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粮食珍贵,200斤不是小数目, 而且买了还得喂养。
两人几句话就说定了,转身便走, 途中柴文婧又对养殖场的羊和牛感兴趣, 便多问了几句。
唐黎跟在她后面,出了养殖区往大门走。
连走路都不太稳当的女人急匆匆脱下清洁外套整理了一下自己,冲出门时远远看着唐黎已经坐上车走了。
她又急又慌, 连忙去问之前招呼两人的负责人。
负责人不耐烦地说:“那是来买猪仔的,你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说完就转身走了。
女人没打听到具体的消息,却一点也不气馁,她们今天没买, 肯定还会再来的。
她顾不得手头的工作,连忙去找同样在养殖场工作的老公。
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女人叫袁秀琴, 是唐黎在这个世界投影对象的亲生母亲。
但如果唐黎在这里,她恐怕没那么容易认出来。
短短一个月,袁秀琴从养尊处优二十余年的富太太变成了如今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只能勉强在养殖场里找个工作过活。
唐黎还没跟他们打过照面, 并不晓得一家翻天覆地的变故。
一个多星期之前,枝城的暴雨还没停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就已经历经千难万险逃难到了枝城。
滨城已经全部被水淹没了。
他们运气好,碰到了原身同胞弟弟林光耀的一个朋友在养殖场里当小管理,便给开了个后门,叫袁秀琴和丈夫林昌平领了给猪圈打扫的工作。
夫妻两个早年是苦过,后来发达了, 二十来年都没干过力气活儿。
可他们什么都没有,除了工作,没有别的办法。
别的不说,儿子总是要养的吧。
之前为了郝利明的事,林家跟郝家大打出手,都进了医院,最惨的就是林光耀,他在混乱中被郝利明的妈妈戳瞎了一只眼睛。
正因如此,两家闹了个鸡飞狗跳,根本没能在暴雨初期囤点物资。
等到发现暴雨变洪灾,全世界都遭殃后已经来不及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变成了废纸,白送都没人要,房子也被水淹了,不得不流离失所。
后来滨城全部被水淹没,幸存的灾民开始大批大批地往枝城转移。
林家人三天饿九顿,终于还是平安到了枝城。
他们没能找到嫁到枝城,自己也是大学老师的大女儿林秋月,为了照顾残疾后每天躲在屋子里不出门的儿子,只能接受了以往最看不起的工作。
袁秀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先找到以为已经不知道死在哪里的二女儿。
对方看着光鲜亮丽,过得还十分不错的样子。
迄今为止,袁秀琴还对二女儿说从郝利明那里骗了几套房子的事情深信不疑,可惜发了大水,再好的房子也没用。
骤然见到人,她突然意识到,说不定除了房子,二女儿还骗了不少别的东西。
否则就凭二女儿那样的闷葫芦,怎么可能过得比他们还好。
“她肯定还会来的,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找她,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养了她这么多年,现在我们变成这样她也有责任,必须叫她负责。”
袁秀琴说完看了眼儿子紧闭的房门:“还有光耀,她可是把她弟弟给害惨了啊。”
三个人挤在养殖场随便分配的员工宿舍里,是老房子了,如今水电气都断掉,养殖场所有工作都需要人工上手,员工很多,他们一家三口只分到了一居室。
唯一的卧室让给了儿子住,老两口都只能在客厅打地铺。
儿子瞎了一只眼睛之后,脾气变得比从前更暴躁,天天宅在家里不出去找活儿干,老两口也不敢说什么。
找不到大女儿,二女儿也是一样的。
老两口怀揣着美好的幻想,决定从第二天开始注意外来养殖场的人员。
一旦二女儿再次前来,他们定要把人留住,或者让她带他们三个离开这里,看对方的打扮,她过得肯定不差。
唐黎还不晓得自己被惦记上了。
她和柴文婧回到民宿,跟其他人商量后觉得还是有买两只猪仔的必要的。
如果有鸡鸭鹅之类的家禽,能养也要多养一些。
无论如何,自己有心里才最踏实。
最终两人搬了300斤粮食,决定先搞两只小猪仔回来养,除了米糠,红薯,南瓜,野猪草可以喂之外,她们还可以去养殖场或者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饲料。
老板娘还很欣慰。
“已经有好几家人都来问咱家民宿弄好之后怎么租了,我把我们之前商量的规矩和他们说了,愿意来的人还不少。”
柴文婧说:“这次就要好好选,那种事儿精的租户就算了。”
老板说:“有些家庭有老人和孩子,文婧,这样的住户住进来,可能你之前说组巡逻队的人手就不够了呀。”
“如果人品过得去,有老人孩子没什么,他们也能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柴文婧接过话头说:“灾难过后大家都过得不容易,能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还坚持照顾着老人小孩的人,人应该坏不到哪里去。”
唐黎补充道:“前提还是看人品,倚老卖老或者熊孩子熊家长之类的可别要。”
既然加入民宿建设,她也还是希望自己剩下的主线时间能安安稳稳地为好好过日子奋斗,而不是天天跟些奇葩斗智斗勇。
老板心里斟酌了一下点头:“那行,我明白了。”
隔天,老板几人照旧留在民宿做修缮工作,在自住房后面建了个小房子准备养家畜,整理田地,从唐黎和柴文婧到处搜捡回来的种子堆里找到应季的先种着。
暴雨停后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气温正在稳步逐渐回升。
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唐黎和柴文婧结伴开车下山,想着要去买小猪仔,就懒得再出门找物资了。
反正近处的都已经被祸祸得差不多了。
她们想着等人再多两个,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看看被水淹没得更深的建筑。
两人直奔养殖场,准备先把小猪仔领回去。
由于前一天来过一次,这次又直接带够了粮食,养殖场也没搞坐地起价的套路,很快她们就选了两只活泼健康的小猪仔用箱子装着放回到车上。
正要走时,唐黎听见有声音叫“盼儿”。
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柴文婧疑惑地指着不远处急匆匆跑过来的一对老夫妻:“盼儿,他们俩好像是在叫你吧?”
