身，摒弃一切世俗眼光的女人，已经永远地沉睡于黑暗的地下。
沈牧之站在一旁，面色冷峻，身形笔直如松。
“娇娇，娇娇，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徐可儿来找谢欢颜，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惊喜。
“什么地方？”谢欢颜把一个香囊递给她，“刚做好的，戴上。”
“什么？”徐可儿拿起来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咦，什么味道这么冲？”
“驱蚊药。我看你这几日被蚊子叮了不少大红包，秋天的蚊子还是很毒的。你戴着，可以驱蚊。”
“那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最怕蚊子咬，身上都被我挠破了好几处。”徐可儿把香囊系到腰上，“回头有空你让碧微帮忙再做几个，我拿回去送给我爹和哥哥们。”
“那你可不能白用碧微。”谢欢颜笑盈盈地道。
“那自然不白用。”徐可儿从手指上褪下个碧玉扳指扔给碧微，“和你名字正好配。”
碧微笑着行礼谢过她。
“对了，刚说说到哪里来着？”徐可儿挠挠头。
“你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谢欢颜正在用小药杵捣药，纤细的手握着黄铜药杵，透窗而入的阳光给她的侧颜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娴静而优雅。
“对！”徐可儿一拍大腿，“温泉，你知道吗？这里有温泉！”
这件事情谢欢颜还真知道，不过是前世知道的。
这里的温泉数量并不多，也就是皇上和亲王，几个重臣的院子里有。
不过谢欢颜对此也并不羡慕，毕竟想洗温泉的话，京郊有大片的温泉山庄，前世她们家后来也置办了一处，不必非得跟这些大人物们争。
“我没听说过。”谢欢颜假装不了解道。
徐可儿道：“皇上院子里就有，还有几座院子里我听说也有，不过那些都和咱们没有关系。我今日自己出去闲逛发现了一处野外的温泉！走，我带你去泡泡去。”
谢欢颜无语。
野外的温泉，这么多人，也就她敢去了。
没办法，徐可儿可能前世是一条鱼，就是喜欢扑腾水。
“没事啊，”徐可儿道，“带上碧微和栈香帮我们看着呗。”
谢欢颜表示不去。
徐可儿道：“那我自己去。”
谢欢颜怕她冒冒失失出事，只能跟上。
徐可儿三两下脱光衣裳跳进了温泉里，因为长期习武，她身材匀称，肌肉线条漂亮，两条大长腿在水里刨来刨去，十分欢快。
“娇娇，你下来嘛！”徐可儿道。
谢欢颜不肯，帮她在一旁警惕地看着四周。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碧微已经回去取来了灯笼，在旁边举着灯笼，照亮这一方狭小的池子。
“你泡了这么久了，也不怕晕倒，快出来。”谢欢颜娇嗔道。
“天都黑了，你还怕什么！来吧你！”徐可儿忽然使坏，抓住谢欢颜的脚踝，在后者的惊呼声中把她拉到了水里。
温泉很浅，即使不会游泳也不至于溺水。
谢欢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伸手就去挠她痒痒肉，“我一会儿出去穿什么衣裳！”
徐可儿大笑：“怕什么？栈香跑得快。栈香，还不回去给你主子取身衣服来？”
栈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欢颜早就发现，栈香除了自己的话，谁的话都不听，永远都是一番高冷模样，只有当自己吩咐或者出现什么状况的时候她才会上前。
因为不想徐可儿尴尬，她笑着道：“栈香，那就有劳你回去跑一趟了。”
“是，夫人。”栈香向她行礼，这才转身离开。
“娇娇，你这个丫鬟哪儿弄来的，很有性格。”徐可儿拍着水面道，水花溅起到她脸上，她也丝毫不在意。
谢欢颜道：“她卖身葬父，我在路上捡到的。”
“啊？”徐可儿愣住，“卖身葬父？这都能被你捡到，你运气可真好。我一直以为她是你父兄替你买来的武婢呢！”
“乡下人，没有银子买那么贵的武婢。”谢欢颜打趣道。