唐黎虽用着林盼儿的名字,实际上却没多大代入感。
老板夫妻一开始都是喊她小林,也就是那次从盗猎团手里救了他们,才开始喊她盼儿的。
现在柴文婧也这样喊,只有谭家母子还客气地喊她小林。
因此别人用原主名字喊她,反应总是慢半拍。
循声望去时,林昌平和袁秀琴老两口已经跑到近前,不由分说地就抱住她,一副心疼又凄惨的模样哭喊着说:“盼儿啊,爸妈总算是找到你了啊。”
养殖场有许多员工,灾难中和家人失散,大家都没少见这种认亲的戏码。
大多数人都已经麻木了,只有少数人好奇地在围观。
唐黎仔细打量了老两口半晌,终于从已经几乎被她遗忘的原主记忆里找到两张脸面前跟眼前两人对上号。
是她投影来之后还未打过照面的原主的父母。
不过才一个多月不见,夫妻两个跟记忆里可是差太多了,仿佛老了十几岁似的,头发花白一片,皱纹都多了好几倍。
滨城彻底被淹没的消息唐黎早就知道了,她还以为林家人和郝家人都死在灾难里了。
没想到林家人命这么大,还能在枝城重新碰上。
老两口,主要是袁秀琴还哭腔震天地叙述自己和丈夫从滨城来找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吃的哭受的罪都是真的。
可双方心里都清楚,他们来枝城并不是为了找林盼儿。
尽管惦念着她说的那些房产,经过一个多月的暴雨洪涝,他们也没想过要去找人,早就默认二女儿死掉了。
这要不是重新碰上,看对方居然还活着过得也比想象中好,哪里还记得有这么个女儿。
夫妻两个一心想的是早点找到大女儿秋月过好日子呢。
唐黎面无表情地把两人从自己身上掰开:“别演了,你们两个对林盼儿有几分感情,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恶心得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说着退后两步,捏了捏自己手臂,看老两口的眼神跟看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老两口努力挤出来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离得近的柴文婧听着唐黎这话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又瞧见老两口面上带着些许尴尬的表情默然片刻。
怎么说呢,她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这桩亲人重逢的感人画面,和她之前终于回到民宿见到父母时满眼含泪,溢于言表的狂喜和欣慰相比,虚假得叫人作呕。
柴文婧又打量唐黎片刻,之前在她身上感受到的某种违和感终于在此时串联起来。
“林盼儿,你这个态度是要造反吗?”
“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父母。”袁秀琴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不自觉就用上了从前对二女儿的态度,指责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之前的烂摊子可把你弟弟给害苦了,我们也没怪你,一家人重逢,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他们本来是想打感情牌的,可惜对着从来没什么存在感也从未放在心上过的二女儿,演都演不出关切的模样来。
从前这个老二在家里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一家人对她不是忽视就是颐指气使,最小却也最得宠的林光耀耳濡目染,更是习惯性地拿她当佣人使,从来直呼其名,连声姐姐都没喊过。
原主从未被他们真正当成家人。
否则怎么会拿她待价而沽,几万块就卖了原主,把外人叫到家里来,在眼皮子底下默认女儿被侵犯,还逼着她生下强女干犯的孩子。
即便唐黎在末世十年见多了没有下线的人类,也觉得这家人很不可思议。
她不是个变态,遇到看不惯的人非得把人家噶了才舒坦。
因此再恶心原主的经历和记忆,她也只是随便惩戒一番便离开了滨城,没想过真的要把他们怎么样。
可他们非要撞到自己手里,那就怪不得她了。