“你说得对。”徐可儿实话实说，“一般人家都买不起；再说，也没有门路买到。我一直想要个武婢陪我练武，可是都没有找到。我看栈香下盘很稳，气息也不一样，改天你让她同我切磋切磋呗。”
“只要栈香愿意，你们就随意。”谢欢颜笑道。
“谁？”徐可儿忽然暴喝一声。
第88章 放蛇暗算
谢欢颜眼睁睁地看着徐可儿光溜溜的就要跳起来，忙一把拉住她。
自己还没来得及脱衣裳，可是徐可儿身上真是什么都没穿啊！
这个姐姐，总是这么虎。
“娇娇，你松开，我看看是哪些魑魅魍魉在鬼鬼祟祟！”徐可儿挣扎着还要起来。
“你没穿衣裳！穷寇莫追，不知道是不是有阴谋！”
“那我也去！我先穿衣裳！”
谢欢颜也拉不住她了，只能看着她如银鱼一般游到边上，然后根本没穿衣裳，只披上她的织金锦帔，趿着鞋就追了出去。
谢欢颜疯了。
虽然这般也大概能罩住，可是锦帔之下，她可什么都没穿啊！这要来一阵风，或者动作大点，或者遮掩不严…
谢欢颜也赶紧从池子里出来，天气已凉，秋风一吹，她打了个冷颤。
碧微拿着大氅要过来替她披上，结果看到月光下一条银光闪闪的游蛇沿着草丛向她们的方向游过来。
“蛇，夫人，是蛇！”碧微声音都变了，拉着谢欢颜就往后跑。
可是那条蛇却追着她们不放。
谢欢颜刚才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是条毒性无比狠辣的银环蛇。
她熟读医书，所以也认识很多毒蛇。
要是被这蛇咬一口，怕是都来不及抢救。
“嗖——”利箭破空之声在暗夜之中格外响，传到了谢欢颜耳中。
谢欢颜原本以为这冷箭是朝着自己来的，所以下意识地寻声望去，手紧张地拉住碧微。
扑倒在地被蛇咬，勇往直前挨冷箭，她这是要选择怎么死吗？
然而当她看到那冷箭径直向着身后而去，精准无比地把银环蛇钉在地面上无法行进，只能原地痛苦挣扎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她停下脚步，往冷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身后背着箭囊和数枝羽箭。
因为夜幕已经降临，她看不清来人的脸，但是那身形，实在是太熟悉了。
她刚想试探着开口，就见那人转身离开。
谢欢颜焦急之中忽然生出急智，痛呼一声道：“哎呀，我被蛇咬了！”
借着不算明亮的清冷月光，她看到来人站住了，然后大步向她走过来。
“沈牧之！”谢欢颜喊了一声。
可是来人没有丝毫停顿，几步走过来，看着她，却并不说话，似乎在无声地问她哪里被咬伤了。
谢欢颜这才发现，来人脸上带着傩神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没有思考，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揭他的面具。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人是沈牧之！
他的身形，走路的姿态，甚至和自己现在四目相对的角度，都和沈牧之很契合。
然而她的手却被男人抬起来的手挡住。
“沈牧之，肯定是你对不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打扮成这样，是不是做刺客？你想刺杀谁？”
来人用完全不同于沈牧之的喑哑声音道：“你认错人了。”
刚才跑的时候大氅被跑掉了，谢欢颜身上的湿衣裳紧紧贴在身上，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段，然而她自己却丝毫不知道，只被冻得连连打喷嚏。
她失望地道：“你真的不是沈牧之？阿嚏，阿嚏！”
“不是。”
来人忽然伸手去解箭囊，谢欢颜还以为他要搭箭对上自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没想到，来人却解下箭囊，然后把身上的鹤氅脱了裹在她身上，然后一手拎着弓，一手提着箭囊，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